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修女

1

“小艾……小艾……”

虚弱的呼唤声从耳边传来,但是无法忽视的模糊感将意识包裹着,什么也做不了。

“小艾……”

如此模糊、如此空虚,简直像是落入深渊的石子传来的回声。只有这两个字重复着,没有接下来的话语,没有情感的波动,什么信息也没有。

这里是虚空,这里没有地面,这里没有天空,只有像看不透的雾一般横亘眼前的模糊感。这世界是灰色的。

雾在飘动着,但却没有散去,它像是……在等待着,等着对那呼唤的回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味道,它存在于你的肺腔中,它在你身体里,而你与它是一体。

自己正站在这道雾前,即使看不见自己的双脚;自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即使雾那头一无所有。

“小艾……过来……”

呼唤声又传来了,在每一个角落里响彻着,除了这个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但却不觉得刺耳。

一个名字出现在意识中,就和眼前的雾一样模糊,但是自己却清晰地知道这个名字属于谁。是那个人的,那个亲切的、善良的、聪慧的、坚强的、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

那个已经逝去的人。

自己开口了,即使自己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即使明知道自己不想要再看到那个景象,自己还是开口了。

只有这个呼唤,必须要回应,无论多少次都一样。

“姐姐……”

如同口令一般,空气中的沉重感消失了,自己站在了地面上,雾开始消散,灰色的尽头变成了红色。

驱散雾的是火焰,着火了,到处都在着火。

脚很痛,自己脚下的是用不规则石头铺成的地面,但是地上的血不是自己的。火焰一路蔓延,照亮了那座正在坍塌的庭院,那颗歪曲的古树身上冒着黑烟,名贵红木做成的房梁轰然落下,砸穿了被血染红的地板。

好热,喘不过气来,四周都是火焰,它们疯狂地释放着活力,拉着身边的一切跳舞,直到对方变成灰烬。

“小艾……”

呼唤声又传来了,贯穿了火焰,贯穿了正在走向消亡的一切,但还是那样轻柔,像是细瘦的青绿花茎。

脚步迈向了前方,迈向了呼唤传来的方向。

血粘在了脚板上,它们变多了,在院子里集聚起来了,那个用大理石围起来的小池塘变红了,血从里面溢了出来,舞伴们沉了下去,火焰就踩在它们身上跳舞。

“小艾……”

“姐姐”

听到了回应,一双无形的手拨开了血池,赶走了火焰,开辟出一条道路,通向那个在柱边坐着的白色身影。

脚步继续往前走着,火焰在视线的角落里扭动,血池在沸腾翻滚。但是自己却感受不到热量,越往前,身体就越发寒冷,粘在胳膊上的血滴流不动了,它们结了冰。

白衣的身影越来越近,一根倒下的柱子横亘在自己与她之间,她的腿消失在了柱子下。

“小艾……”

她微笑着,那笑容和记忆中一样,像是春天的花,温暖明媚,只是现在,她的嘴角有血。

白色的裙子在轻轻摆动,这里没有风,这里冷得像是冰河之下,但是眼前这个人却像是在另一个维度。她总是那么平静,她总是那么温和,即使现在有一道巨大的恐怖伤口从右肩上延伸到胸前,一边的衣服染成了猩红色。

脚步在她面前定住了,那对平静柔美的眸子看向自己,饱含着爱意和悲伤。

这是世界上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这也是唯一能再次看到她的景象。

“姐姐……”

自己痛苦地沉吟着,大量的情感冲击着心房,但是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双手是空的,什么也未曾握在手中,曾经、现在或未来。

那个身影伸出了手,纤细的手掌触碰了自己的脸颊,那么的冰冷又那么的温暖,像是在冰块里点着火。自己的手也抬了起来,紧紧贴着她的手背,不愿松开。

她笑了,但是眼角却溢出了眼泪,接着伸出了另一只手,她张开双臂,冀望一个拥抱。

“我……我不该……”

