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德纳初时还能看见七刻的半个头,推推搡搡一会儿就乱了神,半天也找不着小孩儿。

七刻被推到墙角出不去,锁德纳却是被人群推着向上走,带着血的人咕噜噜滚下来,于是又有人摔在地上,给后面的人做脚垫,嚎着哭着起不来。

锁德纳稳着身型,专走别人不敢走的地方——她用的是小红帽遛狼的路数,香味迷的狼晕头转向,牵着狼往刁钻的地方跑。遛着遛着就徒留一阵香味儿,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刚瞅见猎人的小脑瓜,后脑一撮毛还翘着,刺溜就钻进一扇门里没影了。小红帽怪不高兴的,现在带着一帮人开门就跑了,刚才还亲小嘴呢!

锁德纳遛绕了一大圈儿,最近的路是上厕所时走的通道——她估摸着七刻开的大门就是楼下这个平行通道,殊途同归。

通道里意外的安静,也没有狼,大概选择从这里离开的人不多。锁德纳反手关上门,走道里静悄悄的,两侧的窗灌进一丝冷风,厕所里有人在呜咽,徒增了几分恐怖色彩。

锁德纳路过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伊迦洛没有回复,应该还在赶来的路上。

小红帽的精神有些疲倦,乱糟糟的一团,她跑了两步,顺利打开了尽头的门。

原来这里是游泳馆。

地上有鲜血,喷溅开,然后滴滴答答延绵。她顺着那血路望去,不知道尽头在哪,哪还有人烟。

锁德纳压低身体,游泳馆的二楼全部是观众席,椅子花花绿绿的排列,有不少可以藏身的地方。一楼是一个巨大的游泳池,少说也有一百米,共八个泳道。

没有看见七刻,难道是耽搁在了廊道里?

顺着二楼的看台走了一圈,锁德纳发现不少血迹。第一批逃到这里的人大概被狼截杀了,随后这些狼会顺着空中通道推进演唱会大厅。

怪不得二楼走廊一个人都没有,却到处是血污。白狼真是心思缜密,这是要赶尽杀绝?

锁德纳身侧就是可以直接下到游泳馆一层的楼梯,她刚准备下楼,余光一闪却看见一个黑影。她慢吞吞矮下身子,凑到看台边缘,露出一双眼睛和挺直的鼻梁来观察。

游泳馆一楼一侧是一面可以供运动员调整泳衣和装备的镜子,之前隐在突出看台的阴影里,锁德纳居然都没发现。

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正是被镜子所映出,才被她发现。

那是一个男人,正在一楼来回的巡走。锁德纳观察了一下,男人并没有半分紧张的神情,甚至还很从容自如。他的半边身子沾了血迹,短袖露出的手臂,脖颈,甚至脚踝,都有着污垢,但衣服只是沾染了边缘。

他是先沾了鲜血,才穿上衣物。

锁德纳能感受到,他是一只高级狼。

而且,他只有一只耳朵。

锁德纳眯了眯眼,迸射出冰冷刺骨的寒光来。

男人是独耳。

锁德纳背靠二楼围墙,粗喘两口气,定了定神。仇恨是会上头的,她能听见血液冲刷耳边的支管,让那里发热发胀。耳朵里嗡鸣不绝,眼前闪着的阵阵雪花。

小红帽需要时间冷静,她没有枪,甚至一把匕首都没有。全身上下只有衣服和一部手机,场馆里最重的东西是消防通道里的灭火器。

更糟糕的是,她是一个靠近狼族五米就会被发现的,香气逼人的小红帽。

锁德纳慢吞吞的回身,又从那扇带有污渍的镜子中看了看独耳。他还在那里,忠心耿耿的为白狼守卫这个通道,确保没人能从这里逃走。

锁德纳蹒跚爬起,还是选择走向一层的楼梯。等了快一年,也许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杀死独耳了。

她解开外套纽扣,路过角落摆放的灭火器时看都未看一眼。只是轻轻的解开了紧束窄腰的丝带,试图让自己放松。

一层的跨廊通道里闹哄哄的,听不清是什么躁动,她有点担心七刻陷入危险。

这平行跨廊两侧各有一个楼梯间,脱下外套,锁德纳在楼梯间门口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将它留在了楼梯间最靠里的位置。

她转身轻手轻脚的上了二楼。跨廊仍旧没有什么动静,锁德纳佝偻着腰径直路过,钻进了另一侧楼梯间里,这次她下到一楼时紧贴墙面,偏头瞧了瞧独耳。

那狼正在伸懒腰,看来饱餐了一顿,正在犯困。

锁德纳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紧张和狠戾都不是常出现的情绪,但过去一年里,这些常常与独耳挂钩。她需要肃清独耳,死于任何一种方式,让长在心口的一颗朱砂痣消失。

