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经是一个远离城镇的普通小村落,虽然没有多少人口,但是这里的人们勤劳而善良,他们靠着自己的努力将这个小村落变得日益繁荣。

如果这样的日子继续持续下去,想必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得富饶,甚至会发展成城镇吧。

就在所有抱着美好愿望的人都这么想的时候,灾难骤然降临了。

毫无征兆的,一只凶残的魔兽来到了这个小镇,残忍无情的屠杀了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甚至没有留下一个生还者。

现如今的这个“村落”被浓烈的瘴气和死去怨灵环绕着,如今已经是寸草不生的死地,腐烂的尸体早已化为白骨,横七竖八地躺在村落的每个角落里。

“这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村落吧。”

一名身穿华丽衣装的少女走进了这个村落里,以洁白为主色调、金边蓝里的长袍,在长袍上以金色丝线绣制的日月星辰彰显着少女非同一般的地位。

剧毒的瘴气笼罩着曾经的村落,然而少女却并不在意这一点,跨着坚定无畏的步伐走向村落的深处。

“话说还真是过分呢。”她用长袖遮住了鼻子,貌似比起瘴气,她更在意在瘴气中弥漫的挥之不去的尸臭味,“又是契约者的所作所为啊,为了一己私欲,不惜用这么多无辜者的生命作为祭品,所以……”少女抬起头,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冷笑。“你们变成恶灵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呢。”

少女的身边,是循着生者的气息逐渐聚集到过来恶灵。

由尸体腐烂产生的瘴气本应是很快就会消散的东西,然而停滞着大量怨灵的地方却不是这样。怨灵的怨念让它们怀念过去活着的时光,并嫉妒所有的生者。

它们毫无理性和智慧可言,会毫不犹豫的攻击任何闯入瘴气笼罩之处的人。

“你们的死着实令人哀婉。”少女摘下了胸口挂着的十字架,圣洁的光芒从十字架的末端涌出,光芒在瞬间凝结固定成了长剑的外形,“但这不是你们继续迷恋人世祸害生者的理由,安息吧。”

怨灵们发出阴森可怕的咆哮声向着少女呼啸而来,少女将光剑换成反手的姿势,轻盈地一回身,光刃划出一道弧线。圣洁的光芒在挥舞中连缀成一道华丽的轨迹,这道轨迹瞬间将原本在物理层面上无法受到伤害的怨灵撕成了碎片。

斩击,舞动,以最细小的动作躲过怨灵的冲撞,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而华美的动作。

但是随着少女的停留,越来越多的怨灵聚集在这里。哪怕少女不会被这些怨灵碰触到,逐渐增多的怨灵也终究会耗尽她的体力,让她力尽倒地吧……

而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少女将从身后扑来的怨灵斩开之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惋惜着什么。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她解除了十字架的光剑形态,向着前方抛出。

十字架并没有直接掉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展开,金黄色光芒连缀着原本的碎片,十字架变成了和少女等身的大小笔直的竖在了地面上。

尘埃落定,在那个一股无形的波动横扫了整个村落。

如同心脏的脉动一般,这是某种征兆,某种强大而恐怖的力量即将降临的征兆。

少女闭着眼睛,在胸前画出十字,宣告终结。

从天空的尽头,耀眼的巨型光柱淹没了整个村落。在这根光柱的灼烧之下,村庄之中的一切都在瞬间化成了尘埃。

转瞬之间,光芒散去,在已经成为空旷荒原的地方,少女捡起了地上那个已经恢复为项链挂饰的十字架。

…………

……

“祭司长,这是说好的报酬。”

“不,我想不必了吧。”在一间堆满了书籍的破旧房屋中,一名被称之为祭司长的少女拒绝了一名中年男子推过来的金币,“比起这个,叔叔,像过去一样称呼我为索菲就好,祭司长这种夸张的称呼并不适合我。”

“怎么能对祭司长大人如此不敬,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呼……”少女长长的叹了口气,“这里是我的私人房间,教会的耳目也还没有胆大妄为到敢来监视这里,叔叔你太紧张了。”

“是这样么……”中年男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索菲真的是出人头地了呢,过去向往着游侠生活的你能成为如此出色的神职者什么的,叔叔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嘛,毕竟这是家父的意思。”索菲在隐约中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那口显得有些煞风景的棺木,“而且我也有想要完成的心愿。”

“希尔吗?”

“嗯。”

“你还没有放弃那孩子吗?”中年男子抿着嘴唇犹豫着,但是在反复思考了一阵之后还是决定说了出来,“索菲,你也该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复活那孩子凭你是做不到的,不如叔叔出钱帮你去委托大主教……”

“钱早已经不是问题了。”索菲随手将一把金色的钥匙抛了过去,“叔叔的话一定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吧。”

“这是……国立金库的钥匙,租用那里的话,储存的金额不是最低也要有……”

索菲轻启樱唇,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让身为大宗盘商的中年男子都无法想象的数字。

“这就是我持有的金币总量。”索菲似乎已经对对话有一些厌倦,翻开了一本身边的书籍并用羽毛笔在上面写着些什么,“算上被铸币法案限制流通货币上限而未能支付的部分的话,总金额是这个数字的二十倍左右。”

“这么多钱你究竟是……”

“那边那个柜子底下有着十几卷任务的委托书,我想您看过就明白了。”索菲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在笔头下的工作。

“这些是?!”一开始只是有些惊讶的中年男子,声音开始发颤,甚至可以明显的看到膝盖在抖动,仿佛随时都会跪倒在地上。他在“委托目标”那一栏看到的名称,无论哪一个都不应该是单单一个人能应付的对象。

“估计无论是王国还是教会都觉得应该是些根本无法完成任务,所以才会放心大胆的去写那种开玩笑一样的金额吧。”

“那既然这样,为何不去委托大主教……”

“……”索菲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将身体靠在椅子的后背上,深深的叹了口气,表现出十足的虚脱感,“已经做不到了。”

“做不到,究竟是?”

