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体育馆后门旁边左数第五棵树,你从那棵树上可以直接无视学校外的围墙,而且这里是保安巡视最不容易注意,却只能偷溜进去的单行道,出来的时候可能你得......啊,周五这些宿管来的比往常要早些,我待会儿再告诉你!”

“了解,那我待会儿出来时再联系你,先挂了。”

“多加保重,别让我听到你周一被开除哦。”

我不知道莉莉丝究竟是怎么在被窝里还接起我的电话来的,但当我顺着手上散发着蔚蓝光辉的罗盘,一路返回大学校园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在岗哨亭里站岗的门卫也已经不允许我再私自进出校园,我只能求助于对这所学校已经了如指掌的莉莉丝——她曾经告诉我整个学校没有她不知道的进出方式,现在这一点得到了印证。

我找到了那棵树,借助那粗壮的树干分叉,那道用来拦住学生与外来者的高墙被我轻松越过——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高,只是那不到一米二的墙壁上还有大概八十公分的铁艺栅栏,那些看似无害却能有效阻止人跨越的栅栏才是最大的敌人。

正如莉莉丝所说,晚上巡视的保安也只是用手电筒扫过一遍后就忽略了这里。

不过,如果真的被发现,我想一身漆黑,上身冲锋衣下身运动裤,左臂手腕绑着一块印刻着诡异文字的罗盘,腰带上别着五个放置奇怪东西的腰包,而且鬼鬼祟祟潜入学校的样子,估摸着就不只是被开除那么简单了。

这么想会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压力。

顺着罗盘淡蓝色的微光指针,我从室外偷偷接近了教学楼。

仅仅只是关上,并没有扣死锁住的窗户太多了,整个一楼比比皆是。这帮学生似乎没怎么被偷过东西,窗户不锁,教室门也不锁,关上而已就离开了,恰好给我这个“贼人”提供方便。

罗盘上的光环变成了圆形,距离很近,它的使命暂时结束了。

“好了,在哪边呢......”

然而,平日里不怎么觉得奇怪的走廊,却在洒落于窗下的微弱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教学楼本就是分为两边的设计,向北的方向用一整条走廊将所有东西连在一起,所有的教室整齐排列在教学楼南侧。但是这些占据绝大部分的教室却又压缩了走廊的空间,加之所有教室门都关上的缘故,整个教学楼不论怎样,都有超过一半的空间是“本该能看到却看不到的”。

这本为了节约空间的设计现如今却仿佛让我置身于一条“单行道”。从建筑结构上来说,单行道,看不见的教室,直线,无分叉,这太适合发动奇袭了。

“咔嚓。”

我打开了手电筒。

暴露的风险在上升,但这也同样加快了我扫视一楼教室的速度,很快,一楼便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没有异常。

没有人,没有可疑物品,没有声音,没有呼吸。

安静的出奇。

这非但没有让我冷静下来,正相反,我的手心已经微微渗出些许汗渍。

我在紧张,毋庸置疑。

但是,我想是个正常人,都会本能性的对眼前的黑暗与可疑走廊起疑。再加上,抢走我重要物品的那家伙,不论出于什么居心,这种时候还在学校里待着的话,我除了“等我上钩”外还真的想不到什么其他解释。然而周围唯一的道路——楼梯,走廊,都是无处可逃的地方,如果真的被袭击,那么我能做的恐怕只有豁出命去。

不,要不是因为她抢走的东西,确实有可能会要了我的命,我才不会大动干戈的借来那个罗盘,更不会冒着被开除的风险三更半夜潜入学校,更不会做着有可能葬送人生大好前途的事情。

走上二楼时我如此想着。

是个人都会怕这些最糟糕的情况,我也不例外,而且,如果在这时再来点什么古怪的声音,兴许我会真的吓到把手电筒松手扔到地上也说不定。

“叮。”

......

从二楼传来的诡异声音让我踏上最后一阶的脚步驻足停留。

手电筒并没有掉到地上。

我不禁想起二楼有自己的教室。

呼吸紊乱。

隐约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

“叮。”

我将手电筒的光扫向二楼走廊,看到了一间教室没有好好关上的门。但我的身体却仿佛像是全身流过一道电流似的打了个激灵,手电筒险些脱手掉到地上。

那是我的教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会关上门是既定事项,但为什么现在门开着?

不,冷静下来,有可能只是有人忘记关门了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事,这并不稀奇,冷静下来,不可能会有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在教室里,再加上,整个教室里也不会有什么能够“值得偷”的东西,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会危及到自己的性......

“轰——!”

