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码头上一位坐着轮椅的老者正看着一艘港内的巨型船只。推着老人而来的年轻护工有一些不怎么耐烦,便在与老者打过招呼后独自一人走向了一旁可以看见老人的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一罐咖啡站在那边远远地往着老者。

“嘿,真是服了这个老头子了。每天来每天来,而且都还只是看这一艘烂了尾的船。一点意思都没有。”

年轻的护工喝着咖啡吐槽着老者。他以为站在那么远的距离老者听不见,然而在他刚抱怨完后老者便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

这样的抱怨引起了一旁的旅行者夏洛克和乌拉拉的注意。出于好奇两人便向着老者的方向走去,随后便跟老者打招呼道。

“下午好,老爷爷。”

“怎么了,年轻人。你们找我这把老骨头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老爷爷。只是有些好奇,明明这个港口里有那么多的大船,您为啥只是盯着那一艘只搭建了一个船身就停工了的船看啊。”

“你们不会懂的年轻人……恐怕以后也没人会懂了。这艘船对我来说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只不过它还没有出生便道中夭折了。”

“那么说您是这艘船建造时的参与者咯。”

“参与者吗?也算是吧,其实更贴切地说这艘船就是我设计的。”

“是嘛,那可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老爷爷您年轻的时候还是一位船舶设计师啊。”

“只是参与了建造的一份子罢了,能让这孩子建成现在的样子还是靠着我们当年一起工作的一帮老兄弟。我只是出了设计的点子,真正实现的人是他们,年轻时的大家都一起投入到了想让国家更加强大的建设当中。然而我们为之奋斗一生的祖国却应为巨大的变故没有了,建造这孩子的计划也只能随之停止。”

“祖国没有了?”

“是历史书上的那个超级联盟之国。这个国家原先是那个超级联盟之国的联邦之一,然而因为动乱的世界格局,在我们两个出生的前几年,这个自诩为牢不可破的联盟的超级联盟之国便被迫解体了。各个州县都各自独立了出来,在原先的国土上成立了数不清的小国。这个国家便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居然对我的祖国还能有所了解。在我们国家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对那个已经逝去的国家完全没有感情了。”

老者的话语中暗指着身后不远处正在摸鱼的年轻护工,护工对这些旧时代的巨构毫无兴趣。对他来说陪着老者来看这艘船只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

“毕竟他们是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像我小时候我父亲也经常跟我说起他小时候那种一整个社区的人过着集体工作生活的日子,但是从小出生在独门独院的我就对那种日子毫无感觉了。”

“那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虽然物质上比不上现代的丰富。但是大家有着共同的奋斗目标,能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奉献自己的青春,互相帮扶来造就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这便是我这把老骨头最好的回忆。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能看到这艘大家花了十几年的心血最后还未能下海的大船吧。”

“这艘大船好像已经被人给买走了。我看码头的告示栏上是那么公示着的,买家像是这几天就要来拖走它的样子。”

乌拉拉小声地对着夏洛克说道,然而老者却误以为这是说给他的话语。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所以就想着趁着它还没走再多来看看它,陪着它。等它离开了,我想我这辈子就再也没办法见到它了。”

“这种建造了一半的船只被买走究竟有什么用处啊,夏洛克。”

“会有很多用途吧,如果购买的人是打算在此基础上继续建造,那么它最后还是会建成一艘巨轮航行在大海上。但是如果单纯就只是来回收废弃船只的话,就很有可能会被解体拆解成零件,甚至说被用来当做训练用的靶舰也说不定。”

“就我知道的,这孩子是被贱卖了,基本上就是半卖白送的。既然对方诚心来谈生意,那么也就卖掉了。还没从解体带来的财政危机中走出来的我们国家已经快负担不起后续的维护保养费用了,没有理由再继续留着它烂在船坞里了。”

说到这里看样子老者是已经预见了这艘船只的结局,黯然地留下了泪水。毕竟这是由他设置的船只,从他的话语中就已经知道他把这艘船真的是看成了他的孩子。

“老爷子,有些起风了,我觉得马上就要降温了。为了你的健康我们回去好不好。”