“我成为祭司长的第一天,就向大主教提出了这个请求。”索菲苦笑着,那是一种对过去的往事无可奈何的表情,“大主教给我的回应则是一个我用正常方式都赚不到的金额。于是我开始狩猎世界上最危险的猎物,一个接一个的完成了那些委托,当我把那些已经完成了的委托书交给他时,他终于说出了事实。叔叔,你知道为何人死去的时间越久,就越难以进行苏生么?”

“是肉体的腐化吗?”

“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是希尔她……”索菲深吸了一口气,从她自己的口中说出了她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希尔她早就已经转生了,她的灵魂早已进入了下一个轮回。即使如此,还要进行重生的话……”

说到这里,索菲摇了摇头,没有将那再明显不过的话说出口。

“是……理论上只能这样没错……”她重新视线落回摊开的书本,“不过我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会有……”

“索菲,虽然这种说法有些僭越,不是区区一介商人可以对祭司长说的事情。”中年男子用复杂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被囚禁于过去的侄女,“无论你对希尔有多么执着,都一定不要尝试去触犯禁忌和邪术。”

“这是当然的,叔叔。”索菲轻轻在胸前画出十字,“只要这个十字架还挂在我的胸前,神的光辉便始终会指引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

……

伊修达尔城在同级别的行政划区之中属于人口偏少的那一类,然而这个只拥有中等规模的城镇,有着和王都不相上下的地位。

因为这里是教会的中心,城镇中有着三成以上的人都是神职人员。作为教会最高权威象征的大教堂就屹立在这个城镇的最中心。不仅如此,在这个城镇里教堂的密度远高于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随处都可以看见带有宗教意义的喷泉和雕像。

正因如此,伊修达尔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宗教之都,无数虔诚的教徒都会不远万里前来瞻仰他们的神灵和大主教,有些幸运的,或者说捐献给教会的钱足够多的人会受到大主教的祝福。

虽然这里是完全以服务宗教和宗教活动而建立起的城镇,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有很多无信仰者居住在这里。

他们是商人,一切行为都会以利益为前提。他们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活动据点,是因为神职者中有着大量除灵师和驱魔人,所以,对商人来说最不可预计的灾难,在这里发生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教会并不喜欢商人,却不排斥他们的金钱。

在那些巨贾盘商们给教会提供了大量的经济支援的前提下,教会承诺给予他们保护,形成了这么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

伊修达尔在这个黑暗的纪元里是无论谁都会向往的理所都市,这里富饶、安全、繁华,拥有了可以让人安心居住的一切要素。这里的人们大都虔诚的信奉着神明,歌颂神给予他们的一切,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然而,正如人有内外、事有表里。无论那光明的表面有多么美好,在阳光无法照射到的地方,就必然隐藏着肮脏腐臭的淤泥。

这里是位于伊修达尔外围的贫民窟,这里远离城镇中心和闹市区,是聚集了乞丐、强盗和扒手的地方。他们为了活下去几乎无恶不作,在这里几乎不存在没有犯罪记录的人。

贫穷可以让大多数人失去理智,而饥饿甚至会让人丧失人性和最基本的伦理观念。这里每年都会诞生成百上千的犯罪者,成为淤积在这个社会最深处的厚重污泥。

不过,并非一切栖身于此之物都是黑暗的……

一名披着破旧风衣的少女正坐在一块路边的石头上,她的手中举着一只猫咪。虽然这只在贫民窟里面的流浪猫看起来营养不良,身上参差不齐的毛发显得干枯肮脏,不过少女的眼里,这只猫咪无疑是十分可爱的。

她和手中的猫咪对视着,并且随着猫咪一起来回摇晃着脖子。

“喵?”

猫咪叫了出来,少女动了下嘴唇,然后警惕的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

“喵呜……”

学完猫叫之后的少女把猫咪放下,蹲在地上满脸通红的捂着脸。似乎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非常羞耻的事情。

就在少女还沉浸在自己的羞耻心中的时候,她身边的猫咪却突然弓起背,向着巷子的另一端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初芽瞳小姐,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走到少女身边向他搭话的是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显得凶神恶煞的男人,尽管他现在正努力表现出文质彬彬的态度,但是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得出这不是他的本性。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下们慢慢的从周围包过来,随时都准备对少女动手。

男人的演技并不好,这是一个习惯了暴力和掠夺但是并不擅长欺骗的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贫民窟里的地位。至少面对眼前的少女,他就是绝对的强者。

“有事吗?”少女站了起来,问道。

“有个好消息给你。作为贫民窟里面的难民家庭,互相帮助可是我们‘互助会’的信条。”男子似乎想勉强挂出笑容的样子,但是他那满脸横肉的脸上并不适合微笑,“我帮你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去处,跟我们来吧,我能保证,将来你的生活可以过得比现在优越得多。”

少女把手中的猫咪抱起来,趴在她身上小声说了些什么,接着松开手,猫咪从她的怀中跳下去。

“喵……”

“快跑!”

