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的夏日如同烘乾機一樣,讓人們流淌的汗水一遍又一遍的烘乾。一片寂寥的樣子,就好像沒有人煙似的,但情況卻恰恰相反。在這條狹窄的街道邊,有一所中學,圍繞着大門的警戒線外,站着兩百多位中年男女。他們在烈日炎炎下,焦躁不安的等待着高考結束。

井然有序的秩序持續到下午五點,周邊地區的家長簇擁到門前,周圍變得人聲鼎沸起來。雖然擔心孩子成績的家長不少,但是對家長們來說,高考終究是結束了,愉快的心情和學生們是同樣的。歡愉的因子傳播開來,每個人都是笑臉相迎。不少家庭開始商談如何慶祝,到哪裡去玩等等。

愉快的氣氛中,有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少年。他徑直的走出校門后,被人流擠着向前,差點喘不過氣來。這在充滿歡樂的人群中,顯得非常難受。他一個不留神,還把裝着考試用具的透明袋丟掉了。他不愉快的心情進一步發酵,感到非常無力。暫且躲到牆根休息一會,等到人少了的時候再回頭尋找失物。

“還不如待在家呢”

少年彷彿睡着似的,順着牆根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如果是無關緊要的人員受到這等折磨,說出抱怨話情有可原,但他也是考生的一員,這句話就好像在說,不如不參加高考一樣。

“開玩笑?”

少年被突然的話語嚇了一跳,側過身他看到一個渾身黑的女士,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這讓他一時語塞,感到很詫異。在這個間隙,那名青年女性遞給他一個透明袋子,正是少年丟掉的東西。

“這是你掉的東西吧,車在另一邊。”

沒給少年反應的時間,她就示意着往回走。少年本來想抗拒,但他被拽着衣袖無法逃脫。她像是艦首一樣,帶着少年在人海中乘風破浪。十分鐘后,二人坐到一輛發動的車裡,車裡的溫度非常涼爽。

“早晨我在等你,為什麼走了?”

“我沒看到。”

少年回答的很敷衍,女士顯得有些沮喪。

“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好嗎?”

“沒有這回事。”

為了好好回答這個問題,少年在簡介的答覆上多加了幾個字。

“那麼是陳怡妍姐嗎?”

“不是……”

和剛剛速答的回復不同,少年面對這個問題停頓了一下。每當發生這種情況,他都會慶幸自己不會被追問。回到家后,他被告知了一個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一個意外。

“陳妍姐今天忙,沒辦法回來和你慶祝。她說過段時間閑下來后,會補償你的。”

“我知道了。”

“還有……你不會離家出走吧”

少年沒想到會被問這個問題,他假裝風太大沒聽到。為了避免被追問,躲到了自己的房間當中。

少年的名字叫晨光,是一名剛畢業的高中生。因為名字和某品牌字一樣的緣故,經常被調侃一番。本來這種情況就要結束了,現在卻產生了意外情況。沒錯,黑衣小姐的猜的是對的。

“到底怎麼暴露的?”

黑衣小姐是服侍晨光的侍者,負責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雖然聽着關係很密切,但是一直以來,黑衣小姐只完成她分內的工作,兩人之間沒有太多的交集。她就像家用的人形機器人一樣,還有擁有一個無機質的名字——“十三”。和機器人交談自然沒有意義,所以晨光非常擔心。

理論上來說,陳怡妍是晨光的監護人,家中的事務由陳怡妍負責。一旦出現情況,被雇傭的十三就會向監護人報告。也就是說,在暴露給十三的同時,陳怡妍就已經知道了,但現在什麼也沒發生,連一通電話都沒有。這是否在暗示着什麼?他想不出來。

正當他想得頭疼的時候,從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晨光的家是複式結構的,十三的房間就在樓上。是上廁所?二樓是有衛生間的。打電話?家裡已經沒有固定電話了。晨光想不出來她要幹什麼。是要出去?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了結果,腳步聲停在了晨光門前,敲門的聲音響起。

“你還醒着嗎?”

在開門與不開門的選擇,晨光選擇了無視。他推測十三應該是轉述陳怡妍的話,只要是她說得話,百分之八十不會有好事情。只要不接收,就可以晚一點得知,而那個時候,他已經逃之夭夭了。

“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的。”

看來十三想要把語句強硬的塞出來,這對晨光來說是有好處的,掌握越多的信息越好。

“我沒把你的事告訴陳妍姐。”

什……么?晨光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他變得很不安起來。是要勒索?