椅子在“飞”。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虽然我也试图让自己快一点接受这个事实,但,再怎么说,平淡无奇的椅子从沉寂的教室中飞出,并且直接将走廊的玻璃砸个稀巴烂这种事......再怎么牵强附会的理由,也没法用正常的“情况”来解释这件事从何发生。

速度太快了。

“碰!”

然而,发生在我眼前的异样,却丝毫没有停下来让我接受现实的空闲。

稀释到微弱的淡蓝色门扉在下一刻被极速轰飞,超越视野所能捕捉的每秒刷新上限,那扇大门撞上墙壁,却直接在惯性作用力下做了个“后空翻”,掉出了教学楼的二楼,与刚刚被扔出去的可怜桌椅一起坠落于大地之上。

“......”

教室的门是向内开的设计,也就是说,向内给予门冲击时,真正需要达到“破开门”所需要的力度,可能只是能够一拳将锁头附近的连接轴破坏的力道。确实有传说“外国拳手一拳打飞整扇大门”的事,但那是向内击打造成的结果。

反过来击打的时候,要面对的就不只是“锁头连接轴”单打独斗,而是还有供门“向内旋转”的另一侧阻碍,真的换算过来,大概就是三倍的难度。

那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把教室的门整个打飞出去?

“啪!”

我那不知所措的大脑不禁思考起这个问题,然而还没等答案输出,一只手的影子从教室中伸出,抓烂了扶持住自己向外的门框。

一只手的影子,没错,那不是手,那东西能看出来是“手”的形状,但却绝不是人类由肌肤组织包裹在外的“手”。

那是一只手的“黑色影子”。

“......死。”

二重的惊讶令我脸上的表情凝固。

老实说,在我真的面对“偷走重要东西的人”之前,我曾一度怀疑会对我下手的人应该是某个和我有点私人恩怨,或者单纯把我当做“对手”的家伙,但我再怎么猜测,也没把这名小偷和自己身边那些生活在“平庸之世”的人们联系在一起——再怎么说,一般人也没法撬开我家的门锁,并且偷走那么多装饰品中最为重要的几个东西之一,还藏在学校里等我来上钩。

我错了。

我大错特错。

不该出现于现实之中的“影子”拎着她手中看上去无比沉重的吉他箱,低吟着口中诡异的文字,将那鲜红的双目焦点锁定在我的身上。

箱子尾端摇晃着的羊角挂坠仿佛在嘲笑着不知事态严重的我。

紧接着,“她”与“她手中的吉他箱”冲了过来。

“执念中诞生的东西?”

我不禁向身处于杂乱仓库中的大叔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可不要小看执念啊,小子。”

“我并没有小看执念的意思,只不过那种不能度化和量化的东西,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法想象出来到底是什么情况,更不用说理解为何会‘诞生’出新东西来。”

“哈,这点倒和你说的一样。”

在那本来应该很大,却因无序摆放的无数杂物挤压到几乎没有落脚之地的仓库里,那名衣着打扮随便到只穿白色吊带背心和破烂牛仔裤的男人回过头来,向我投以一个异样的怀疑眼神,随后笑了笑,缓缓转过头去,继续寻找着可能会派上用途的东西。

我不禁回头瞥了一眼时钟。

八点二十一,距离五点的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二十一分。

路程并不算近,返程预计可能会到十点,不,十一点吧,毕竟自己还没吃晚饭,肚子已经开始时不时发出催促的叫声。

“执念中诞生的东西无法被度化和量化,所以没有规律可循,也不受人们自己的控制,这些不可控制东西自然也不会有人研究如何运用,最后变成无尽的都市传说被人们遗忘在街头巷尾间,变成外面人口中‘迷信’的一部分淡化至彻底消失。”

“消失?”

“也就是被遗忘咯。”

我开始搞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双臂交叉的看着他。

“这似乎和我丢了东西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吧。”

“没有吗?表面上看来是没有,但是,你能不能找回你丢失的东西,不仅仅只是靠着是否有法器助你,还要靠你对那东西的执念有多深。”

“你的意思是,就算有了你的法器,也有可能找不到,所以就算找不到,责任也和你毫无关系吗?”

“我可没这么说,小子。”

但我听上去总感觉像是无良推销商的商业陷阱,就像那些推销家用电器但买回来后发现是残缺品对方却振振有词的.......不,振振有词倒不至于,总之没法退货。

“而且,这东西卖给你也就五十块钱,就算年久失修出了些许问题,或者没那么精确,也不至于抠门到这个地步吧?”

“你刚刚是不是都说了年久失修和没那么精确?即便如此还要卖给客人吗?”

“如果你不急的话,我是可以帮你修好它到最佳状态。但那可需要不少时间嘞。小子,你进门时那么急躁,我想你应该是等不起两三天那么久吧?”

