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紀元372年3月,北方小國費坡納爆發政變。

同年5月19日

軍閥海德將軍,宣布脫離費坡納控制。海德將軍的叛變,讓這場政變逐漸演變為內亂。

原本政府軍估計這場內亂只會維持三個月時間,但是他們錯估了一件事情。

費坡納境內那珈索山出產稀有金屬,長期由聖菲亞所掌控,導致以西索尼為首的西大洋經濟共和體不滿。

大量軍備武器湧入叛軍勢力,政府軍不得不向聖菲亞求助,這場代理戰爭一直持續到379年,西索尼與聖菲亞於永久中立國阿德法展開第一次和平會談。

西索尼為表示善意,逐步撤出對費坡納叛軍的援助。

失去強力後盾的叛軍,就像斷了腳的野狗,開始亂吠,卻無力改變頹勢。

於是想起最初委託由愛因史坦丁博士主導,最後卻因為戰線吃緊,不得不終止的計畫。

但這時候,他們才意外得知愛因史坦丁病逝的消息,從他的家人口中得知遺稿存在的事實,卻始終找不到它的蹤跡。

要知道這個計畫雖十分龐大,清楚內容的卻只有愛因史坦丁一人,因為計畫的核心,便是以他那尚未公開的論文發展出來的。

因此就算將當初所有參與者找回來,也只能做出一個空殼,缺乏理論支持,根本無法進行下一步研究。

如此重要的訊息,竟然沒有人回報回來。於是他們矛頭指向,當初以研究生名義安插在博士身旁的情報人員──「道夫•倫特」。

但他們發現時已晚,道夫已在一周之前失蹤了。

***

第四紀元374年6月8日

道夫•倫特以研究生的身份開始在愛因史坦丁•萊特博士手邊工作。

他來的理由很明顯,反叛軍派來監視愛因史坦丁,若有不尋常的舉動立即向中央回報。

道夫也對這個工作十分困惑。

為什麼會派自己過來,明明自己只是一個因為莫名其妙的政變演變成內亂,使得大學不得不無限期停課,而沒有拿到畢業證書的大學生;一個莫名其妙「被加入」反叛軍,卻連保險都不太會開的普通人;一個莫名奇妙學會一點點情報知識,於是被趕到情報組打雜,傳遞文件的跑腿。

到底為什麼?後來,他才終於知道原因。

起因於高層要求被安插的情報員,必須是個能稍稍理解那個研究內容的人,以免錯過重要情報。

於是曾修過博士一門課的他,又莫名其妙的被相中了。

簡而言之,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太莫名其妙,一時間措手不及的道夫也徹底矇了。

回過神,自己提著行李已經站在愛因史坦丁博士居處的門口。

「那個……萊特博士……。」

「進來吧。」道夫還沒說完,門已經緩緩被推開,推門的是一個白髮消瘦的老人,臉色有些枯黃,手臂上不滿針孔與黑色斑點。

一時間,道夫竟認不出眼前的這個男人。

完全無法與當初站在台前,侃侃而談、充滿自信的身姿對比。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很多的事情充斥在道夫的腦海,但似乎現在不是問的時機,甚至博士到底記不記得自己也不知道。

順著博士的引導,來到客廳。

客廳裡頭擺著一張沙發與一張小茶几,壁爐上方的牆壁則釘著一排排書架,上頭的書看不見一絲灰塵,並且依照字母順序整齊排列,看得出博士對這些書的珍惜。

客廳與廚房是連通的,看過去爐灶上一點黑灰也沒有,甚至刀鍋盆碗也找不到,也看不見蹤跡,慶幸的是至少還有自來水。

窗邊擺著一張餐桌,上頭放著油燈,和都市相比這個地方似乎電力尚未普及。

不過道夫又想到,自從內亂之後,大部分電力都被拿去發展工業了,就算家中有電器也和擺設差不多。

「你的名字是道夫•倫特是吧?」

「是……是。」

四處張望的道夫,忽然被博士喚道,忽然間有種重新回到校園被教授點到的錯覺。正因為這個錯覺,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慌張。