“小艾,没事的……”她微笑着,眉宇间透露出了一点哀伤,只是若隐若现的一点,但却让自己的心脏痛苦地搅在一起,酸楚感在肚子里翻涌着。

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身体慢慢前倾,缓缓地迎向她的怀抱。

火焰的光芒映在她脸颊的轮廓上,她美得像峰顶幽兰,但却散发出一股柔和的亲切感,在自己的印象里,她的怀抱比母亲更温暖,比父亲更安稳。

火焰安静了,建筑停止倒塌,落下的房檐定在空中,溅起的血液像一颗颗悬停着的红宝珠,只有眼前的人还活动着,她虚弱的鼻息在两人的脸颊间鼓动,她的手臂缓慢而轻柔地抚摸向自己的后背,长长的睫毛渐渐闭合眼睛。

“……艾洛恩”

突然地,另一个嗓音传来,这绝不是眼前人发出的,因为她从不这样呼唤自己。

视线开始抖动,周围的世界又运动起来,只是极其缓慢。

“艾洛恩”

火焰开始增长,空气突然变得灼热,窒息感再次出现。

“艾洛恩!”

一股斥力突然在身前爆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眼前的人愈来愈远。

“不!姐姐!”自己喊道。

“艾洛恩!醒醒!”

飓风从面前吹来,这具身体如此柔弱,像是落叶一般被向后吹起。

“艾洛恩!是我啊!”

自己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但是一切景色都飞速地向后退去,庭院正远离自己。

“艾洛恩!快醒醒!”

火焰熄灭,血液飘散,房屋化灰,世界在崩塌,光线在消失,那个白色身影正逐渐淡去。

世界重归黑暗,虚空化为海洋,自己的身体以令人惊恐的速度向上浮去,紧接着黑暗中划出一根白线,然后迅速扩张,炫目的光芒再次出现。

“姐姐!”

2

艾洛恩猛地从床上坐起,将一旁的赛弗涅吓了一跳,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镇长家的客房里。柔和的黄色光线落在床铺上,那是烛灯的光,窗帘紧闭着,现在还是夜晚。

赛弗涅安心地笑了,说道:“你可以叫我姐姐也没关……”

“不。”

艾洛恩打断了她的话,她抚着自己的额头,脑袋里仍然充斥着眩晕感,几乎找不到水平的基准,一切都像是浮在空中。

“我不会叫你姐姐的。”

赛弗涅与镇长对视一眼,艾洛恩的状态和情绪好像都不是很好。

“我为什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赛弗涅问道。

“我……好像有点模糊。”

艾洛恩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是脑子里一团糟,她无法理清思绪。

“你去北山上调查魔女的踪迹,还记得吗?”

艾洛恩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的。”

赛弗涅也觉得艾洛恩似乎不太清醒,她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是这两个家伙带你回来的。”

她让开位置,露出了站在房间角落里的两兄弟,他们看起来有点紧张不安,并排站在一旁也不说话。看到艾洛恩看向他们,才打招呼似的摆摆手。艾洛恩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眼神有些朦胧,但这两个家伙却被看得发毛,脸上的笑容因为紧张变得僵硬。

“是他们两个把你送回来的,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赛弗涅看着两兄弟向艾洛恩问道,她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愠怒。

“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哥哥连忙出言解释。

“那为什么她会昏过去?”

“我们找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要真做了什么我们也不会把她送到这来啊!”弟弟补充道。

赛弗涅的眼神仍旧犀利,似是不太相信,他转过身问艾洛恩:“你觉得自己还好吗?”

“不太好,”艾洛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是正常的,“但我不觉得是这两家伙干的,他们没这个胆量,是叫……维尔德和海斯坦对吧?”

两兄弟急忙点头,同时因为艾洛恩的辩解狠狠松了一口气。要是赛弗涅把艾洛恩的异常归结于自己二人,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记得,我好像找到了什么线索……”她继续说道。

“是这个头骨吗?”赛弗涅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一个狼头骨,“他们带你回来时,你的腰带上拴着这个东西。”

艾洛恩急忙接过头骨,反复看了看,突然说道:“狼的头骨……对,我们受到了狼群的袭击!我,等等,我不是叫你们两个先下山吗?”