锁德纳阖着唇,冷下脸,像一尊雕像般冷峻,几乎暴露在夏日微凉的楼梯间里。狭长的目中迸出刺眼的光彩,她静静地等,等待一个时机。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一个少女声,低而充满活力,声线很特别。那声音有点电流传递的失真,但足够大,反反复复的回响,有些刻意的怒气冲冲。

“锁德纳!你又设闹钟干嘛!有什么事儿啊?起床啊还是上班啊,是不是该给我买糖去了啊?锁德纳!你又……”

独耳露出一丝微笑,在他那张没有耳朵的丑脸上狰狞而残忍。他寻着声音向楼梯间去了,走动起来不协调的四肢暴露出他野兽的本质。

锁德纳脸有些发烧,她静悄悄的钻出去,光滑的脊背浸入水中时悄无声息。水有些凉,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最多只能闭气五十秒,五十秒之内,她需要独耳回来。

锁德纳松开手,任由她那件宝蓝色的衬衫飘起来,浮在水面上。手中的外套汲满了水,紧紧被她攥在手心里。

独耳回来了,他将信将疑的攥着锁德纳的手机,笨拙的希望七刻的声音能停下来。这傻狼一时竟没发现水面上的异常。

锁德纳紧贴池壁,此时已胸口闷痛,心脏蹦蹦跳的飞起。

七刻的声音适时停止,随即锁德纳看见那手机被掷进泳池里——独耳好似发现了那件莫名出现的衬衫,脚步声近了些。

锁德纳抬起头。透过水面,模糊看到独耳的人影冒出头,佝偻着腰,鬼祟而机警。

锁德纳已经到了极限,她窜出水面,挂着水的肌肤晶亮透润,像一条腾空而起的骁勇人鱼。汲水的外套早被她拧成绳索,瞬间就勾挂在独耳的脖子上,沉甸甸的紧束。

她猛吸了一口氧气,还未及那狼爪划到胸口。锁德纳一脚蹬上池壁,竟拽着还未反应过来的独耳倒进水面,滚成一团。

锁德纳竟想将独耳活活溺毙!

她身子轻些,独耳少说有一百五十斤。猛折入水呛了两口就开始扑腾,锁德纳拽紧绳索向下拉,少不了被狼头击在胸口,留下几个乌青。

独耳却是安静,皮肉像融化了一般,扭曲重塑,生出毛发。看的锁德纳汗毛直立,粗壮的野兽脖颈儿在她掌下挣了挣,一件外套就碎成了破布。

锁德纳立马松了手,埋进深水去抓独耳的后颈皮,可惜水中动作缓慢,立马就被独耳躲了。她这会儿昏了头,不管不顾的强压独耳入水,叫闷到癫狂的狼拍打胸口,在池壁上磕了一下,只感觉后脑勺嗡嗡的响。

独耳沉在水里脱了力,一口气也吐了出来,咕嘟嘟的窜到水面上。

在上方的通道,伊介刺溜一下缩进了角落,舌头直打架。说前边这个走路像脑血栓的,是脑血栓患者还是狼啊?

七刻知道那是狼,却也没搭理他。那两只狼越来越近,胸有成竹的要把眼前这些人一网打尽。七刻虽然是猎人,但一没武器二没装备,还有一堆无辜市民要保护,场面棘手的很。

那高级狼大概是刚进化不久,还不习惯人类的身体。走路歪歪扭扭,半边肩膀塌着,好像个演技拙劣的僵尸。七刻脑瓜转的飞快,出其不意的在一片惊呼中冲出十几米,飞起一脚将那高级狼踹了个跌。

高级狼舌头捋不直似的,呜呜咽咽半天也没骂出一句脏话。它爬不起来,倒是身后的那只狼猛冲上来,把七刻吓的直往窗口跑,她纵身一跃。

这跨廊离地面还有两米,七刻蹦下去缓力,一抬头和角落里的伊介面面相觑。

原来伊介躲在这里。

他脚边还放着一个武器箱,“你要这个吗?就,它这个头有点钝。”

七刻的视线停留在伊介掌间的那把枪上,她点点头。

“那谁,我带你去找搭档吧?”

伊介直起腰,提起黑色武器箱。他话说的稀里糊涂,七刻有点没听懂。

“搭档?你认识锁德纳?”七刻突然想起自己的小红帽,她将枪紧握手中,上了膛。

“锁德纳?不认识。我说的是我的搭档,她叫长岛·千代北百。”

七刻稍犹豫了一下,对着伊介摇摇头。她又助跑翻回了廊道,正好对上一个巨大的狼屁股。

狼猛的回头,一口锋利的齿向着七刻柔软的腹部咬了过来。

她踉跄向后,仰面摔在地上。正要用脚尖踹狼的下颌骨时,那狼就呜嘤一声摔在她身侧。

七刻爬了起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人从外墙翻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