看着回过头显得有些恋恋不舍得猫咪,这名被称作初芽瞳的少女大声喊了出来。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男子,猛地扑向了少女,却被少女灵巧的躲开。少女踏上旁边的窗台,纵身一跃,瞬间跳上了附近的房顶,轻盈的脚步无声地踏着瓦片开始了逃亡。

“嘁……”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少女娇小的身影在房顶间穿梭着,而在后面则有着一大群健壮的男人在追逐着她,熟悉地形的男人们穿越小巷时翻越障碍时的动作也十分的迅捷,然而,即使如此,他们却始终没有办法把少女抓住。

因为他们并没有直接跳上房顶去捕捉少女的能力,所以只能一直在下面围堵他们,但是熟知这里地形的他们知道,她终究会走到小巷的尽头,继续围堵下去,她必然会迎来无路可走的境地。而且在一些房顶上已经有很多人手被配置上去了,她完全没有回头路可走。

“明明只是个性欲处理人偶,竟然给老子添那么多麻烦。”

面对即将被逼入绝境的少女,领头的男人全力压制着怒火,小声说着可怕的话,脸上露出了阴森可怖的笑容。

不一会的功夫,如同男人们预料到的那样,少女被逼入了绝境,她站在作为贫民窟和闹市区分界线的围墙上俯视着下面的那些追捕她的男人。

而在对面之前爬上房顶的另一批人也渐渐的包围了过来,少女将手放在胸口,不安的打量着周围这群不断围上来的男人,不断的后退,后退,直到真的已经无路可走。而包围她的男人们似乎很享受这种狩猎的感觉,一点点的逼近她,欣赏着她害怕的表情。在这个真正的绝境中,少女抿着嘴唇,犹豫着拿出了匕首,然后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少女反握匕首,这是一个适合施展“扎”这个攻击动作的架势,面对身形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对手,扎比刺击或者挥砍更容易避开对手的格挡,在对手的躯干上造成伤害。少女的左手护住胸前,右手前伸,一般情况下,弱手护颌更为合适一些,但少女根据他们的对话,判断出想要抓住自己并卖掉的男人们,攻击时有很大可能性会避开自己的脸。

尽管栖身于贫民区的人,或多或少都懂一些打架斗殴的窍门,但显然,少女在以弱对强的战斗方面,相当有经验。

“哎呀,哎呀,要反抗吗?不过我不觉得你们这些半身人能对我们做些什么,明明作为可悲的性奴是你们这个种族存在的唯一意义。然而稍微有点本事就来反抗一直在饲养你们的人类,你难道不觉得有些太狂妄了么?”

男人以狰狞的表情说着相当过分却并不是完全错误的话。

半身人的外表和人类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身体达到正常人类身高约一半时便不会再成长,因此被称之为半身人。

他们种族大都一生都保持着幼稚的体型,体能先天不足,所以总是轻而易举地被捕捉成奴隶。他们不会成长,不会衰老,只会在年纪到达限界时死亡。尽管半身人都拥有着堪比匠师的精湛技艺,然而更多人只看重他们的身体,再加上他们大都拥有姣好的容姿,和较长的寿命,所以在奴隶市场上,名为半身人的奢侈品从未有过缺货。

少女一言不发地接着压低重心,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

男人们逐渐向少女压过来,在打斗即将爆发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好了,到此为止喽~”

那是一名身穿华丽祭司服饰的少女,无论从她高雅的行为举止还是她身上穿的贵重衣服都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与她此刻身处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喂,你这个混蛋到底是……”领头的男人明显对这个乱入的女人感到很不爽,他走到那名少女的前面抡起了拳头,然而她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挥下,少女便已经在他的视线中消失。

紧接着,他在脖子上感受到了一丝冰凉的触感,他胆战心惊地缓缓回过头,发现祭司少女正站在他的身后,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放在他脖子上的东西也仅仅是一个没有任何锋刃的金属十字架而已。

“带着你的手下离开这个地方,我只说这么一遍哦。”

她做了一个转身并向后退了几步,将十字架重新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上,然后回过头保持着后仰的姿势,用食指抵住嘴唇,对男子露出了一个不应属于神职人员的极具魅惑性的微笑,“神会宽恕迷途的羔羊,但是神也会制裁不知悔改的罪人。这句话的意义,你应该是明白的吧?”

“这个……婊子……”从惊吓中缓过来的男子恼羞成怒,想要重新树立自己在手下中的威严而抡起了拳头,结果却被身边的一个亲信拉住了胳膊,他转过头,对亲信怒目而视:“你想要干什么,欠揍么?”

“老大……那个女人。”他身边的亲信用发颤的手指指了指祭司服上的标示,“她是教会的祭司长……异端审判厅的首席……”

异端审判厅,这个不详的词汇让男子的表情变成了铁青色。这是一个被教皇厅和议会共同赋予了特权的机关。他们有着自行判断对方是否异端并将其当场斩杀的权限,因为实力至上的主张,据传他们之中不乏个性扭曲的杀人者和嗜虐狂。而其中的首席甚至有着直接斩杀某些贵族阶层的权限。

虽然在教会成立的初期,异端审判只是审查以教会名义成了的各种教派组织是否符合核心教义,并禁止教徒和地方教会涉政的一种审核程序,但自从该宗教被新政权拥立为国教之后,教会在政治上被赋予了过多的权利,作为教会最大行政机构的异端审判厅,其人员再也不重视教会的正统和纯洁性,开始向与政治相依相生的“权”与“钱”伸出了贪欲的手。

让人不禁想到教典中记载的一句话:“你们这瞎眼的领路人有祸了!你们说:‘凡指着圣殿起誓的,这不算什么;只是凡指着殿中金子起誓的,他就该谨守。’”

当然,引用这句话来抨击异端审判厅的人,大多数都消失了。

看着连滚带爬的逃走的那群人,祭司少女叹了口气,然后双手插着腰喊着还处在房顶的另一名少女。

“坏人已经被赶走了,可以下来了哦~”

位于房顶的半身人少女无声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房顶跳了下来。

“谢谢你……贵族大人。”

“啊啦,我叫索菲娅,叫我索菲就可以。虽然我算不是贵族,不过在你们这群贫民窟的小孩子看起来,有钱人来都差不多啦。”索菲摸着半人少女的脑袋,“那么,那么,向我道谢的原因是什么呢?初芽瞳小妹妹。你是指的我保护了你免遭他们的凌辱呢,还是指的我保护了他们没有被你杀掉呢?”