“作為交換,我希望和你面對面談話。”

交易?是想給陳妍姐造成不好的事情?是陳妍姐工作上的敵人?晨光雖然想要離開這個家,和陳妍姐有些矛盾,但是晨光並沒想過給她造成麻煩。他只想安安靜靜的離開,而且他希望這個家在他離開后,也和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答覆的風險大於無視,晨光打算靜觀其變,說不定她得不到答覆,會說出更多的東西。

“你應該醒了吧,我想和你說些重要的話。”

時間的刻度在客廳的鐘錶聲中,一分一秒的飛逝。夜晚的房間里,只要十三不發出聲音,就非常安靜。她好像在演獨角戲。

“我真心想和你好好聊聊天,你要是不信任我,我可以先告訴你一個秘密。”

發生了什麼?現在是什麼情況?晨光有些不明所以。

“‘13’你知道是什麼嗎?我手錶上的13個小時。”

提起這個,晨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然後他突然想起十三的古怪手錶。十三戴得手錶是13個小時制的,有一次她開車回家的時候有看到過。那陣晨光對她的腕錶很好奇,後來覺得不可思議起來。因為她手錶的秒針,是和普通鐘錶一樣的速率轉動。按照邏輯來說,她的表一天會慢兩個小時的,但那塊表什麼時候都準確無誤。

“說出來你不相信,我的一天是有二十六個小時的。在零點零分和十二點零分,持續一分鐘的時間內,我會感覺度過了一個小時。很不可思議吧,每天多出兩個小時,一年下來就多出了730個小時,能幹許多事情。但副作用就是,那一分鐘過後我會疲憊的昏厥過去。你現在回想一下兩年來的生活,然後你想一下我說得是不是真的。”

以前確實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是在她洗碗的時候,突然昏厥過去撞到了頭。現在想想,就是在這之後,她才戴上了奇怪的手錶。

先不說是否可信,但暴露自己的弱點是致命的,她應該知道這點。也就是說,她的目的,確實是為了讓晨光信任她。

“我現在這些行為,你肯定會覺得奇怪。最初見面的時候,是陳妍姐幫我介紹的,我還沒自己介紹自己過。我叫十三,你可以叫我姐姐。”

現在想起來,晨光得知她的稱呼(雖然不像是姓名),也是從陳妍姐對她的稱謂中提取的。

“我……不太會交流,希望我沒有影響你和陳妍姐的關係。”

十三變得有些緊張起來,這是晨光聞所未聞的事情。他沒想到冷漠的十三姐也有這樣一面。

“我……想說的是,不管怎麼樣,請相信陳妍姐是為了你好,不要做出令她傷心的事情。我們三個人精誠團結,就能克服一切困難。”

聽着這些話,晨光有些淚目。其實不久前就是精誠團結的,只不過沒人說出來過。晨光深深地體會到,一句理所應當的話語,“說出來”和“不說出來”是不一樣。感動之餘,他沒有做任何回應。

“晨光,你醒着嗎?”

晨光本想再無視的,但是自己心裡反而越來越難受。晨光不敢想象一個提起勇氣的人,被潑冷水的樣子,還是選擇了回應。

“這樣是……不會發生改變的。”

晨光的回答非常無力,而十三的情緒非常高漲,她非常想要晨光知道這一點。

“現在雖然家裡狀況不太好,但是暴風雨總會過去!”

大道理誰都明白,因為太過於美好,反而蒙蔽了雙眼。

“暴風雨雖然會過去,但是暴風雨還會來啊……”

這之後,晨光用明天還要去學校理由,結束了談話,十三很失落。

第二天上午,晨光假裝來學校一趟,其實在外面閑逛到十二點多的時候,回到了家裡。昨天晚上的事情,他越想越神奇,一分鐘的時間裡她度過了一個小時?這不就和超能力了一樣嗎?不管怎麼樣,他利用十三姐的弱點順利的離開了家中,他沒想到會這麼容易。走之前,他把準備好的一份信留在了客廳。

信件的內容很簡單,“不要來找我”,上面還羅列了陳怡妍的很多罪狀。並且嚴正聲明,無法容忍陳怡妍的做法。

“這樣真的好嗎?”

