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誒——”
一雙白皙的雙手將李宿雨的臉蛋捏住，來回晃動着他的腦袋。
“哼哼！想要我鬆手嗎？”
少女將下巴輕柔地擱在他的頭上，雙手停下了戲弄的動作，但卻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她微眯着眼輕聲笑着，臉上卻是一副疼愛不已的神情。
“你有本事別捏臉！”
“好啊！”
“嗯？等等！姐！我錯了！別！”
一直捏着臉頰的手順着李宿雨的身體朝下方襲去，對着他的咯吱窩一頓搔弄。
“哈哈哈哈哈哈！住手！我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我聽不見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錯了！對不起！”
“多大的人了，居然還怕癢。說吧，怎麼這麼晚了還不上去吃飯？”
少女那柔軟的髮絲從李宿雨的頭頂散落在他的耳旁，雙手早已停下了搔癢懲罰，轉而將弟弟瘦弱的身體抱在懷裡，看着他電腦上那密密麻麻的英文，她歪着腦袋，睜着大大的眼睛，滿腹疑問。
“這些你都看得懂嗎？整天查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和爸爸一樣。”
“沒有啦，只是……只是好奇而已。”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你的小手為什麼一直在畫圈啊？”
“唔……”
姐姐將臉湊到了弟弟耳旁，一臉壞笑地輕輕說著。
“啊~我知道了。弟弟長大了，偷偷看一些奇怪的網站了。”
“不！沒有！這個真的沒有！”
李宿雨猛地站起，轉身對着姐姐連忙擺手，臉上滿是委屈的神情。
“哈~我又沒說是什麼網站，你那麼激動幹什麼？”
“唔！”
“哈哈哈哈！”
少女捂住嘴，低頭望着着滿臉通紅的弟弟，嘴角微微上揚，最終沒忍住，放聲地笑了出來。
李宿雨無奈地聳了聳肩，從小到大就被姐姐這樣戲弄慣了，雖然自己有想過要反擊，但結局都是一樣的，就像今天這樣
——完敗。
不過他並不討厭姐姐的性格。
畢竟爸爸離開了之後，媽媽就一直在工作。於他而言，姐姐的存在就像一抹金黃的陽光，讓冷清的家中充滿了溫暖。
雖然小，但他也懂得，姐姐是為了自己而如此逞強。
那並非強顏歡笑，而是如雨過天晴后照進窗戶的陽光那般的令李宿雨心安。
“啊！”
李宿雨似乎想到了什麼，將笑容收回，眉頭微皺，低頭思索着。
“想什麼呢，小小年紀，眉頭天天皺着，當心頭上多個“三”哦。”
姐姐彎下腰伸出手指，戳了戳李宿雨的額頭，笑着問道。
“姐姐，你知道老新聞怎麼查嗎？就是本地的新聞。”
“嗯……我記得城市論壇上就有啊，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知道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城市論壇上不是有人評論嗎，我順便也可以看看他們什麼看法。”
“行，我幫你查查。”
姐姐將電腦椅重新擺正，坐在了電腦前，纖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跳起了一段芭蕾舞，屏幕上出現了“李玥”二字后，隨即便顯示登錄成功。
“這邊就有，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熟練地打開頁面后，姐姐低頭看着縮在手臂下的小李宿雨。
“是兩三年前的，而且還是我們小區的事情。”
“嗯？”
李玥歪着腦袋，滿臉疑惑。
兩三年前完全是風平浪靜啊，別說是壞事了，就算是好事情，街坊鄰里應該早就傳開了才對。
而且為了看天氣預報，幫弟弟準備衣服，本地新聞自己一期都沒落下，算得上是忠實粉絲了。
但看着弟弟那說著“我是認真的”的臉，李玥也半信半疑地點開了頁面鏈接。
“是哪個呢？”
“你往下翻翻。”
男孩從姐姐的手臂下探出腦袋，盯着滿屏的字符，逐字逐句地讀着。
“到頭了哦，找到了嗎？”
“你再往上翻翻，可能我看漏了。”
隨着鼠標滾輪的不斷滑動，李宿雨的眉頭也不斷的緊蹙，最終頁面到達了頂端，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你是不是記錯了？我的小偵探？”
“不可能啊……”
李宿雨並沒有理會姐姐，而是單手捏着下巴，低首沉思着。
“到底什麼事呀？都快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姐姐，兩三年前，我們小區是不是有個女孩上吊自殺了？”
“誒？”
兩人的視線交錯在一起，將和睦幸福的氣氛割裂。
不安的氣息從李宿雨的嘴裡溜進空氣中，此刻，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要暴露般一觸即發的危機感。