“再等一会吧!再让我多看看它,或许这一眼可能就是诀别了。”

“真是服了您了。”

夏洛克和乌拉拉向老者作别,老者依旧在年轻护工的陪同下远远地看着船坞中的大船。

第二天,夏洛克和乌拉拉再次来到这个码头。老者比他们来得更早一些,他依然在昨天的那个位置看着大船。然而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大船的周围停泊着不少的拖船。看来离别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码头的工人已经在准备用拖船将大船拖离船坞了。

在码头指挥工作的人员中,夏洛克和乌拉拉看见了有人的工装上绣着自己祖国的国旗。原来是自己的国家买下这艘未完工的大船吗?

带着疑问夏洛克和乌拉拉朝着码头上一位正抽着香烟的码头工人走去。因为这名工人刚才就站在指挥的人身边,看样子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应该也是自己祖国的同胞吧。

“嘿,师傅您好。方便说几句话吗?你们是从基建之国来的吗?”

夏洛克向着单独吸烟的工人问道,见来着用的是自己的母语对方也便与他聊了起来。

“是啊,怎么了?你们也是基建之国来的?是记者吗?还是来旅游的?”

“我们只是路过了这边的旅行者罢了。难得看到有自己国家的人在这边所以来打个招呼。”

夏洛克指了指自己的袖子,工人也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袖子上纹着的国旗让他们认出了他的身份。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其实你们也不用好奇,我们只是来拖船的,没什么好看的,赶紧走吧。不然一会被我们领导看到我在和陌生人讲话,我要吃批评的。”

“对了,是这样的师傅。有件事能麻烦您转告一下你们领导吗?”

“嗯,什么事?如果只是打招呼的话就免了,我们领导可是很忙的。”

“当然不是这种小事啦。其实您看到那边码头上的老人了吗?”

“看见了,从我们一到他就已经在那边看着了……难道说他是别的国家的间谍伪装的,来监视船只情况的。”

“不是啦,您想太多了。其实他是这艘大船的设计者,咱们的国家不是要把这艘船买走了吗,他有些舍不得。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拖走大船的那天,再请老爷爷到船上看看,和他设计的大船做一个告别,让老人没有遗憾。”

“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跟我们领导去商量一下的。谢谢你们告诉了我们这个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啦。毕竟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是我们自己的国家买下了这艘大船。”

“这可不是一艘普通的大船哦,从它身上我们可以学到很多重要的造船经验。而且你们说那个老人是这艘船的设计者的话就实在是太好了,能有他为我们讲解一下设计时所想到的东西,对于这艘船只的研究也将事半功倍呐。”

在将老者的事情告诉前来取船的总工程师后,他们很快便找到了老者所居住的敬老院。通过敬老院的从中牵线确认了老者的身份,所有人都喜出望外。原来两位旅行者告诉他们的事情是真的。

前来取船的工程队与设计了船只的老者在敬老院的会客室交谈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对老者曾经做出的功绩表示出了赞许和肯定,并询问到老者能不能邀请他去基建之国安度晚年,这样如果在改装船只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疑问便能请教他这位设计师了,而且老者与这艘大船也就不用分开了。

然而老者谢绝了工程队的好意,他只是那么对这些说道。

“从这里去到你们的国家走海路需要些许年的时光,再加上还要等你们能将它给完成,没有五六年时间应该是下不来吧。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时日不多了,我应该已经看不见我的孩子能扬帆起航的那一日了。虽然和它分别我很舍不得,但是作为生活在那个庞大的联盟之国时代的我来说,我更希望在去世后能葬在自己的祖国。”

工程队的总工程师尊重了老者的意见,并且告知了他大船离港的时间,邀请他能出席下水离港的仪式。这也算是对没能看见自己所设计的船只出海远航的遗憾了。

下水离港仪式的那头,夏洛克和乌拉拉已经旅行到了他们下一个目的地。但是因为从国外购买了如此巨大的船只准备拖回国内改造的消息对于两人的祖国来说是一件非常重大的新闻。所以大船下水离港的新闻报道很快便在社交媒体上传播开来。