晨光無數次問自己這個問題,好與不好之間只差一個字,但是每個詞組代表的道路是不同的。晨光看到的是“離去”才能解決問題,這麼做是否是對的?未來的事情只有天知道。

在走出小區門不久,他接到了一通沒有姓名備註的電話。如果是推銷的人,剛接起來就會滔滔不絕,但這通電話不是這樣的。過了幾秒鐘,晨光大概知道是誰了,發出了聲音。

“喂。”

他們非常的謹慎,在未確定接電話的人是誰前,他們是不會開口的。

“看來你已經做出抉擇了,為你的英明選擇乾杯。”

電話對面的聲音是處理過的電子音,說完這句話后,還真的出現了乾杯的聲音,為他喝彩。離家出走的決定,其實也有他們的影響。

“你們不會想殺掉我吧?”

“怎麼會,這是違反‘規則’的。只要你放下武器,就會拿到你想要的。”

“我要怎麼樣知道,你把陳妍姐放出來了?我自己回來確認?”

“按照約定,你不能再回家。要不出於兄弟間的信任,你相信我一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遵守。”

晨光非常惱火。自己剛出家門就接到電話,這並非偶然,說明自己早就被眼線盯着了。這是不對等的約定。

“那這個約定我就無法遵守了。”

“哈哈,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今天你看晚上的新聞就是了。我們大概不會見面了,我親愛的弟弟。”

“希望你以後也別出現!”

“記得把手機扔掉。”

在掛電話前,他還好心給晨光提醒了一下,其實晨光的行蹤早就暴露了。在三天前,十三收拾晨光的房屋時,在他的衣櫃里發現了一個銀色的旅行箱。裡面裝着各種旅行用品,毛巾刷牙缸一應俱全。十三害怕晨光犯傻和他的哥哥們見面,於是往旅行箱里,放了個定位追蹤的裝置。

等到十三醒來后,已經是中午十三點三十一分。此時離晨光離家出走過了一個半小時。身為管家的她除了服侍晨光,還有另外一個職責——保護他的安全。剛下樓,她就感覺到家中有人來過,緊張起來。接着,她發現了晨光的信件。讓陳妍姐傷心的事情,還是成為了現實,這讓她有些失落,但比這更讓人難受的是,晨光是利用她的弱點逃跑的。

晨光在離開家后,先躲到了家附近的商場里。為了避免旅行箱礙事,他把行李寄存在地下商場的顧客存物櫃里。接着,他就開始逛商場。

今天不是休息日,能夠在這個時間出來的學生,只有高三畢業生。在商場導購的眼裡,他們就如同搖錢樹一般,需要用特別親切的語氣問候。晨光是個例外。

“你好,換季品五折優惠,夏日新品全新上市,要選購一下?”

“啊,不用了。”

在晨光轉過牆角,剛露個頭的時候,就聽到這樣的導遊詞,這已經是他第六次聽到這句話了。

“那好的。”

晨光看着導購員僵化的神情覺得蠻不好意思的,便快步離去。還沒走多遠呢,就聽到了抱怨的聲音。

“我今天怎麼這麼倒霉!沒幾個顧客不說,還有個人老來逗我!”

“噓,他還沒走遠呢!”

真是不好意思了,晨光小聲回道。在這家店鋪不遠處,有一個賣電視的店鋪。電視的畫面正播放着新聞頻道的內容。他每看完一場電影,就會到這裡待一會。

這種狀況持續到了晚上快十點,這個時候商場都要關門了。昨天晚上沒睡好的晨光,不停打着瞌睡,這讓店鋪的老闆也一個瞌睡接着一個瞌睡。店鋪老闆想委婉的告訴晨光他要下班了,一則新聞讓晨光跑到了跟前,引起他的注意。

“首先來關注陳怡妍事件。加拿大方面執意推進針對中國公民陳怡妍,所謂的‘引渡陳怡妍的司法程序’終於有了定論。加拿大時間2018年6月9日上午9點45分,陳怡妍被宣布無罪釋放,她將乘坐下午航班返回國內。”

“哇,這事終結束了!好。”

聽完這個報道后,店主馬上拍手稱快,晨光趁着這個間隙識趣的離開了。畢竟蹭了一天電視了,還拖到他最後一個關店面,也該知足了。

晨光表現得並沒有像店主那般興奮,但是在他的內心,如同放下了一塊巨石似的,喜不自勝。接着,他又買了一張電影票進了電影院,手中提着一個紙袋。

這個紙袋是他在白天逛商場買帽子的時候給的,裡面裝着他行李箱中的東西。他有些對不住商場的工作人員,那個行李箱算是晨光為了躲避追蹤扔掉了。這陣他準備在電影院的廁所里換上新衣服,不看電影就跑掉,用來擾亂他們的視線。順利的話,這次就會擺脫追蹤。萬一還被追着的話,還有一個更好的躲避點——櫻花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