像是抓住了异常的线索一般,赛弗涅立刻回头看向维尔德两兄弟,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寒冷锋利。她一点也不信任这二人,若不是还需要照顾艾洛恩,她恨不得在这两个家伙回到镇子的第一刻就把他们关起来。

“安、安全官大人,我们真的没什么坏的企图!当时她让我们先走,我们就按照她说的离开了!”海斯坦被这眼神看得发虚,虽然他坚信自己没干坏事,但被这样盯着还是害怕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维尔德接着说道:“可是我们俩快下山的时候,实在是过意不去,把她一个人留给狼群不就相当于看她去送死吗?她救了我们的命但、但我们就这么跑了,实在不是男人的作为!”

“可我们也不敢回去,就只能在山腰下徘徊,心想如果她活了下来我们还可以帮忙照顾一下伤什么的,要是没等到就……”

“就怎么样?”赛弗涅的态度没有任何好转,反而隐隐有发怒的前兆。

“就、就……就先回来,搬救兵什么的……”

维尔德和海斯坦两人眼神游离,说话也没什么底气,他们的消极态度让赛弗涅更加不满,她表情愈发恐怖,站起身就要教训二人。

“算了赛弗涅,他们这么做是对的,那时候回去是送死,还会给我造成麻烦。”艾洛恩伸起一只手拦住了塞弗捏。

“哼,”赛弗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兄弟二人,如果是在军队里,遇到这样懦夫的士兵,可能已经被就地正法了,“既然艾洛恩为你们求情,那就先放过你们。”

“是是,谢谢艾洛恩大人,谢谢安全官大人!”维尔德一抹头上的汗,连忙谢道。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发现她的?”

“额,我们一直在山腰下等着,但是不敢再往上走,然后晃着晃着发现有个地方有动静,跑去看就发现昏迷中的她了。”

“艾洛恩,你记忆中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吗?”赛弗涅问道。

“我,我想想……”艾洛恩抚摸着手上的头骨,上面仍有些血迹,“我被狼群包围了,然后杀了几匹,然后……不对,我把它们杀光了,大概七八只。”

“你杀了整整一群狼?”赛弗涅惊讶地问道。

“运气好而已,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受了伤……对了我的伤!”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伤势,这可是必须加急处理的伤口,一旦拖久了可能会造成终身影响的!

艾洛恩急忙抬起手,但是却愣住了,右手的手腕光滑如初,只有淡淡的血迹留在上面,别说伤口,连绷带都没看见。

“什么伤?”赛弗涅不安地问。

“这不对啊。”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艾洛恩又抬起左手,发现这边的手腕也是好的。她第一次看自己一般来回翻转自己的双手,但是一个伤口也没发现。

“不可能,我记得自己的右手被一只狼咬伤了,我为了固定手腕还把臂铠绑在手腕两侧,我不可能连这都记错的!”

赛弗涅立刻看向两兄弟,他们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我们再怎么牛逼也不可能把伤口变没啊!”

赛弗涅已经形成惯性思维了,只要有异常就要怀疑这两兄弟,都不需要犹豫的。

“后来呢,艾洛恩,把狼群消灭之后?”她只好继续问道。

“我受伤了,所以包扎之后就想要快点下山,然后……我,不记得了……”

艾洛恩陈述着脑内的想法,可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记得了?怎么回事,是摔跤了还是?”

“我不知道,这不正常,”艾洛恩皱起了眉头,她感到了异常感,鲜明的异常感,“我一点也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记忆竟然中断了,这怎么可能?

不是像早上醒来记不清前夜梦境的那种模糊感,而是一丁点线索都没有,一片空白,像是从那之后就被掐断了一样。如同一条河在山间流淌,但却隐入了一块巨石下面的地下,再出现时已是在入海口,至于那之前的河道,你知道它存在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你是遇到袭击了吗?还是从悬崖上跌落了?”

“我想没有,”艾洛恩看看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身上没有异样,应该没有被袭击。”

“会不会是遇到了魔女?”海斯坦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闭嘴!别乱说!”