“瞳……没有杀掉他们的想法……”原本因为被摸头露出了幸福表情的初芽瞳,表情瞬间畏缩了起来。

“哦,谁知道究竟会怎么样呢,契约之子。”索菲抓着初芽的胸口,单手将她摁在地面上,接着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抚摸着脖子,“我见过了太多太多的契约者,无论他们本性是多么温柔的人,无论他们最初追求力量时抱有多么纯粹善良的目的,都毫无例外的堕落了。他们的理智会逐渐丧失,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求会让他们变得疯狂。他们会去伤害了自己的朋友,杀死了所有他们所挚爱的人,最终变成了只懂得杀戮的嗜血恶魔。这样的人已经被我斩杀了成千上万,没有一个人不在临终之际忏悔自己罪行,然而他们的罪孽却早已不可饶恕。呐,小瞳,你不觉得,在犯下罪孽之前被别人杀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么?”

“瞳不是……契约者!”

原本性格十分和善的初芽瞳,突然狂躁一般地挣扎起来,然而索菲却始终压制着她,让她根本无法挣开束缚。

“嘛,不要那么紧张,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索菲将身子趴下将嘴唇贴在了瞳耳朵的位置,“呐,小瞳,你如此厌恶被人压住是因为过去发生过什么吧?是被凌辱了吗?还是说更加过分的事?这就是你追求力量的契机么?”

两人之间划过了一道冷光,这是初芽瞳向着索菲挥出的斩击,索菲躲开了匕首并退后了一段距离,用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手中拿着匕首的瞳。

“瞳……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对吗?”

初芽瞳的眼眸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然而索菲对此视若无睹。

“呐,不使用异能么?你既然是契约者的话,那么除了身体能力之外,你应该还得到了什么东西。”

“瞳,不是,契约者。”

“嘛,这是交给我来判断的事情了。”索菲冲进瞳的怀中,用指尖点着她的胸口,“呐,瞳最好抱着杀了我的觉悟攻过来比较好哦,虽然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不过我也许会把你打昏然后拔光衣服扔在这里呢。”

“!!”

初芽瞳挥动匕首的动作非常敏捷,但是每一次斩击都被索菲轻易避开。

“呐,小瞳试着用一下契约的力量如何?”索菲用指尖隔开匕首的锋刃,用游刃有余的态度再一次贴了过去,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呐呐,杀人有趣么?聆听那些人死前的哀嚎时,你感到愉快么?”

初芽瞳用力抿着嘴唇,她知道索菲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徒劳,这令初芽瞳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痛,然而她此刻却在不断的向前迈出步伐,每迈出一步都意味着一次攻击或攻击的预备动作,她的斩击迅捷和锐利,空气中回响着连续不绝的破空声。然而所有为攻击而做出的努力都石沉大海了。

初芽瞳的连击看似完全没有死角,但是索菲却总能从攻击中找出缝隙并以毫厘之差避开。索菲并没有进行哪怕一次反击,但是任谁都能看出,被压制着的实际上是不断攻击的一方。

造成这种结果的,是压倒性的实力与经验的差距。

“从种族特性上来讲,半身人本就不擅长战斗,他们被神赋予了过多的天赋,无论是艺术还是工艺上,他们得到的天赋都无所比拟。但是他们那美丽而奢华的容貌便成为了被压迫被凌辱的理由。而且对神毫无信仰可言的他们,如果说得到了某种远超人类的力量的话,那么肯定是接触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东西。”

用手指的指节隔开匕首的轨迹,索菲蹲下身子冲入了少女的怀中,那是一个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

“呐,既然隐藏着什么的话,用给大姐姐看看好不好?大姐姐不会杀你的,我发誓哦?”

“瞳,讨厌你。”

对这个对自己毫不了解却轻言否定了自己的一生的人,初芽瞳流露出了最深的厌恶。看到初芽瞳那转瞬即逝的眼神,索菲不由得为之一震。

又一道斩击落下,隔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索菲避开了斩击,但是额头前的一丝发发梢却在匕首划过时被割下。

索菲从短暂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又露出了游刃有余的戏谑笑容。

“啊啦,啊啦,坏孩子。”索菲扯下了胸口的十字架并甩出了光剑,“既然你这么坚持不使用力量的话,那么就稍微调教一下吧~”

…………

……

“!!!”

不知昏睡了多久的初芽瞳猛地醒来,突然感觉到一阵恍惚。她扶着额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现在睡觉的地方并不是贫民窟里自己当做床铺的那团稻草,而是柔软而温暖的床铺。

木质的墙壁和天花板,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但是并没有多少残破,而是充满着生活的温馨感。

这里是那个人的家么?