夏洛克和乌拉拉点开了手机中下水离港仪式的视频。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久违地穿起了他的那一身挂满勋章的军装。在那个联盟之国的年代能在这样的造船厂工作的人都多少是有一些军事背景的,老者身上如此多的勋章也是在向大家述说着他曾经的功勋。

告别仪式上老者对着记者的镜头亲吻了一下大船的船身,随后含着泪小声地对大船道别道。

“再见了,莎夏,我的孩子……”

随后拖船鸣起了汽笛的响声拖着大船离开了船坞,驶向了港外。这艘大船在建造停工了二十多年后终于在拖船的帮助下踏上了它的航程。

“为什么那个老爷爷要给那艘船起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啊?”

“这你就不清楚了吧,乌拉拉。这还是人类的大航海时代就开始有的这样的传统。一方面是那时的人们相信掌管海洋的女神能保佑他们出航的平安,另一方面就是他们觉得船只在海上就像母亲般保护着他们能乘风破浪。所以便很习惯地觉得这些舰船就是女性了。”

“原来是这样啊。真想赶快看到我们国家可以将这艘大船建造完成,然后它能真正自己航行在海上的那一天。”

“恐怕还要很久吧,毕竟这片海洋可是被内陆包裹着的内海。这艘大船要拖到我们的祖国就得从内海的唯一出海口去绕一个远路,而不能从内陆的河流河道通过不然会搁浅在河流上的。拖船运行的速度本来很慢,等这艘大船到达它旅行的目的地的时候,可能是好几年以后了。”

“没关系啊,反正我们是可以看到那一天的不是嘛。那时候我们都应该已经结婚了,那我们就叫上夏茗姐,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去参观这艘大船到港吧。”

“也不至于那么久。况且你真觉得最近几年你就能嫁的出去嘛,乌拉拉。”

“呜——当然可以,我长得那么可爱,谁不娶我那才是他自己亏大发了。”

乌拉拉呲着牙向着夏洛克说道。

时光飞梭如同白驹过隙,很快三年的日子就过去了。这时的夏洛克和乌拉拉已经结束了他们旅行回到了夏洛克家的道场中并结婚生下了一个女儿。就在一个很平常的晚上,夏洛克和乌拉拉一家三口正与夏洛克的父母在吃饭时,当晚的新闻中一条只有几分钟的新闻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经过漫长的航海旅行,我国从国外购入的‘莎夏’号今天终于在我国最大的军港码头造船船坞停泊。之后我国将会对这艘舰船进行现代化的建造,预计可以在五年之内建成我国首艘两栖攻击舰。”

“‘莎夏’号,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这不就是三年前从国外买来的那艘半成品的大船嘛。本来还想着买这种国外的烂尾破烂回来是要做什么,原来是要拿它来造两栖攻击舰啊。”

听到了乌拉拉的困惑,夏洛克的父亲叶坚如是地说道。

“啊,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们两个之前在港口遇到过那个设计师老爷爷的那艘嘛,夏洛克。”

“是嘛,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所以说旅行的时候我让你也写写旅记啊,我当时可是都记下来了。当时我不是还说等它到了港,要带着我们的孩子去看看它的不是嘛。”

“你不是现在想起来这件事就着急着要安排去参观这艘船的旅行吧。先不说我警校里的学习能不能抽开身,夏阳才刚出生几个月啊,怎么带着她出去玩啊。更何况现在这艘船进入的是军港码头的造船船坞。那里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进去。”

“诶,但明明是我们旅行时的约定啊。”

“好了,既然你们两个都已经回家了。而且都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就已经算是大人了,不管怎么说也得收收心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说想出去玩就管自己跑去出旅行了。没能完成旅行时的约定这种遗憾,等你们以后有机会再去弥补吧。”

夏洛克的母亲夏羽入如是地对乌拉拉和夏洛克说道。以前他们两个说想出去旅行的时候,作为一家之主的她放纵了他们两人孩子般的行为,但这次说什么也得让两个人收收自己的小孩子脾气了。

“不如等这艘船建成的时候吧。老爸所里有一位比你们大十来岁的从海军转业来的警官,等到时候这艘船建成了,我去问问他看有没有以前还留着海军里的战友什么的,让你们去参加一下面对社会群众开放的参观会吧。”

