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站在警局的门口,已经是凌晨三点,除了值班室没有任何地方的灯亮着。这是一幢高大的古典主义建筑,看起来有点儿像欧洲中世纪的堡垒。战争年代刚刚过去,警察是从军队衍生出来的新职业,警察局的样貌也更像一个军营。正面的院子里挺着一排排警车,后院则横着一排摆放武器的仓库。

警察局的前门只有一个老的掉牙的老头在看守,他的内心不断的抱怨着看门实在是一件太无聊的事情,这个时候如果能有点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就好了。

而在抱怨的间隙,他的脑子里全是女人、白花花的胸脯和漂亮的大腿。

阿秋想了想,她从口袋里掏出纸笔,上头写上了:美丽女士与您共度良宵,价格优惠。上头随便编了一个地址,然后趁看门人上厕所的时间悄悄的塞进了他岗亭。

没到半分钟看门人就出来了,他看见小纸条上的字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花儿,左顾右盼的看了两眼,很快的离开了。

他走之前还特地确认了一下,门钥匙的确被他妥善的藏在了门口的花盆底下。

阿秋毫无障碍的走近了门卫亭,关掉了全局摄像头的开关。她早知道警局的看门人是一个没任何用的灰色户籍糟老头,但没想到能糟糕到这种地步。

他们与竹治共事,让阿秋感到分外恶心,他们这种下等人根本不配跟竹治在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气。

阿秋来到后头仓库的附近,她知道安吉就住在其中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她不可能去询问任何人安吉到底在哪儿,但现在的她与众不同,她有了超能力——倾听。

她站在黑夜的警察局后院里,闭上眼睛仔细的倾听着周遭的声音。风从她的耳边刮过,地上的草叶和灰尘被卷起。她终于听见了一个男性的声音从最右边的仓库发出来。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细碎的抱怨,犹如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

阿秋将耳朵贴近了仓库门,听见了安吉烦躁不安的内心:这本该是我的……那个该死的小白脸,不知道睡了哪个老富婆才上的位。

“那些富人都这样,该死的王八蛋。”

他的措辞一句比一句激烈,里头还夹杂着不少阿秋不忍去听的污言秽语,以及相当多对竹治的诅咒。

“去死吧,我迟早宰了他。看他那副假惺惺的样子。”

这类话语几乎每隔三句就出现一次,阿秋觉得一阵惶恐,害怕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还好我来了。阿秋心想,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面对这种只有怨气的下等人,必须先下手为强。

她不会杀人,也没有办法打败一个如此高大的男性警员,但她可以用一点小手段让他彻底的离开警局,就像当初排挤掉几个想要抢她位置的小女佣一样,她们无一例外的都离开了竹治家大宅。

她静静的在墙边等着,人都有破绽,她需要的只是时间。

很快,她在安吉多如蜂鸣的心声当中听到了很关键的几句。警察局长为了补偿他,安排他去行动一组担任小队长。行动组是警察局最下等的职业,通常都被派去安抚家长里短的争吵和混混的街头斗殴。唯一的好处,是行动组按件计酬,在时局还不稳定的如今,这算是一个肥差。

“我为什么要去帮两个为管制药剂打起来的混混拉架?那种渣滓打个同归于尽才好呢。”安吉冷冷的笑着,看来他的烦心事远不止职位被抢这一件:“他们还以为自己蹲两天拘留所就能出来,没想到我把仓库里的白粉塞他们柜子里了吧!哈!这回没有三五年出不来了。”

阿秋很能理解安吉这种迁怒的心情,她也很高兴安吉做出这种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

有破绽的人才能成为朋友,因为能更好的被自己掌控。

伪造证据是一种不大不小的罪名,对贵族警员来说可能不算大事,但对于灰色户籍的安吉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刚调职就发生了这样的丑闻,很容易被人怀疑是不是对管理高层不满。如果警察局长对他还抱有仁慈之心,那么最多只需要一封匿名的举报性,安吉就可以带着他的铺盖永久的离开竹治的视线,说不定他会去找自己的老相好原濑求助呢。

阿秋转身离开了仓库的墙壁边,她用门卫的钥匙打开了警察局的大门,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办公室当中,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她找到了安吉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上桌面凌乱,与其他警员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些文件就这么大开着放在桌面上。

阿秋没接受多少像样的教育,但在竹治的身边,至少把本国的字给认了个七七八八。安吉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幼稚的像小学生的字爬在文件上,扭曲的像一个个蚯蚓。

【今日报告——关于朱雀区/纽约区的药品管制事件。犯罪嫌疑人:金冉允/娜塔莎】

居然是两个厮混的男女。阿秋鼻子里发出一个音。

她将文件夹重新放好,保证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办公室。她离开警局大门的时候,才远远的看着门卫醉醺醺的走回来。看来他没有找到女人,就顺手买了瓶酒。

有机会也把他从警局赶走吧,这种人根本不配跟竹治在一起工作。

杂物间内,安吉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

他成为行动组组长之后变得无比繁忙,工资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他的位置得到了许多人的艳羡,甚至让他身边的朋友也多了不少。一些贫穷的三等公民也来与他交朋友,甚至与他称兄道弟,希望他能在管制药品、赌博和招妓等事情上对他们网开一面。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不是一群底层蚂蚁的尊敬,他想做的是人上人。

安吉的家族在战争年代的初期是豪门显贵,他的姓氏被镌刻在法兰西的古堡上,也被印在厚重的历史书里。在没落之前,他们的家产连绵莱茵河畔,他们的名声响彻整个大陆。

但在战争开始没多久,他们很快成为了第一批被打击追究的对象。战争贩子想要他们的财产,政治家想要他们的名声,在接近战争结束的时候,安吉的家族已经一文不值,到结束之后,这个姓氏彻底湮灭,安吉也成为了最底层的贱民。

安吉的祖父是最后领略过家族繁华的人,他无数次的对安吉描述过宫殿的繁华、红酒的香醇,世界上无数人的敬仰——这种敬仰不仅是来自于他们的地位,更来自于他们的文化底蕴。

“我们家族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我们不仅创造了财富,我们还创造了文明。”祖父死前对他说,“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打倒,你要绵延我们家族的荣光。”

安吉记住了这句话,记的刻骨铭心。

他的祖父在逝世时已经身无分文,但还是留给了他一幅画,那幅画上有他的先祖被教皇加冕,受到万众拥戴的场景。这也是他们家族唯一的遗产。

那个先祖与安吉很像。

安吉也相信自己与他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