“和她说的不一样呢……”

瞳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穿在身上的是一件宽松舒适的睡衣,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撕光衣服扔在贫民窟里的她,此刻将脑袋趴在膝盖上,用复杂的表情看着这个房间的门。她安静的呆在床上,等待着这个房间原本的主人出现。

不一会,如同瞳所预料的一样,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虽然这里应该是索菲的家,索菲完全没有敲门的必要,不过还是出于尊重瞳的这个想法,索菲还是在敲了门之后安静的在门的另一边等着。

“啊,请……请进……”

“进来了哦。” 索菲端着一碗熬好的粥走了进来,“你应该已经饿了吧,不要客气,请用。”

就在索菲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初芽瞳的肚子里面就传来咕咕声。

“嘛,不用那么警惕。”索菲拿起银色的汤匙将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里面没有不该放的东西。”

初芽瞳接过索菲递来的碗,捧在手里,却毫无要吃的意思。

“说起来……要向小瞳道歉呢。对不起……”索菲向初芽瞳深深鞠躬,“抱歉,对小瞳说了过分的话。小瞳身上似乎有契约者的气息,尽管和我在其他契约者身上感受到的不一样……我是异端审判官,所以……有些事情必须确认不可。”

“请问您确认到了什么呢?”初芽瞳用上了自己所知道的最为客套的场面话。

“呜啊……这种距离感……索菲好伤心!”成功把初芽瞳的好感度刷为负数的索菲,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皱起眉头,一想到初芽瞳的态度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作自受的索菲也只能是打掉牙往肚里咽了,“小瞳并不是坏人,我对小瞳并没有敌意,但是关于契约者的事……”

“还不能排除嫌疑,是吗?”

索菲尴尬地挠了挠脸蛋,犹豫了半天之后点了点头。

对于契约者的问题,初芽瞳已经疲于做任何无谓的解释了。

“那瞳不客气了。”初芽瞳双拿起汤匙,十分规矩的小口吃起来。粥里的内容异常丰富:切成丁的芒果和凤梨,被碾成糊状的苹果和一颗颗破开外壳的坚果,难以想象,索菲为了熬制这碗粥,究竟花费了多长时间。

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的初芽瞳,表情渐渐的缓和了下来,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幸福的表情。而索菲则坐在一旁,用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初芽瞳吃饭的样子。

“呐呐,你是处女么?”

“噗!!!!”索菲突如起来的问题让初芽瞳直接把嘴里的粥喷了出来,“咳咳咳……为什么突然……”

“嘛。不要这么紧张,给你毛巾。”索菲从墙上取下了两条毛巾,将其中一个递给初芽瞳,自己用另一条擦掉污渍,“虽然说这种说辞可能有些片面,但是贫民窟给予女性的谋生手段,只有盗窃和卖淫两种吧?”

“瞳还是处女……但是,是小偷……”初芽瞳将还剩下半碗的粥放在一旁,用难以启齿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这样啊。”然而索菲并不是很在意瞳是小偷的事实,“我只关心你是不是处女这件事,既然纯洁还在的话,有没有成为神职者的想法?如果说是我的学徒的话,应该不会有人对你的出身和过往抱有过多兴趣的。”

“契约者,不能接受洗礼,不是吗?”瞳将脑袋抵在膝上,时不时的用眼角偷偷瞄着索菲身上那个异端审问官的挂饰,初芽瞳试探性地问道:“不杀掉瞳真的可以吗?”

“嗯,现阶段来说没有什么问题,虽然,沾染上那些不洁之物后犯下罪孽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但是现在的你还是神纯洁的羔羊,我的利刃从来不会斩杀无辜之人。至少现在是这样……”

索菲在话语的最后小声嘀咕着什么,不过瞳并没有听清楚。

果然,索菲对自己是契约者一事,仍然是肯定的态度。

“漠视神的律法,以自己的口断人的罪,这便是傲慢的罪。”

“小瞳你……”对初芽瞳脱口而出的话,索菲惊得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初芽瞳沉默以对,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刚才的那句话,似乎并没有出于自己的意志。

“好好,就当成这么一回事吧。”索菲见初芽瞳没有回答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话虽如此,也不能将这么危险的存在放任自由,某种程度的管制还是必要的。只要你能够做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子,我就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你,但是……”索菲摘下十字架甩出光刃放在了瞳的脖子上,“只要让我看到你有一丝堕化的苗头,我就会毫不犹豫的斩了你。”

“……”

将表情藏在膝盖间的初芽瞳没有说话,是因为害怕自己将死的命运而哭泣么,还是在诅咒怨恨这个即将杀死自己的人呢?

无论如何,索菲都会接纳这一切,被怨恨被憎恶的觉悟,在索菲决定去保护这名少女的时候就做好了。

然而瞳的反应却远远超乎了索菲的预料。

“索菲,谢谢你。”

少女在用阳光般温暖而毫无阴霾的笑容说出了感谢的话语,感谢那早晚会夺取自己生命的人。

在那一刻,见证了这个世界上一切肮脏和丑恶的索菲,第一次察觉到了,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着纯粹和美好的人性,以及那不含任何欺骗和谎言的真诚笑容。

…………

……

“小瞳,听好了,无论谁来这里都不要给开门,谁都不可以哦?真的谁都不可以哦?”