“等这艘船建造完成还需要至少五年,等那时候说不定他人都不在你单位里工作了,去别的岗位了吧。”

“不会。就算他的岗位被调走了,但至少大家一起为了这一片社区的安宁稳定奋斗过的记忆还会存在于我们的脑海里。就像我还记得小时候一起生活在乡下的玩伴一般,都是属于那个时候特别的回忆。”

“是嘛,那么为什么之前回你家乡下的老宅时,村子里的年轻人都不认识你了。”

“现在的流动人口多嘛。那些年轻人都是外地来租房的,当然不记得我了。你就别在这时候拆我的台了好吗,羽入。”

“行吧,行吧。给你留点面子吧。”

很快五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当夏洛克和乌拉拉再次回忆起这艘大船的事的时候则是在网上看见了老者去世的新闻。

“前‘莎夏’号设计师安东先生,于昨日过世。惜错过即将在一个月后正式下水交付海军使用的001号两栖攻击舰交付仪式。”

“夏洛克,这是说的是我们八年前见过的那个老爷爷吗?”

“好像是吧,当时也没问他的名字。但是说起这艘船名,我想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实在太可惜了,明明再多坚持几天就能看见他建造好的战舰下海了。”

“说起来,乌拉拉你想去参加这艘两栖攻击舰的交付仪式吗?”

“嗯,怎么了?难道你有认识的人可以带我们进去参观吗?还是算了吧,毕竟你看我现在可是怀着我们第二个孩子。而且出门还要带着夏阳和管野他们,就靠着我们两个大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啊。”

“不,是和老姐全家一起去。姐夫说去他家的度假别墅就能在沿海的山顶远看到繁忙的军港。刚好交付仪式的日子,他们也有空。他们想带林优去长长见识,所以就问我们有没有兴趣。”

“诶,是这样嘛。好啊,那到时候就一起去吧。”

就这样两家人便带着孩子们全员出动了。

高倍的望远镜中映射着几公里开外军港中的风景,就算只是通过望远镜看着繁忙的港口孩子们也已经非常兴奋了。然而大人们则是很识趣地知道自己没机会使用望远镜,便通过电视的现场转播观看着交付仪式的盛况。

这艘崭新出厂的两栖攻击舰已经同夏洛克和乌拉拉当年看到它的样貌大有不同。然而就算只是电视转播,他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当年见到这艘大船时的那种感觉。

“好像某种意义上,我当时的预言像是实现了呐,夏洛克。我们真的那么多人一起来看这艘大船了不是嘛。”

“你只不过是强行往上靠罢了。而且只能通过电视看转播,这个跟在家里看有什么区别。”

“其实你想从海滩上去看的话,我家确实有一片私人海滩租着。但是那边的角度可没这里那么好哦,夏洛克。”

“你可真是有钱得壕无人性啊,姐夫。”

随着礼炮的响声,被建造好的两栖攻击舰从船坞缓缓被拖入海中。就像它八年前从国外出航时那样小心翼翼。只不过这次它再也不用完全靠着拖船的动力来跋山涉水。在被牵引到入海口后,两侧的拖船放开了绳索。现在这艘船完全就是靠着自身的动力在大海上航行着。

在时隔了三十年后,这艘在国外诞生本以为会胎死腹中的战舰终于在一帮能工巧匠的手中复活了过来。在吸取了建造它时的技术经验后,很快使用着和它一样技术的姐妹舰将会在这个建造大国中诞生下来。

一只海鸥在两栖攻击舰的上空盘旋着,随后它落在了舰桥前的观测平台的护栏上,迎着海风前行。然而这只海鸥还没停稳多久,一架架钢铁的“巨鸟”以整齐的步调垂直降落在了两栖攻击舰的飞行甲板上。那巨鸟是最新研究的垂直起降战机,是专门为配合这艘两栖攻击舰研制的,这让无数国人看了都不经感叹道。“提气、提气。”

随后海鸥再次展翅起飞,就像是那位逝去的老者回来再次见到了它的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