赛弗涅把他吓了一跳,两兄弟连忙躲到一边不再发言。

“从时间上来说,有什么异常吗?”

“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艾洛恩低垂着脑袋,很没有精神。

赛弗涅又转向两兄弟:“你们俩觉得呢?”

“你不是……让我们闭嘴吗?”维尔德小声地说道。

“回答问题,为你们好。”

“不、不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所以也不清楚时间上有没有差距!”

“废物!”

“对不起!”

赛弗涅不满地摇摇头,转而面对艾洛恩,问道:“那你还有什么记得的吗?”

“我……”

“算了,赛弗涅,别问了。”

一直在一边沉默着的镇长突然走了过来,把手放在赛弗涅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游荡者看上去也很累,还是明天再来吧。让她休息一下,能安全回来我已经很满足了,等她恢复一下也不迟。”

赛弗涅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就放弃了,她点点头,向艾洛恩说道:“对不起,现在来打扰你,另外谢谢你对这个镇子的无私贡献,先休息吧,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再谈。”

镇长挥了挥手,两兄弟立马落荒而逃,他们可不想和安全官一起出门,搞不好还要被盘问一番。

问候了几句之后,镇长和赛弗涅也先后出去了,只留下艾洛恩一个人在屋里。

她的脑袋里还是晕晕的,索性不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记忆有断缺,可以感受到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持一种怀疑态度。大家都认为只要休息一下情况应该有好转,那就睡吧,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了,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应该睡个好觉。

艾洛恩侧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眩晕感仍在扰乱她的神经,但是体力早已清空,她不久便睡着了。

3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地板上,太阳已经升起许久,但这个房间里还像夜晚时一样寂静。床上的人睡得很沉,她本习惯于轻度睡眠,但昨夜实在是太累了。

“嗯……”

艾洛恩微微睁开眼睛,感受到了光亮,她意识到现在是早晨了。

看房间内的亮度,现在已经不早了,艾洛恩爬了起来。脑袋里已经没了那种眩晕感和模糊感,比昨晚清醒不少。

几分钟后,她走下了楼梯。镇长与赛弗涅都不在家,只有一名卫兵守在客厅里,看到艾洛恩出来,连忙行了一个礼:“雇佣兵大人,您感觉怎么样?”

“我没问题了,人呢?”

“不瞒您说,现在已经是上午八点了,镇长和安全官大人都已经出门忙事务去了,他们指派我在这里守候你。”

“八点了?”艾洛恩看看窗外,自己睡得有够久的啊,“他们现在在哪?”

“今天镇子里有访客,镇长在小教堂,安全官大人我也不清楚。您的早餐在……”

“不用了,我不是很有胃口。”艾洛恩摆摆手,她比较在意访客的事,“什么访客,是圣骑士殿派来的人吗?”

“是修道院来的人,是一位年轻的修女,以前也来这里取过补给,镇长现在应该在小教堂接待中。需要我带您去吗?”卫兵毕恭毕敬,语气舒缓,很有礼貌。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去告诉赛弗涅我醒了就行。”

卫兵点头应允,很快就离开了,艾洛恩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也出了门。

今天阳光很足,晒在身上暖暖的。行人的情绪都被这好天气所感染,人人都不自觉地带着笑容,即使是脾气火爆或生性自卑的人,在这种天气下也会洋溢出积极的气息。

但艾洛恩却没有什么实感。

她走在大街上,面无表情,甚至觉得阳光有点刺眼。可能是因为刚起床不久,也可能是因为昨夜的事仍保留着印象,艾洛恩的心还是冷冷的。

随着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和温度,她开始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维模式,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昨天的问题上。

桌上摆着的狼头骨不见了,应该是被赛弗涅带走了,但这不要紧,这个线索有没有用早晚会得出答案的,关键是另一件事——记忆断片。

她开始回忆昨晚的经过——上山、威胁维尔德、调查事发地点、找到头骨、遭到袭击、消灭狼群……然后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记忆结束在了自己为右手包扎,再接下来就是在镇长家里了。

自己也许在下山时摔了一跤,也许是被撞到了脑袋,但为什么什么印象都没有呢?即使是跌下了悬崖摔失忆了,为什么不记得在哪里摔下去的?为什么不记得摔下去之前的事?

