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呼哈,呼哈……”

少年现在觉得就连吸入的空气也炽热得要灼伤自己的咽喉,瞟了一眼显示在某个不起眼辅助屏上的舱内温度和舱外温差之后,终于觉得这种让人精神不知不觉陷入未知地带的温度一点也不奇怪了。

“50摄氏度么……”

这台装甲机兵,通称PD的驾驶舱内,作为操纵员的少年似乎因为温度已经有些神经失常,开始自言自语了。

暂定编号不明,只有「新」这个代号的试验机种在这一望无垠的沙海中已经连续运动超过8个小时——远远超过了原本预期的测试时间。沙土早已透过没有经过沙漠战特化处理的各种透气口,从排风扇侵入了冷却系统,空调机早就已经罢工。可以说,现在这个机器的大部分机能不是过载就是已经完全沦为摆设了。更糟糕的是,配置在驾驶舱正下方的动力室内,采用热能转化为动力的动力源——高能燃料混合电池正在不断工作着,而那些无法被驱逐出这台钢铁巨人体内的多余热量也在慢慢地侵入驾驶舱。

“长空一号,长空一号!请立即返回基地……”

通讯器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人声。由于信号干扰而带来的嘈杂的电流声,让原本由于浑浑噩噩难以获取外界信息的少年——代号长空一号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不仅在国境线上遇险,再加上中东恐怖主义和各方势力纠葛,内外交困使得原本炽热的空气显得更加难以下咽。

少年微微晃动手指,调整监视器传回的画面,土黄色涂装的装甲机兵做出反馈动作,抬起了作为主监视器的头部仰望天空。

这个季节的沙漠鲜有沙暴,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飘过的痕迹。这宛如少年代号的美景,现在却着实算是一种讽刺。自己和这所谓的新型机大概一开始就是被遗弃的对象吧。

连一架飞机都没有……

少年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所谓的新型机开发也不过是个借口。在这个动乱的21世纪30年代的伊始,这种借口无疑是最为稳当的。而那些在几百公里外开着座谈会的各种工业公司的巨头们,多半已经在盘算着这笔横财将被用在什么地方吧。

用来开发这连防尘装置都形同虚设的破铜烂铁,多半连那笔科研经费的零头都不够吧。

如此想着,少年猛地摘下了套在自己头上的防震头盔。原本作为防止剧烈震动导致内外伤的护具,现在却成了高温的帮凶。从头盔中得以解放后,少年长长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某个没有接通画面的屏幕中反射出的自己的容貌——黑色的短发由于被汗水浸润而失去了往日的干爽干练,像是失去生命力的杂草一样黏在头皮,脸庞上。原本自鸣得意的有些英俊的脸庞布满汗珠,因为脱水而略略凹陷的眼窝里,即将失去光泽的眼珠与外界的自己对视。

雷达警报——

远处,大约在地平线的的那一段,有一位不速之客——背对日光朝着这里高速移动的PD。它如同鬼魅的移动路线在雷达上勾勒出一条深深印在少年眼中的线条。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这次不是自然,而是人文(Enemy)么……

还真是挑了个好时机,可惜,要是再晚点来我可能已经失去意识了,本来能剩下你对付抵抗的时间的,少年带着这样嘲弄的想法。

「新」虽然是在进行测试实验,不过还是搭载了基本的武器。现在那把原本只是累赘的突击步枪挂在「新」的后腰上的武器收纳架上,而右大腿部分的弹出式收纳槽里还有一把匕首。

少年强忍着脱水和缺钠导致的恶心感,操纵机体抽出步枪摆上预设的射击姿势。

凭着勉强打起精神的双眼注视着面前主屏幕上飘忽不定的红色准星,目睹着那逼近自己的所属不明机体进入被锁定的一刹那后,少年疯也似地扣下扳机。

哒哒哒哒——

漆黑的枪膛散发热浪与沙漠固有的热浪融为一体,高速震动的枪口终于在几秒不到之后停歇,只余下些许灰烟。

全部命中——少年在刹那间自信地想着。

不明PD的路线,由搭载在「新」上的微型计算机预测后传送到火控系统上,自动预判瞄准减轻了不少原本手动瞄准修正带来的负担。在如今高性能微型计算机早已量产的时代,少年对于这台搭载在自己座机上的电子头脑的性能深信不疑。

