X年X月X日

今天父親死了。

在他的床前,醫生最後一次診斷之後,勞倫斯正式宣布了他的死亡。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樣,房間里頓時哭聲一片。我靠在房門口,看着裡面上演的這場滑稽戲,不禁想笑。

只有一點遺憾,我沒有機會讓父親向我道歉了。不過現在的我也不是那個在意父親想法的小孩。我有了更遠大的目標,而父親妨礙到我了。所以,雖然有一點遺憾,但他必須要離開了。

葬禮的程序複雜又繁瑣。終於把最後一項對付過去之後,人群散去,我一個人留在父親的墓碑前。終於有了能俯視他的機會,這種感覺還真是不錯。想到剛開始給他的食物里下藥的時候糾結又緊張的狼狽樣子,我不禁啞然失笑。

勞倫斯來了。準確地說,是一直站在那裡,盯着我看了好久。

我沒有打算收起愉快的情緒。勞倫斯對我做過的事不會一無所知。但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在這個人的面前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必有顧慮。他能眼睜睜看着父親打我,也會給我療傷。接受父親“管教”我的命令,又讓我隨心所欲。我時常會忘記他是我的叔父。他始終表現得像個外人,我和父親的恩怨與他毫無關係。

果然,他絲毫沒有在我面前提到父親死亡的事。而是恭喜了我成為彌爾斯庫新的國王,告訴我雖然父親讓他擔任神官的職務,但是他不會忘記自己的本分,凡事都會聽我的命令。

那個老東西,臨死還要留這麼一手,用這種方式削減掉我手上的權利。我看着勞倫斯,他一臉淡然。搞不懂。他平白無故地撿了這麼大一個便宜,有了神官的身份,權利甚至可以凌駕於我之上。可是他現在跑來跟我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讓我對他放下戒心?

我仔細地想了想,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主意。

既然勞倫斯總是擺出一幅置身事外的態度,我便偏要將他推到最前端,看看他又會作何反應?

我給勞倫斯下了一個命令。讓他扮演一個妄圖控制我,從我手中奪權的狠毒角色。他很爽快地答應了。剛開始我只是出於試探他的惡作劇心態。但漸漸地,我發現這一招出乎意料的方便。不用弄髒自己的手,我弄到了更多的稅款,除掉了麻煩的人。怨恨的情緒集中到他的身上,那些原本支持我的人對我更加支持,我甚至有了對我死心塌地的親信。

一切都進行的非常順利,我覺得自己終於得到了上天的眷顧。不過,還是有兩件事讓我很心煩。一是我的艾爾弗,那個美麗的精靈,實在是太過頑固。不管我怎麼努力,她都沒有一點要服從於我的意思。不過這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我相信只要時間夠長就可以找到解決的辦法。相比起來,最讓我頭疼的是另一件事,我和我的朋友亨利。從他送來那些水母之後,我們的關係變得微妙了起來。

父親死了,王宮裡的規矩也鬆動了,亨利可以自由的進出。相見的次數多了,但是我們之間卻沒法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談。也許是他對我太了解,也許是我在他的面前沒法自然地說謊。他似乎發現了我的異常。我在發現他偷偷調查我之後,趕快到處打點。亨利自然是沒有查出什麼來。終於有一天,他實在忍不住,嚴肅地逼問我到底怎麼回事。

我記得那一天是我們相識以來頭一次爭吵。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他真相。我們爭論了些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可是他的神情卻像烙鐵打上的印記一樣刻進了我的眼裡,那種傷心又失望的表情讓我害怕了起來。我朝他吼了一句“多管閑事”之後落荒而逃。

我害怕了。亨利已經變成了我最大的障礙,在擾亂我的內心。我沒有錯,我知道自己沒有錯。我只是要努力戰勝那個自以為是的神,是他耍弄我在先,我只是合理地報復。是的,我只是為了自己在反抗,我有什麼錯!

沒錯。是他。是亨利的原因。是他的出現一直在妨礙我,一直是我的絆腳石。他動搖我的內心,阻礙我獲得真相,他讓我變得膽小又軟弱。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擾亂我的決心。

雲開霧散,一切都變得簡單澄澈了,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我終於能笑了出來。

……

X年X月X日

從勞倫斯的日常報告中,我聽到了一個消息。北方的大國威斯特在派人找一隻黑白色的生物,這隻生物好像是威斯特國王的寵物,從王宮裡逃走了。正四處搜查它的下落。

為了一隻寵物,值得這樣滿世界去找?

我低頭看了看艾爾弗,轉動了一下她身上的鋼針,她尖叫了起來。

不,還是不對。我想要的不只是這樣。

我抽出鋼針扔在桌上,上面的血液沾在了白色的桌面上,看起來叫人心情煩躁。

說不定,威斯特人知道些什麼?

看來是時候要進行些外交了。

……

X年X月X日

吩咐勞倫斯故意放出風聲。讓那些四處打聽的威斯特人得到“彌爾斯庫有黑白相間的精靈”的消息。然後我親自乘船去了一趟威斯特,提出想通過聯姻結盟的願望。威斯特的國王果然接受了我的提議。兩個月之後,威斯特派來了一個名叫“愛諾爾·洛林”的公主和隨行的僕人們。

嘗試着接觸了一下這位公主殿下。防備心強,畢竟出生在那個國家,想必日子不好過吧。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是那種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普通女人。

……

X年X月X日

在蒂娜向我報告昨晚監視結果的時候,我簡直大吃一驚。

我已經逮住了威斯特的間諜,卻沒有審出結果來。她只是奉命找到艾爾弗,帶回威斯特,對其他事一無所知。這本來叫我生氣又失望,但沒想到,事情居然轉折的這麼快。從蒂娜報告的細節來看,這個公主什麼都不知道,完全是無意中聽到了艾爾弗的聲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艾爾弗選擇了她。

希望,我又看到了希望。我要引導她找到艾爾弗,我要把她放進我精心設計的實驗室,和艾爾弗一起,我要看看她們會碰撞出怎樣的反應。我已經給她們預備好了所有道具,相信這一次一定能得到非常有趣的結果。

……

X年X月X日

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

我的內心,現在前所未有的平靜、快樂。

我最後的阻礙消失了。

亨利,我唯一的朋友,我最後的阻礙。我早該認清他。

扔掉了沒用的東西而已。他只會阻礙我的東西,只會動搖我的決心,削弱我的行動力。

我知道他一直在多管閑事,不過想着以他的能力也造不成什麼威脅,所以一直沒去管他。沒想到他居然進入了我精心為愛諾爾和艾爾弗準備的實驗室。那時候,我正在進行常規的實驗,劃開她的背部,把葯倒在傷口上。

他打擾了我的實驗。我本想看在朋友的份上放他一馬,就叫他馬上滾出去。沒想到他如此不知好歹,又衝進我的實驗室,質問我為什麼做出這些事,為什麼要瞞着他。

他向我伸出手。

他說:“求求你了,別再幹這種事了。我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放了它,我們回去吧。”

回去?我還有哪裡可以回去?

令人厭惡的表情,我厭惡他那副樣子!用那種,像看着可憐蟲一樣的眼神看着我!

你把自己當成救世主了嗎?!我本來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自說自話的傢伙!我看到你天真的蠢樣子就想嘔吐。你這種人,我恨不得你馬上就消失!

我對他開了好幾槍,一直到子彈都用盡。我要徹底打破亨利·里德的魔咒。

這一回,終於可以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