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明是个好人。他虽是皇帝,但却只娶了三个老婆,对比其他时代的皇帝,他的后宫无疑是冷清的,没了争斗,也少了点女人的悲哀与泪水。

李善明的第一个老婆是皇后,也是元帅府的女人,这是为了平稳朝政。

还有一个是他不小心污了别人的清白,但还是封了对方为妃子,好吃好喝地供着,至少从物质角度上来讲,他没亏待人家。

而他第三个老婆,则是个外国人。为了跟胡魏交好,李善明娶了对方的公主,于是,仅过了两年时间,李正便诞生了。

李正还记得,每晚母亲哄着自己睡觉时,她总会轻声哼着胡魏地方的歌曲。她嫁到了龙殇,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李善明是个皇帝,他总是很忙,别人要么顾虑她是皇帝的女人,要么就是瞧不起她胡魏国的出生,所以,一年半载下来,除了李正,母亲跟别人谈过的话永远不超过三句:“你好”“我好”“再见”,虽然有点夸张,但在李正的印象里便就是如此。

李正的童年也是孤独的,同龄能接触到的孩子多是龙殇本地的王侯贵族,他们压根就不把李正二皇子的身份放在心上,总是远远地高叫道:“外国人来了!”接着便逃的无影无踪,故意躲着李正。有时无聊,他们甚至还会欺负李正,纵然不至于把李正打成残废,皮肉之苦与心灵上的打击却是抹不掉的。

李正无数次向李善明哭诉,但性格平和的李善明永远都只是笑笑,认为这只不过是孩子们之间打闹,顶多就是呵斥几句,而不会进行实际上的处罚。

孩子们都以年长、血统纯正的李光天为首,而李正便永远都是那个偷偷看着他们的人。

然而,李正还没有完全失去希望,因为他还有个好爸爸。或许,李善明也觉得是有点冷落家人们了,所以他总是会抽空陪李正他们玩一下。李光天对此不屑一顾,他觉得李善明很烦,而李庆则是时不时地就往泣龙城外跑,所以很少能在皇宫中见到他。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李正与李善明单方面地玩耍了。

“父皇!快看!风筝起飞了!”

年幼的李正奔奔跳跳地从李善明手中接过风筝线,二人在广阔的草地上奔跑追逐,舒爽的风吹过,风筝随风摇摆,李正的母亲则在一旁观看,时不时也会露出会心的笑容,李正的心情也同那风筝一样,高高地飞起了。

他心想:只要每次都能这样聚一聚,我就满足了。

放下了地位与皇威的父亲,没了乡愁而快乐的母亲,李正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永不流逝啊。

然而,风筝线断了,风筝在暴雨中落下来了,李正也跌落下来。

他曾经认为自己是父皇最亲近的人,没有之一。想那李光天痴迷于沙场,李庆整日游山玩水,唯有李正一直守在李善明身旁,替父皇分忧,与各位大臣交好。直到那一天,李正偷听到了李善明与一位大臣的交谈。

“皇上,二皇子虽好,但毕竟是胡魏那边来的。为了避免国家落入其他人手中,皇位之事,还是应当考虑皇太子比较妥当啊。”

“嗯……这事,我明白的。”

短短几句话,便否定了李正的一切,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所有的幻想与美好统统都被劈为泡影,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糊弄他的谎言。李正想要咆哮,想要怒吼,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咬破嘴唇,压抑心中的不忿,悻悻而离。

李正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永远也比不上龙殇正统的李光天,那些大臣与父皇,也永远都不会把他当作龙殇人。

既不是龙殇人,那便是胡魏人,既是胡魏人,必当为胡魏效力!但是……

“交出李正者,不死!”

房顶上的孙虎再次宣布道。

李正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他能够感觉到周围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那些视线冰冷刺骨,没有任何善意,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别、别过来!”

李正被吓得节节后退,惊慌失措地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不争气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这一切都是梦!他还没有输!他还要登上龙殇皇位,为胡魏争取利益!他刚才还同那些王子高手出生入死……他已经有朋友了啊!