然而,这一切都宛如脱水症所带来的幻觉一样。本该由于被子弹命中而爆炸或是停止行动的那台PD就在那一瞬消失了——完完全全消失了。同时从目视,雷达的双重搜索范围内消失。在那个瞬间,那台PD仿佛是海市蜃楼一样,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存在。

明明,刚刚有雷达的提示……开火前也着实瞄准到了敌机……

究竟是——

呜啊啊啊啊啊,少年发出了痛苦的叫喊。

从少年的脚下,正确说应该是他的座驾的脚下,突然撕扯开沙漠的利刃斩开了少年座机的左腿,宛如切纸机切开文件一样,流畅无阻。

那个消失的PD,居然潜入了地下!

失去了支撑的「新」倒向一边。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少年手足无措。

然而,这一切还未结束。

就在利剑切开机械腿之后,伴随着沙地如同遭到爆破似掀开,全身灰白的装机机兵如同武神一般屹立在少年眼前。

这台PD手中握着的,用于切开少年座机关节的是仿佛两把直剑尾尾相连,却又相似于双头枪的武器。

灰白的PD完全不给倒在地上的敌人任何反击的机会,第二击接踵而来,直截了当地削掉了少年座机手中的武器。

在第二击攻过来的瞬间,少年也并非完全惊慌失措。他调动电子计算机的数据库,搜寻着这台PD的资料。然而,就像是它突然间消失又突然间从地下出现一样神秘莫测,资料库对它的记载也是空空如也。

少年的脑袋里一瞬间乱作一团麻,但是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立即想出对策。

少年注视着主监视器传回来的画面,由于先前的冲击现在的屏幕还带着不少雪花,但依旧能显示出灰白色的敌机身上的细沙随着地心引力慢慢回归黄土。

敌人似乎是在等待少年的反馈动作,现在仅仅只是握着手中的武器,摆出随时都可以迎击的姿态。

少年仔细端详了这台不速之客的躯体,比起看似纤细的上身,作为双腿部分的装甲格外厚重。在那双腿的内侧,装备着两个巨大的钻头,大概就是用来在地上打洞的吧。

少年目前现有的武装,除去已经不能再用的步枪,只剩下了破除障碍用的突击匕首。

对他而言,现在的局面可谓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

少年快速动起自己的双臂——PD的操纵系统采用模仿操纵员的动作再配合上预设OS的默认行动方式结合的操作系统,至于采用人体动作还是预设动作则由机载电脑来判断。

模拟操纵员动作的机械战士坐在沙地上,利落地从仅存的右腿弹开的装备槽里抽出了匕首。

在失去一条腿的情况下,无论是何种近身战的技巧对于少年而言都毫无用武之地,目前唯一可行的,也只剩下飞掷匕首,一击结束战斗的路可走。

灰白的PD也看出了这台已如风中残烛的机械的操纵员的意图,它快速地后撤一步后,权当手中的武器当作长枪使用,将枪尖对准了少年的脸庞。

整个沙漠,迎来了几秒的沉寂。

然后双方不约而同,同时出手。

少年将手中的匕首当作飞剑,猛地一甩,直逼灰白机兵的头部,而这灰色的装甲机兵也将自己的枪尖直击「新」的头部。

虽然装甲机兵的驾驶舱大多都在胸腹部,头部只是监视器,但是双方却延续着冷兵器时期交战的传统。

咚——

匕首刺中了灰白PD那装饰成武士面具模样的监视器。刺破透明护罩的同时也将监视镜头一击粉碎,在面具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裂痕,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从中渗出,仿佛真正的武士因为受伤而流出的热血。

而这位武士的长枪,也精准地将「新」的头颅破坏得粉碎,仅仅留下散落开来的机械碎片,在黄土上冒着灰烟。

这对于少年而言,是完全的败北。

灰白色的武者,仿佛不曾感到伤痛,因为它原本就没有伤痛的机械战士。在它伸手拔掉了插在自己头上的匕首,随意地丢在一边之后,并没有取走作为操纵员的少年的性命,反而背过身去,用双腿上的刚钻破开沙地缓缓潜入沙中。

这场冲突,最终在一方完全消失之后,划上了巨点。

由于失去了主摄像器,少年眼前的屏幕上一片雪花。而少年的意识,也逐渐沉到了更深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