面对再三叮嘱的索菲,瞳不高兴的鼓起脸颊,将脸侧到一旁。

“瞳……不是小孩子……”

“啊,因为实在是太娇小可爱了,就情不自禁的当做小女孩看待了。”索菲拍了一下手,“总之很多人已经知道我带了一个契约者回家,但是只要你还呆在我的房子里面就没有人有权限对你进行检查。有些必要的门道要先打点一下,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可以随意在城镇里走动了。”

“真是的……瞳会乖乖听话啦……”

“恩,小瞳是好孩子哦。”

索菲摸了摸瞳的头,而瞳此刻却不高兴的把脑袋转到一边。

“才不是,小孩子……”

“好好,小瞳不是小孩子~”索菲不以为意地继续摸着,“总之我先出门了,看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恩……”瞳点了点头,却在索菲即将离开门口时叫住了她,“索菲,路上小心。”

“知道啦~”索菲对着瞳露出笑容然后摆了摆手,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关上了房门。

…………

……

出门后的索菲并没有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去办理手续,因为凭借索菲的地位,办理一个神职人员的入职手续,只不过是打个招呼就能完成的事情。

索菲现在的位置是城镇中心的广场,她正拿着非常大的一包玉米粒,漫不经心地投喂那些闲庭信步的鸽子。虽然这应该是一件可以放松身心的事情,但是索菲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不耐烦,并时不时地打着哈欠。

“还真是和平的一天呢……”索菲叹了口气,继续给鸽子抛洒饲料,“异端审判官什么的,在和平时期还真是个无聊的职业啊……”

“如果你在敲诈索贿方面多上点心的话,异端审判官在即使平时也是可以过的很充实的哦。”在索菲的身后,走来了一个身穿便装的少年,他清秀的容貌令他显得有一些女性化,是一位俊美而文雅的美男子。他扶着椅背,浅笑着对索菲说道:“为了尽可能排除潜在威胁,异端审判官被赋予了过高的权限,这必然的滋生腐化。以我的个人观点来说,能够拥有一个对权利和金钱完全不感兴趣的部下,着实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啊啦,这评价对我实在是高的太过分了。”索菲继续着投喂的动作,“哪怕是我,对金钱和权利也是感兴趣的哦。”

“你所需要的只是不被生活所困的金钱罢了,如果你真的有对物质无限追求的那份贪欲,你早就会迷失在自己获得的那份财富中了。”少年耸了耸肩膀,结束了这个话题,“那么,找我有何贵干,我的祭司长。”

“恩,稍微有点事情呢,我觉得还是去你的礼拜室说比较好。”索菲挠了挠脸颊,表情显得有些苦恼。

“呼……”少年长长的叹了口气,“每次你带着这种表情找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有不详的预感。好吧……早知道毕竟比晚知道好,下午五点,我在礼拜室等你。”

…………

……

自从索菲娅离开之后,初芽瞳便一直盯着那个狭窄的四方形窗户发呆。

她坐在椅子上,用双臂紧紧的抱住膝盖。

依然是在一个狭小房间,依然是独自一人,不过现在她的心中,并没有过去常伴与她身边的恐慌和不安。只是,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总觉得有些无聊。

“喵?”

一只猫咪站在了窗户外面,它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着屋内的初芽瞳,这是之前被她抱在怀里的那只猫咪,所以初芽瞳立即对它产生了好感。

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爬上了桌子,翘着脚尖,向窗户伸出了手,但在指尖碰触插销的一瞬间,她想到了出门前索菲对她说的话。

——无论谁来这里都不能给开门哦。

“但是……但是猫咪的话……没问题的吧?”除了这里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瞳却像是在向谁争辩似的自言自语道。

——无论是谁哦。

然而脑内的索菲无情地驳回了初芽瞳的请求。

“唔……”瞳将手缩了回来,然后老老实实的重新蹲回了椅子上,“瞳是听话的好孩子,所以不会开门。”

忽然,初芽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不对,才不是小孩子……”

…………

……

大自然中存在着无数的伟大壮举,千万年的演化造就了多如繁星般鬼斧神工的奇迹。它们凌然壮丽,仅仅目睹到它们的姿态就可以直观的感受到,人类的存在是多么的脆弱和渺小。

因此,人类学会了谦卑和敬畏,这并非是妄自菲薄,因为敬畏之心是一种对强大存在的向往。

那全然美丽,无比崇高的存在。

比如——创造了这一切的神明。

没有人可以全部列举,更也无法对神明的造物进行评价。所以人类没有资格去判别自然界最伟大的作品是什么,但是,如果要是在人类自己的造物之中挑选一个最伟大、最神圣的作品时,这时答案将会是一致而肯定的:

大教堂,人类历史上最伟大而荣光的创作。

它远离城镇,它位于悬崖峭壁之中,外侧的墙壁并没有选择用石块建造而是选择直接将悬崖凿孔。

它镶嵌于岩石之中,在它内部的每一根石柱、每一面墙壁、甚至是每一处窗楣上的雕花,都是使用原本位于这里的岩石凿刻而成。成千上万的工匠花费了漫长的时间雕凿着墙壁上的每一个图案,他们是匠人,同时也是信徒,以他们毕生的技艺去展现他们的纯正信仰。

匠人们为了让见者认识到他们的神明究竟有多么崇高和伟大,用刻刀与锥凿给予了这些没有生命的石头以灵魂。

当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射进大厅,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窗画包裹于光华之中时,哪怕是毫无信仰之心的人,都会在目睹到这一切的时候心生敬畏。

然而就在这栋满盈庄严与神威、让人无时无刻不感到敬畏的圣殿之内,却出现了一声不和谐音。

“修斯,我来玩了哦~”

索菲操着无论是语调还是措辞都完全没有敬畏可言的态度,站在大主教专用的礼拜室前直呼上司的姓名。

无论是来参拜的信徒,还是经过此处的神职人员,在她身后匆匆而过时都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没有任何一个人产生半点去劝阻她的想法,一方面是因为索菲祭司长的地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索菲那种天生就会招来灾祸的体质。

