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奈卡米”号列车正式启程了。

这辆豪华魔导列车将从修佐城列车站出发,一路朝东北方向前进,途径包括帝都在内的三个站后到达维斯尼。跨越三个领地,以及横穿马斯黎科的赫尔底斯运河。总共时长大约五天。

莱特敲响了六号包厢的门。

“您好,丹特丽安小姐,您要的下午茶来了。”

没过多久,六号包厢的房门被打开,一位白发双马尾少女露出头来。

“是莱特啊……”她打开门,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放进来吧。”

莱特一进门,就嗅到一股很好闻的幽香。这种香味有一种香醇的甜,却和酒、奶油有所不同,比起鲜花的味道又多了份层次感。这就是真正的贵族美少女吗?仅仅上车一小时,就已经留下了如此芬芳。他把烤饼、红茶、甜酱依次放到小桌上,然后弯着腰,退出包厢,把门关上。

关好门的莱特深吸一口气,那股六号包厢特有的香味已经闻不到了。他一边想着那位丹特丽安小姐的身材,一边伸手比划了两下,低语道:“用……甜面包来形容怎么样?”

车厢前面悬挂的一排铃铛中的一个响了起来,莱特分辨出那是八号包厢的铃铛。他快步走到车厢尾部,敲了敲八号包厢的门。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开门的是一个脱去白色外套、穿着米色马甲,有些发福的中年人。

“现在这个点,你们有没有什么吃的?我是说,饱肚子的。”

“有的,德比先生。五人厨师小组全天候为您服务。”

“不要钱吧?”

“您的车票就是在列车上享受服务的权力象征,不需要额外的金钱。”

“好。车上有海鲜吗?”

“有的。我们列车上甚至关了十三只赫尔底斯水鸡,这种二级魔兽的肉质比一般鱼类还要鲜嫩。”

“我要海鲜。给我弄点来吧,不要生的,也不要油多的,一定要有滋味,味道别太重,知道吗?”

“知道,先生。您还有什么需求?”

“我……”他回过头去,问他的室友:“马文,你要点什么吗?”

“我没有在进餐时间之外吃东西的习惯。”剃着寸头、看上去精明强悍的马文抬了抬手:“您请便,德比先生。”

“那再给我拿一壶奶茶来。”马文摸着自己白白的小胡子说,“还有方糖。”

“好的,先生。”

马文关上门,莱斯耸耸肩,走到车厢前自己座位旁,用嵌在墙壁里的通讯器向餐车厨房发出指令。

二号包厢。霍伯特侯爵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眺望窗外掠过的风景。他的手杖平放在腿上,面前的小桌摆着一个笔记本,笔记本旁边放了一杯咖啡。女仆朱利安正把大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重新叠了一次,放进壁橱中。而壁橱里的被褥和枕头已经被她拿到了一号包厢里。原本是双人座的包厢,侯爵没有坐的那一边座位被展开,铺上了女仆从家里带来的寝具。

作为一个贵族,霍伯特侯爵自然不会和陌生人同住一个包厢。而他没有住单人包厢的原因也很简单——这班列车的人并不多,在上车时他已经问过列车员了。于是他再花了一个双人间的钱,然后让女仆去住自己的单间,自己一个人住双人间。

他本可以订下两个单人包厢,但女仆执意要和自己的主人住在隔间,因此他们总共花了三个人的钱。当然,霍伯特侯爵并不在意这些钱财。

当女仆把衣服整整齐齐摆放进壁橱后,侯爵关上了什么也没写的笔记本。

“朱利安。”他拿起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我这样做是对的吗?”

侯爵说的是什么?是指用钱占有更多的床位,还是别的什么?

朱利安没有回答侯爵的话,只是站直了身子,双手放在小腹前,面无表情地说:“老爷,您的咖啡已经凉了。”

“是凉了。”侯爵没有放下杯子,又喝了一口凉掉的咖啡。“已经……没有那股醇厚的香味,只剩下这浓重的苦涩。”

应该说不愧是贵族吗,侯爵大人说话的语调就像是话剧一样抑扬顿挫,比起普通的对话,更像是一出情感丰富的演出,极易让人融入他的话语之中,代入成为一个角色。

“这只是一杯咖啡而已。”女仆依然站在门边,用平静又沉稳的声音说:“倒掉就可以了。我为您去倒一杯新的。”

“真的可以吗?这是一杯上好的咖啡,这样浪费掉会很可惜的。”

“但这只是咖啡。只有把凉掉的倒掉,这只源自希波拉领的咖啡杯才能为您带来新的、更加香醇的咖啡。您需要的是享受这只咖啡杯给您盛上的咖啡,而不是让一杯凉掉的咖啡霸占这只杯子。”

女仆伸手,将窗户打开。冰冷的风刮在候爵的脸上,将刚刚合上的笔记本吹开,露出写满的纸页。她端起那杯咖啡,有些粗鲁地泼出窗外。几滴褐色的液体乘着风被回吹进车厢,落在侯爵雪白的衬衫上。

“很抱歉让您的衣服上沾了污渍,老爷。”倒完咖啡的女仆把杯子放好,从壁橱里拿出一件新的衬衫。“对于必须倒掉又舍不得的糟粕,就只能狠狠地、用力地泼出去。朱利安已经做好了‘就算弄脏老爷的衣服,惹老爷发怒,也一定要把冷掉咖啡泼出去’的觉悟。”

侯爵看着自己的衣服,叹了口气。

“是啊……必须要这么做。而自己的衣服上,也势必会沾上污渍。”

“是的,老爷。”

“看来,你的觉悟比我要高啊。”

“您说笑了,老爷。朱利安的觉悟只是尽心尽力服侍老爷,让老爷喝上一杯现磨的热咖啡。这和老爷相比,不值一提。”

“是吗?我要做的,或许也只不过是把那杯冷掉的咖啡泼出去罢了。”

“是的,老爷。只是这杯咖啡,只有您能去泼。”

“那还真不是一般的觉悟啊……”

“关于这件事……”

砰砰砰。

门响了。

“是谁?”女仆扬声问道。

“啊……抱歉,我们是换了房间对吗?”

门外的声音很轻,因此也有些难辨男女。不过女仆知道,这是她的同行——那个丹特丽安小姐的女仆。

“是的,您的房间现在是五号包厢。”

“谢谢,打扰您了。”

“午安。”

门外安静下来。

“丹特丽安小姐……吗?”

侯爵自语着,关上了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