「我想我看過你。」博士思考了半會,於是說道。

「是的,我曾在三年前修過您的『古典物理』,這讓我對您的授課方式及才學十分景仰。」雖然這句話是道夫的肺腑之言,但經過三年時間,上課的內容早已忘記七八。

倒是關於工程的書籍,他時常還會翻起,因為戰爭之前,夢想便是成為一名工程師。

或許心中還存有那麼一絲對未來的期許,因此才沒有荒廢掉這個部分。

「這樣啊……」這個曾今讓無數科學家景仰的背影,僅僅三年時間,已成白髮蒼蒼的老人。

他的這句嘆息,久久縈繞在道夫的心頭,怎麼揮也揮之不去。

第一天,道夫在入暮時分離開了,他被安排的居所在博士住居的附近。沒有讓他住進博士的房子,是不想造成博士太大反感,同時給予尊重。

但如果入夜之後,博士的行動形同自由。

那麼自己來到這裡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他也不太清楚。

又想到,為什麼博士會參與這個計畫,況且還是叛軍的邀請,至少道夫沒看出博士他對這個國家有多大的反感。

是被抓住把柄或是威脅嗎?他想。

不過思維沒有在這裡停留太久,國家、政治這種事情終歸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萊特先生,您的信。」道夫把塞在信箱裡的信拿進來,這時候太陽還尚未升起,他就已經前來報到了。

關於這點,是博士唯一對他的要求。

就博士自述,從過去到現在,他一直都是四點起床,五點之前開始工作。

身為研究生的道夫沒有理由比他還要晚,至少四點半前必需到達。

起初幾天道夫強忍倦意,硬著頭皮上工。但一週之後,他身體似乎漸漸熟悉這樣的生活作息。

就算如此,每天道夫抵達博士家的時候,他已經獨自一人坐在窗前的餐桌,時而沉思,時而拿著鋼筆不斷的在紙上寫下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計算公式。

教授說這只是計算紙罷了,每天到了最後都會讓他拿去扔了。不過為了完成工作,道夫還是一一把它蒐集起來,拿回去保存。

第二天、第三天,乃至一個月過去,博士都沒有什麼特殊的舉動,也沒有讓道夫幫忙什麼,身為「研究生」的他也沒什麼不好意思,反正從來都是假的。

他的工作只有三個──打雜、讀書、寫報告。

就這麼過了三個月時間,道夫把過去三年丟失的知識,重新複習過了一輪。

這樣愜意的生活沒什麼不好的,他想。

9月12日,才剛剛入秋,天氣已開始轉冷,加上費坡納地處又稍稍偏北,清晨的溫度可能會低過零度。

也是因此,博士說他可以晚一些出門,但仍然不能超過五點到達。

他的居住地與博士家相距大約一公里,走路慢些不過二十分鐘。

所以他四點四十分,才踏出家門,這時雖看不見太陽,微弱的晨曦已自地平面的另一頭透射過來,黑暗的世界因為這一點微光稍稍甦醒了過來。

於是,道夫從家門遠遠看去,前方尚未解凍的山頭,就像是被灑上糖粉,在晨曦的渲染下一閃一閃的。

四點五十七分,道夫走到距博士家五十公尺外的,看到。

看到一台高級軍車停在門外,上頭掛著叛軍的旗幟,駕駛座上坐著一位高級軍官,四處張望,像是在等誰。

當他再走進些,一男一女從博士的房子走出來,男子身材十分壯碩,身穿墨綠色軍服,幫女子拉開後座的門,女子則是一襲黑色的長紗,身上披著一件大衣,頭髮和面孔都用一條黑布包起來,只留下一雙眼睛。

這是新教中,喀麥什教派的基本服飾,無論男女都是如此,他們相信人皆有罪,包裹自己能讓一個人的罪惡永遠無法跑到外界。並且,他們留下雙眼與雙手,讓他們有能力去看見、觸摸這個美好的世界,一步步讓自己也成為這等美好的存在,那時候他們就能夠受到神的感召成為神的子民。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能看見彼此,教義規定夫妻、神父與偉大的神也可以看見彼此的真容。

身著怪異服飾的女子,原本正準備要踏上車,看到遠方走來的道夫,停下腳步,轉而緩緩走向他。

「倫特上士對吧?」隔著布,就連她的聲音也聽不清楚。

「是……是的。」

「……好好努力吧!希望你可別讓我失望了。」

「是!」女子原本好像要說什麼,不過最後仍沒有說出口。

這也正常像她這等高官,她的世界大概也和自己截然不同,說什麼怕是也聽不懂的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