不对劲,很明显还有隐情,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更加诡异。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找不到一点受伤的痕迹。

不仅如此,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伤痕,自己的记忆断层根本不可能是外部伤害所致。而且,为什么自己的伤不见了?总不可能是自己掉进了一个神奇灵水池,把记忆洗没了伤也治好了吧?身上的东西一件没丢,就只有手上的绷带不见了,简直像是刻意而为。

但是自己对这两件问题毫无头绪,以前都是以调查者的身份来看待疑团,原来做一个当事人是这种感觉。她抬头看去,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尖角从一排房屋后竖起,那应该就是小教堂了。

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先放在一边,这个修女的事她倒是想要看一看。

……

“实在是谢谢你们。”

小教堂门前的空地上,一个穿着修女服的少女向镇长弯腰致谢。

“没事没事,包括本人在内,本镇也有大量的信徒,大家都是神的子民,互相协助是应该的!更何况贵院还帮忙建立修缮了这间百年历史的教堂,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镇长笑着说道,连忙扶起修女。

“镇长与各位居民都是善良的人,愿光明之神保佑你们,年年丰收、长久平安。”

修女眼帘低垂,黑蓝色的长发从头巾下飘下,恬静、温和、不争不怒。

“多谢吉言。这些物资,”镇长指了指一旁的几袋食物,“需要帮忙送到院上吗?”

“不用了,我会负责运送,劳烦各位送到镇边就行。”修女再次鞠躬,“再次感谢你们,本院虽然有自种食物,但是环境不佳,总是收成不好,若是离了你们的帮助,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事没事,修女都是一心为神之人,我们普通信徒徒受神的光辉却无法回报,只能靠这点东西以表虔诚之心,我们才该感谢呢!只不过,只靠这么几袋东西,真的足够吗?”

“修道院派去请求补给的修女不止我一人,还请镇长放心。”

修女再次鞠躬,她散发出一种祥和的气场,只要与她站在一起,就会自发地变得谦虚礼貌,不愿在这位神的信徒面前露丑。

“对了,修女阁下,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镇长突然变得有些扭捏,脸色有些不安。

“镇长大人对我们有恩,但问无妨。”

“那个,请问修女阁下,你在来的时候,是否有觉得此镇有什么异常呢?”

镇长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若是修女的直觉,也许能发现魔女的气息,但他又不想透露出安铂镇现在的窘境,害怕将修道院也牵连其中。

“异常,镇长大人是指?”她露出不解的神色。

“就是,比如说魔兽的迹象什么的……”

“贵镇在遭受魔兽的侵袭吗?”修女显得有些惊讶。

“不,感谢神明一直保我们免遭魔兽之困扰,但就是……修女阁下真的不觉得安铂镇周围有什么异常吗?”

“至少我来的路途中,并没有发现不祥的痕迹,也没有什么异常。”

“是这样吗,谢谢你。”

镇长在心中琢磨着,看来修女并没有察觉到魔女的痕迹,是我们对山上的异象反应过度了吗,还是说这魔女藏得太深了?

“镇长大人有什么心事吗?”修女轻歪脑袋,问道。

“还好还好,修女阁下接下来的安排?”

修女回头看了看小教堂,说道:“既然来了,我想在这个教堂祈祷一会,不知可以吗?”

“啊,当然可以!这教堂是贵院资助建造的,阁下当然有使用的权利,那我就不在此打扰了,修女阁下请自便。”

镇长礼貌地告别之后,指示两个人将物资装上车斗,运向了镇子外围。修女目送他们离开后,就自己走进了教堂,即使是在没有人看着的情况下,她仍保持着恬静的微笑,她的步伐缓慢且沉稳,似是怀抱着一种令内心安宁的笃信。

在小教堂一边的树上,一个身影躲在树冠的阴影里,那是艾洛恩,这个修女让她感到了莫名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