然而,萍水相逢,人人自危下,李正的一切终将只是一场笑话。

率先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启天。

李正望着那把顶在自己胸口的长剑,呆呆地笑了。

启天可不管那么多,他可是胡魏国的太子啊!还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呢!美女财宝权利地位,一个小小的龙殇李正如何能比的上?

启天高声道:“将军!请告诉皇太子,哦不,是皇帝陛下,启天只是一时被李正这厮所蒙蔽了,还请将军千万放我一条生路啊!日后,您要金银珠宝美女钱财,我统统双手奉上!还有、还有,皇帝陛下不是要一统天下吗?我肯把胡魏国双手奉上啊!!”

说话间,那柄长剑直直地戳中了李正的胸膛,刺穿了表皮,流出了一滴鲜血。而李正却好似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一样,他呆呆地站立原地,心口绞痛,魂魄已飞,咬紧牙关,脑海中回想的尽是曾经与父皇放风筝的场面,再一想李善明之死,登时双腿一软,竟跪了下来,大粒大粒的眼珠不断滚落,掉入尘土当中,湿润了一片黄土。

孙虎大声问道:“可有谁想与李正共患难的?”

真木低下了头,莫里德撇头,启天冷笑着,楚歌情默不作声。

无人回应。

李正心死。

日后便随李光天如何处置吧,要死要活已经不是李正所能想的事情了。这次李正依旧败给了李光天,而且败的很彻底,已经……没有崛起的希望了。

便在此时,却听道一人声音:

“我要与他共患难!”

这女音清脆悦耳,正是石泉发出的,她一女子站在李正面前,替他挡下了无数人的目光,她不畏房顶上的黑甲士兵,也不惧启天的步步紧逼。

李正又笑了,这次是破涕而笑,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了。

“石泉,对不起!”李正一把抱住了石泉,二人紧紧相拥。

启天撇了撇嘴,啐了一口,骂道:“少在那儿假惺惺的了,快点过来!将军人还在等着呢!”

忽然,启天的瞳孔放大,他发现李正手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样东西,圆圆的,好像是……!

迷里烟。

李正是个谨慎的人,他时时刻刻都在留后路,万念俱灰的他在石泉的表态下重拾了信心。

龙殇人不把他当龙殇人看,胡魏人也不认他这个胡魏人,那么从今日后,就为自己而活吧,和自己的爱人一起!

李正将手中的迷里烟弹狠掷地面,砰的一声,迷里烟起,白雾生,浓浓的大雾瞬间包裹住了李正与石泉二人,两人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浓雾的尽头。

趁着那些人手忙脚乱,李正赶忙牵住石泉细滑的小手,轻功施展,二人依偎,宛如小鸟成双。左拐右走之后,来到了就连石泉也不知道的一条密道口前。

那是一口枯井,深不见底,还散发着一股恶臭,却是李正最后的逃生手段了。

枯井前,石泉满脸泪水地哽咽道:“情郎,你还要争夺王位吗?”

李正笑了笑,轻轻伸手抹去了爱人的泪水,哑声道:“不会了,不会了……从今以后,就我们两人。”

“嗯!”

李正一阵欢喜,上天还是待他不薄的,他还有石泉,他还有下半个人生,他还没有输!他以后会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啊,男孩女孩都要!他还要……

咦?

一阵巨痛传来,惊扰了李正的美梦,低下头,胸口处不知何时竟生出了一撮尖刃,好似李善明那时一样。

“不、不是吧?”

李正吐了口鲜血,僵硬地回头望去。

是石泉。

“对不起,李庆要你死。”

二皇子再笑了,这次是苦笑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依靠在枯井边上,接着一个重心不稳落了下去。

宛如风筝一样,身体轻飘飘的,泪珠随风上扬,形成了一颗颗珍珠,它们模糊了李正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意识。

李正又跌下来了,而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