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社保——他們家的男丁將這個名字一脈單傳,板着指頭數有子孫八代人。悠悠200年還多些的歷史裡,每一個能讓人記住的後代都叫做吳社保。

當然,他也是吳社保。郭老頭子瞪眼這個新來的吳社保,怎麼也沒法把他和記憶中輕浮的油膩中年人重疊到一起。

“世道不太平。”站在櫃檯外面的郭老頭嘆一口氣,將兩張磁卡攤在酒桌上。映入眼帘的數字鋼印引起了吳社保的興趣。

“22330801,看日期是昨天才配發的卡?”

“嗯,我這個月有四張配給,還算寬裕。啊,對了……”他從肥大的外套里掏出另一張卡片。這張卡乍看上去是一張破鋁合金,吳社保當即心領神會,用手掌將卡片整個蓋住。

“哦。小心身子吃不消。”吳社保的表情當即變得冰冷,好像戴上了障眼的面具。仔細一看,卡片在手心裡翻了個個兒,滑進他的衣袖裡。

樸素的手法,但誰都注意不到。

“擔心啥。核聚變市場波動,心情不好,拿這個解解乏——你老爹都不會說三道四,小子。”

“隨你。要什麼酒?”

“來勁的!”

聽了激動的呼喊,吳社保面無表情地瞪了他許久,最後才無奈地點點頭,道:

“郭叔,要是有什麼傷心事,就……”就進VR艙歇兩天,他本想這麼說。

“不可能的,小子,躲進虛擬世界裡有什麼用?我這老頭好歹是見過信息時代的餘光的,跟你可不一樣……”

“行吧。那就是紅星二鍋頭了?剛好有貨,不枉你拿兩張卡。”

說完,吳社保嘆了口氣,跟剛來櫃檯的郭老頭完全是一個樣子。他留下前台,走進裡屋取貨。

“等等,小子。”

吳社保疑惑地轉過頭來。

“要胸大的,小子。”

吳社保心領神會地轉過頭去。

取酒——隨手就可以拿到,重要的是取色圖……呃,這個詞可早已不是200年前的意思了。

他從襯衫袖子里拿出鋁合金卡片,被蓋住的背面貼着一張色圖,上有256個格子,分別填充着各種奇怪的顏色。

這是RGB存儲卡,在兩百年前它叫做二維碼,不過現在早已不是那古色古香的黑白格。

利用RGB三個顏色通道能描述任何一種肉眼可見的顏色,三個通道各自能存儲256字節信息,256個RGB格子,剛好能夠容下256^4次方字節,即4G內容。只要一經掃描,經過計算機分析,其所存儲的數據就能完整呈現。

他把原本的存儲卡取下,小心地扔進碎紙機,4G的信息隨即從這個世上消失無蹤。不過也犯不着心疼,因為這種東西能以極快的速度再次印製。

“嗯……”

書櫃沉默地立在昏暗的倉庫一角,蜘蛛絲和灰塵塵封着一段段信息時代的光輝歷史。

“巨乳tag,記得是在這裡。”

走到書櫃側面,吳社保輕鬆地摸到了隱蔽的暗格,把手探進灰塵里,然後將手指摁上去。

一本書偷偷摸摸地被從暗格里推了出來。

《戰狼3》,這本書的名字。兩個世紀前的笑話,兩個世紀后的障眼法。

“要不,多給他一張?”

嘩啦啦,他翻動書頁,每一頁都沒有文字,每一頁都是數據的洪流,每一個格子,都是令男人垂涎欲滴的禁忌。

咔擦咔擦,剪下兩張。像儀式一般。

轉回櫃檯,吳社保為郭老頭送上了酒,絕版的紅星二鍋頭。

“兄弟,夠勁!”

“我不是老爹。”社保不適地撇開郭老頭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下次,還會再來的!”

吳社保只是無言地點了點頭,誰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來了。一旦無意讓探頭捕捉到那張存儲卡,想必很快就見不到他那色迷迷傻憨憨的模樣了。

手提袋裡,烈酒的包裝里,偷偷躺着一張鋁合金卡片。畫著美麗的RGB格子的色圖,在郭老頭的糙手裡,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守望着老顧客慢慢離開,吳社保又變成了親切的酒吧老闆。

他的父親就是這樣做的,想必他的後代也會一如既往……色圖的傳承,絕對不會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