自己刚进门时那副气喘吁吁地样子太明显了,也难怪。

不过,如果修复需要两三天那么久的话,时间上来讲确实等不起。所以,我想我只能祈祷那东西不要和仓库里其他随意摆放的无数残破器械一样无法使用。

“不过啊小子,不重视执念这种东西的话,日后你会吃大亏的。”

“哈?”

我不禁歪头。

“你知道某个为了追查本拉登拼了八年命的家伙吗?”

“我没可能知道这种事,等等,为什么是本拉登?”

“911啊,911,举世闻名的恐怖袭击,直接改变了世界的反恐主义格局。”

但眼前的大叔却像是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似的。

“美国人为了顺藤摸瓜找到本拉登老巢可是绞尽脑汁,但你知道吗,有不少后来被证实有机会问出关键情报的俘虏在拷问中因过度折磨而死,那些受尽折磨的人们却到死都没说出一个字来。小子,你觉得是为什么?”

“很多原因吧,宗教信仰,对美国人的仇视,对资本主义的仇视什么的......”

老实说,我并没有具体了解过那个发生在我出生前的恐怖袭击,也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但我想中东地带出来的极端组织,对美国人,对资本主义的仇视,恐怕占据了他们大半的动机。也正因如此,才会把袭击目标顶在双子塔吧。

但事实是怎么样的呢?恐怕这只有问本拉登本人才能知道,哦,他已经死了。

“......但我想肯定是执念。”

不然他说这个话题干什么呢?

“错的离谱!执念再深又不会让你感受不到疼痛!”

“......”

那你提这个干什么?!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我一如既往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现在来说,我实在是没心思去想他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更不用提他所谓“小看执念”的意思到底是指什么。

“算了,现在就算这么说你也听不进去嘞,喏,你要的东西。五十块,现金还是网络付款?”

“那一开始就不要说啊......我也没带现金,算了。”

接过罗盘的我不禁呲牙,这家伙勾人好奇心的能耐倒是挺厉害的。

虽然我很想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时间似乎已经来不及让我停驻此地,我掏出手机,打开最近开始用的聊天支付一体垃圾软件,扫描着他贴在店铺上的二维码。

“我怎么记得你小子不喜欢用手机支付的?”

“就算不喜欢,这种应急时刻也不得不承认,手机支付这种东西真的很方便。”

“真遗憾,最后一个坚守现金支付的人恐怕也是这样沦陷的吧......咦,这是谁?”

大叔指向了我通讯列表里仅有的三个聊天框之一。

不,不对,这个破软件我用到现在也就两个好友,一个是班长,一个是莉莉丝,不可能有第三个好友,也不可能有第三个聊天框。但手机上毋庸置疑写着“星期三 下午5点11分”的最后聊天记录。

星期三,星期三的下午五点十一分。

聊天框的头像也是我认识的人,不,我怎么会忘记这个头像呢?这个照片上的人不久前还给我留下了一个极其深刻的坏印象,我怎么可能会遗忘?

“女朋友?”

“开什么玩笑,我看见女人就烦。”

“那这个打扮看起来这么像摇滚明星的女孩是谁嘞?”

“我更是一头雾水......”

我撒了个谎。

并非毫无头绪,事实上,我不仅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而且还基本判断出自己的软件是何时被入侵的。但即便如此,撒这个谎的意义并不是为了掩盖讯息不予泄露,而是为了让自己误以为“自己不明白”所设下的暗示。

......

一个全校万人迷的家伙若想征服全校的话,会怎么做?

一个万人迷要是遇到了自己征服不了的家伙,会怎么做?

一个攻心为首的目标前指定出来的计划,会怎么做?

一个身居万人迷的存在遇到了讨厌自己的人,会怎么做?

......

我撒谎,并不是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一个简单的“置之不理”。

而是因为有人在正确答案为“置之不理”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YES OR NO”的另一端。

然后,为给这份自欺欺人买单,本能般试图逃走,下意识跨过楼梯栏杆,直接跳向一楼的我,为自己的愚蠢与天真付出了代价。

“轰——!”

即便那是一瞬间的爆裂声响,但砖块因冲击波传导而不断碎裂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她”跳了起来。

挥舞手中漆黑的吉他箱,以常人无法实现的跳跃姿态,冲向了两段式的阶梯上空。

不,那不是她。

然后,在半空中径直跳下,已经无法改变落地前身体着陆位置的我,亲眼目睹了头顶高举着吉他箱的,黑色影子,急速暴增的瞬间。

“什......”

就像RPG游戏里最基础的“跳斩”技能一样,吉他箱砸了下来,砸向了脚尖还未着地的我。

被丢下的手电筒传出“当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