一般来说,作为教皇厅直属异端审判官,几个月,甚至几年遇不到一件需要亲自处理的事件。然而索菲自从继任异端审判官之后,发生在她身边的,或者以她为中心的事件可谓是接连不断,这些事件中的任何一件,一旦没有在事态的初期发现并将其扼杀在萌芽阶段的话,恐怕都将发展成记载在历史上的可怕灾祸。

索菲的晋升速度快得令人匪夷所思,但是没有任何人对她的平步青云产生过非议,甚至对她并非人类这件事也视若无睹。不过,由于在她身边发生的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件,大部分人对她都敬而远之,甚至包括那些曾经跟她一起战斗在一线的同僚。

她是祭司长,任何知晓她的人都很尊重她,无论她直面危险的无畏勇气,还是在面对那些不洁之物时表现出的那种决然坚定的信仰,都成为了教会中口耳相传的美谈。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被卷入那些事件的勇气,尽管她是名符其实的功臣,但是这些事件全部都发生在她身边这一点却遭来了很多人的侧目。没有人敢在表面上对她说什么,但是关于她的流言却像是雨后的杂草一般,完全无法根绝。

所以对这样她来说唯一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存在就是——

“修斯酱~修斯酱酱~我来找你玩了哦~”

全然不在意这里是公共场合,索菲以令旁人不禁怀疑起大主教是否是交友不慎的方式呼喊着友人。

“大主教还在礼堂布道。”

有一个人在经过索菲身后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就像是要躲避索菲的视线一般,在索菲转头之前就快步走到了走廊拐角的后面。

“还没有结束呀,我来早了吗?”

索菲停止了呼喊,向礼堂移步。

…………

……

有着硕大穹顶的礼堂里坐满了衣着华丽的显贵,即便如此,这座可以容纳一支皇城仪仗车队的大厅仍然显得空旷。穹顶上描绘着神创天地的史诗场景,在画面中央的巨大神像,犹如君临于听众的头顶,在静止的画面中向那些渺小之人施加神威。仿佛来到这里的人并非信仰着神明,而是信仰由人手所绘制的神像一般。

大厅的最里面,是一个一人高的典礼台,一座即使没有必要也还是做得宽大无比的布道台后面,是高冠华服的修斯。现在的修斯,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索菲在广场上见到的谦和文雅的美男子了,而是满有威严与荣光的大主教。他在典礼台上,以洪亮的声音说道:

“有这样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位住在河堤边的虔诚信徒……”

原本对布道的内容并不在意的索菲,却被修斯的话吸引住了。

这个故事是索菲初为信徒之时,第一次在幕会之中聆听步道时的内容,不免勾起了索菲的兴趣。她站在门后,一边回忆,一边听修斯继续说下去。

…………

……

曾经,有一位住在河堤边的虔诚信徒,他过着虔诚的生活,终日祈祷,向神明献上感恩和赞美。

有一天,他的邻人从河边归来,找到了信徒,对他说:“我今天看到河堤裂了一条大缝,像是要坏了。我们趁发大水之前离开这里吧!”

信徒回答说:“若那一天真的来临,神明必然会搭救我。”

第二天,邻人离开了,信徒却没有。

又过了几日,城里的卫兵敲开了信徒家的大门,对他说:“河堤就要决口了,领主大人发布了避难令,请你马上收拾东西和居民一起离开!”

信徒对卫兵说:“我不离开这里,因我的神必搭救我。”

当天,城镇里的所有人都离开了,信徒却没有。

夜里,暴雨倾盆,河堤被汹涌的水流冲垮,淹没了城镇。

信徒躲到了屋顶上,不住地祈求神明拯救。

就在祷告进行到一半时,信徒听到了风雨中有人呼喊。他睁开眼睛,看见一艘船,船夫一边摇桨一边朝信徒喊道:“快上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信徒站在房顶上说:“你离去吧!神明必会搭救我!”

船夫设法将船停在屋顶旁边,信徒却不肯上船,船夫只好离去。

信徒再次跪下祈祷,但还没等他开口,一个大浪打来,将信徒卷入了水中。

当信徒来到天国,见到了神明后,他向神明发问:“神啊!你为何离弃你的仆人呢?”

神明回答道:“我岂没有差遣邻人、卫兵与船夫搭救你呢?你为何拒绝我的恩赐,以致死亡呢?你们终日祈求我的恩赐,然而当恩赐临到你们时,你们却不知道。”

…………

……

修斯的故事讲完了,这个故事通常被用于劝导信徒们听从神职者的话,不过在今天的索菲听来,有着另外一层意思。

大厅中传来了齐唱圣歌的声音,索菲知道布道已经接近尾声。于是,她悄然从大厅门口离开,前往修斯的礼拜室。

“修斯酱~可爱的修斯酱~乖乖把门开开~”

在这段如同羞耻play一般的叫门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礼拜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套在礼服中的胳膊,迅速把索菲拽进门内,然后用力甩上了门。

“我说你!你这个笨蛋!就没有普通一点的方式么!”修斯抓着索菲的肩膀用力摇着,现在的他穿着大主教的礼装,虽然容貌没有变化,但是展现出来的气质已经和在大厅布道之时判若两人了。

“这种事情习惯了就好吧?”

“习惯你个鬼啊!唔……”修斯用力朝着索菲的脑袋撞过去,结果自己头破血流地蹲在了地上,“可恶,你的脑袋里面镶了钢板么?”

