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把汽車停在一家快餐店門口。太陽的光輝沒入雲層，高處的天空呈現出一種深邃的紫色。我看着裝飾在店門口的聖誕樹，巨大、絢麗、閃亮。我呼出一口白色的霧氣，內心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放鬆，那種濃霧般沒有來由的陰鬱感覺，此時跟着我呼出的霧氣，沒有來由地離我而去。

我為朋友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她走了出來。

「今天是聖誕節嗎？」

朋友跟我一樣，被店門口的燈飾和那棵誇張的聖誕樹吸引了目光，抬頭向我詢問。

「大概是的。」

連續幾天的長途駕駛讓我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我沒有確認日曆，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

「哦，是嗎。」

朋友的目光從那棵高大的聖誕樹上移開，就像觀察螞蟻的孩子突然對螞蟻失去了興趣那樣，漫不經心。

我們在門口的前台點了餐，很快便找到了座位。

店內瀰漫著炸雞和芝士的香味，布置在四面牆上的巨屏電視放映着全國各地慶祝聖誕節的活動盛典，如果想「實地」參加這些活動，只需要在前台花幾個錢就能借到一副立體觀影頭盔。

我們點的炸雞套餐很快便由服務生端了上來。服務生穿着經過改裝的聖誕套裝，在充滿暖氣的店內盡情裸露着她引以為傲的棕色皮膚。

「謝謝。」

我不知該把視線放在哪裡，只是草率地向她點了點頭，接着便收到了一聲甜膩的回應。

待她離開，我將薯條從托盤裡拿出，放在朋友能夠到的位置。

「你要吃點嗎？」

「不了，我先喝點水吧。」

朋友拿起面前的檸檬水，一言不發地喝了起來。

我開始吃紙盒裡的炸雞，頭腦里浮現出一些兒時的回憶，那是和父母一起度過的聖誕節，喧鬧而令人不知所措。說起來，第一次去索多瑪廣場好像也是在聖誕節……

想到這裡，朋友的問話聲打斷了我的回憶。

「老實說，那些人在慶祝什麼？」

抬起頭，朋友正用手指着一面電視牆上的畫面。

「嗯？」我看了看電視里播放的節目，是市中心大鐘樓附近的市民在狂歡慶祝節日的景象，「不是在慶祝聖誕節嗎？」

我嚼着嘴裡的雞塊，緩緩道出從我父母哪裡聽來的「冷知識」：

「準確來說是在慶祝某個人的生日。這個節日的起源就是這樣，是慶祝某個人的生日，嗯……總之，不是聖誕老人就是耶穌基督，又或者，是那一天出生的所有孩子。」

「為了不知道來由的事情慶祝嗎？真是有意思。」

朋友發出一聲嗤笑，像是在諷刺，又像是在哀嘆，她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神情。但緊接着，或許是察覺到了我詫異的視線，她感到抱歉似地收斂了自己的表情。

「啊，抱歉……我只是——」

「你不喜歡聖誕節？」

似乎是沒有預料到我會單刀直入地問出這個問題，朋友先是愣了一兩秒，接着才緩緩點頭：

「準確來說，是不喜歡任何人為定製的『慶典』。」

「我還以為，你是不喜歡聖誕節的吵鬧。」

「啊，我確實不喜歡。」

「我也是。」

「還有聖誕套裝。」

「噗……確實。」

我和她相視一笑，一句小時候聽過的歌詞從我耳旁掠過：

『心裡愉快的 天天常享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