“嘛,不要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就生气嘛,因为我之后可能会说出更加让你生气的事情哦~”

索菲从祭司服中掏出了手帕递给了修斯,修斯将手帕捂在头上的伤口上,拿开之时伤口依然痊愈,手帕上连血迹都没有粘上。

“还真是完全无法让人安心下来的宽慰话语啊……”修斯将身体靠在墙上,脸上挂着认命了的表情,“算了,你直接给我说你又捅了什么篓子好了,基本上绝大多数事态我都能帮你平息下去,毕竟你对教会来讲是十分珍贵的人才。”

“那,包庇契约者之类的?”

“哈?”修斯完全无法理解索菲在说什么,不,应该说正是因为理解了她在说什么,修斯的脑袋在此刻才会变得混乱。

“其实我在家里藏了一个契约者,因为有权限搜查我的只有修斯你了。”索菲微笑着,用那种“请帮我把那个东西捡过来”一般轻松愉快的态度说道:“所以之后就算发现了也能不能当做没看见呢?”

“你是认真的么?”修斯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用右手握住了手中的十字架,话语中开始夹带着威胁的口吻和杀意,“你是有着作为叛教者被我斩杀在这里的觉悟才说出的这种话吧。”

“修斯的话不会做那种事情的。”而索菲的表情却始终没有改变过,她的笑容看起来让她觉得玩世不恭,却始终找不到可以用来指责她的理由。

“哦,支持你这种自信的理由是什么?”

“我对修斯来讲还存在着利用价值,而且很大。”

“嘛,你所言极是……不过作为我个人来讲,还是想听到一些诸如‘友情’或者‘爱情’之类的更加浪漫的理由啊。”修斯苦笑着松开了握住十字架的手,他的杀意也随之消失了,“话说回来,还真是符合你风格的回答啊。你一定是有着某种理由或者苦衷的吧。我不认为一直以来作为神明虔诚信徒的你会毫无意义的包庇契约者,在这一点上我可以给与你绝对的信任。”

“我在探索解除契约的可能性。”

“仅仅是这样么?”修斯背靠着墙壁双手怀抱着肩膀,口吻中带着一丝戏谑,“虽然我觉得这可以作为理由的一个方面,但是真正让你做出决定的是,一定是更加私人化的理由吧。

“那个少女……很像希尔……”

“呼……果然是这样么。”修斯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吗?那个时候,真正死去的人不是你的妹妹希尔,而是你。希尔的灵魂早就已经进入了轮回,而你的灵魂却始终被过去囚禁,无论是行动还是思维,都被复活妹妹这个执念所支配着。如果你无法从这份执念中挣脱出来,那么你哪怕到死都始终只是一个亡灵。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仅仅是在执念的支配之下迷茫地彷徨……”

“我知道的,谢谢你。”

“已经给你说过很多遍了,我差不多也快厌烦了。”修斯挥了挥手示意索菲出去,“只是再一次忠告你,千万不要聆听恶魔的诱惑,哪怕真的存在着实现你愿望的可能性,那也一定是以你从未期待过的某种方式实现的。”

索菲点了点头,用左手在胸前点出了十字。然后对着修斯——神在地上的代行者深深的鞠了一躬。

“然而我始终相信,神的光芒会引领我走出所有的迷茫。”

索菲即将离开房间之际,修斯向着索菲的背影,说出了一句作为大主教身份的人万万不能说出的话。

“索菲,神才不是万能的。因为如果神明真的是万能的,我们这样的人便根本不需要存在了。神始终是无力的,它从来没有办法阻止一个人逐渐走向堕落。”

索菲站住了脚步,她回过头,微笑着对自己的上司说道:“神的膀臂,并非缩短不能拯救;耳朵并非发沉不能听见。但我们的罪孽使我们与神隔绝,我们的罪恶使神掩面不听我们的祈祷。”

“不要用所谓‘正确’的标准答案回答我,索菲。”修斯看着“执迷不悟”的下属说:“若神为万能,又为何不阻挡人走入罪中?”

“因为神爱世人,甚至将违抗神的自由赐给人。然而神的救恩仍然会临到人,只是,若人拒绝,神也尊重人的选择。”索菲的眼神中,荡漾着澄澈的目光,“神高举那卑微之人,即使那人出身贫寒;神厌弃那骄傲之人,即使那人身着华服。”

修斯闭上了眼睛,长舒一口气。他在胸前缓缓画下一个十字。

“愿神与你同在。”

“愿神应允你的祈祷。”索菲回应道。

…………

……

“瞳,我回来了啦~”回到家之后,索菲向着应该在家里的初芽瞳问候,却没有得到回应。

索菲开始寻找瞳的踪影,屋子不大,找起来并不算困难。

不一会的功夫,索菲就发现已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初芽瞳,脱掉了厚重风衣的她显得更加娇小了。瞳那没有什么发育的胸口也随着她的呼吸平缓起伏,她就这样带着安详的表情进入了平稳安宁的梦乡。

自己是被信任着么?索菲觉得在贫民窟中,这孩子应该没有机会享受这种深沉而舒适的睡眠吧。

如果希尔还活着的话,一定也会像小瞳一样可爱吧。

索菲抚摸着瞳的头发,闭上眼睛……

——姐姐姐姐,我学了新的舞蹈,姐姐要看么?

——姐姐,你哭了吗?父亲大人又责罚你了么?

——姐姐加油,希尔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是姐姐的同伴的。

…………

……

“真是,明明是很温馨的场景,却回想起难过的事情了……”索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用双手轻轻拍了一下脸颊,“好,这样就振作起来了。”

索菲从床的一边扯过被子盖在了瞳的身上,然后小心翼翼的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卧室,并缓缓的带上了房门。

“晚安,小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