李玥微微張着嘴巴，雙眸中不再是以往輕鬆的神采，“殺”這個字一旦掠過，哪怕是與自己毫無關係，它都會閃着駭人的寒光，像個刀尖刺破人那不堪一擊的安全感，讓人冷汗直冒，瞳孔緊縮。
何況，這是從自己最為珍惜的親人嘴裡跳出的字眼……
看着一臉單純的弟弟，李玥心中湧起一種恐懼，那是一種害怕失去眼前這個好奇心和他父親一樣重的男孩的恐懼。
命運奪走了她太多東西，但唯有這個孩子，是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的！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但似乎李宿雨會錯了意，看着姐姐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認為姐姐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的！
“小雨，你老實告訴姐姐，你為什麼會想查這個事情？”
“也就是說這個事情其實是發生過的！對嗎？”
“不，我並不知道最近兩三年發生過這種事，但是……小雨，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你不說的話，我就直接把你抱上樓了！”
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口氣，李玥很少會拿出這份屬於姐姐的威嚴來面對弟弟，而李宿雨也被姐姐這副樣子給嚇了一跳，委屈地站在原地，嘟着嘴一言不發。
姐姐嘆了口氣，神情多了絲失落，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弟弟的腦袋，心又軟了下來。
“對不起，小雨。剛才對你太凶了，姐姐也是擔心你。”
【冷靜下來想想，剛才的確是有些神經過敏了，小雨才多大啊，沒準只是想查個資料。】
【而且，這個事情別說聽了，新聞上都沒有看到過。可能只是他的同學和他下課聊天時候說了一下，而他想在同學面前證實一下吧。】
【畢竟小雨的個性和爸爸都一個樣子。】
李宿雨點了點頭，儘管他完全不明白眼前姐姐忐忑不安的心情。
“那，你和我說說，你是在哪兒看到這個新聞的？姐姐可是從來都沒聽過哦。”
“你讓我找下那張報紙！”
李宿雨轉身跑到了雜物堆旁，而李玥也很好奇地湊了過來，和弟弟一起幫他找着那張關鍵的報紙。
“就是這張了！”
“嗯。”
姐姐將報紙拿起，上面幾個黑漆漆的大字就像沉悶的鼓聲在心中響起，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道理啊，如果真的有這種事情，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
她一字一句地讀着上面的內容，翻來覆去地看着整張報紙，但毫無疑問，這張報紙不是偽造的，上面其他的新聞內容論壇上都能查到。
但唯獨這個女孩自殺的案件，像是黑板上的粉筆字那般被抹消了一樣，甚至自己的記憶里都不曾有過這樣片段。
“照片也是真的，就是我們小區的那條巷道……真是奇怪……”
“你說什麼？！”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李宿雨突然站了起來，他渾身顫動着，就像迫不及待要破土而出的新生植物似的，混亂惶惑卻又無法按捺住自己那種驚喜交加的心情！
“怎麼了嗎？”
但李宿雨哪有心情等姐姐的回答，他立馬拔起腿破門而出，就像是一隻機敏的松鼠，一溜煙就消失在李玥的視線里。
“小雨！！”
他無暇顧及姐姐的呼喊聲，興奮地在黑夜中狂奔着！
激奮！狂喜！周圍灰暗的樓房在身邊飛速閃過，一幢一幢完全一樣的房屋如同輪迴的走廊一般，像是走不盡的甬道。但李宿雨清楚，真相就在上學必須經過的那條巷道上！
那條自己第一次看到幻覺的巷道上！
一切的一切都匯聚成了一個點！只等自己去揭開它！
月光如薄紗，被女神蓋在了這死寂的巷道中。冷色調，氤氳着如裹屍布般不詳的氣息。
初秋夜晚，夜晚仍舊帶着些許生寒。時間早已逝盡，只留下空洞的黑暗於此間殘存。
那殘蝕的月，僵硬地刻畫出了樓房的輪廓。彷彿一觸即碎，慢慢地，無聲地，如初冬的冰面，迎來崩壞的結局。
李宿雨站在黑白交融的邊界線上，如踏懸絲。黑暗中的右眸金光流轉，尖利的瞳孔於其間來回觀察着這塊小區的巷道，左眼卻滿是驚恐與不安。
“哈——哈——”
他大聲地喘息着，偷偷躲進了黑暗中，找了塊台階坐下，想要休息會。
“趁着這段時間，來整理一下思緒吧！”
李宿雨閉上雙眼，沉入了名為思考的漩渦之中。
【右眼能看到幻覺既然無法解釋，但看到的東西卻似乎和現實所見有着某種聯繫！】
【說不定這些幻覺其實有着某種意義！】
【學校里短髮女孩在右眼中成為怪獸，爸爸書里的怪物。是的，利維坦，兩者之間一定有着什麼聯繫！】
【之前在網上查到過，利維坦是嫉妒之獸，只是沒有考證。而這篇文獻就在利維坦圖案的下方，所以肯定是有什麼關鍵的聯繫點的！】
【汝之骨已與其同朽。】
【嫉妒使骨頭腐爛。】
【嫉妒……腐爛……】
【嫉妒之獸，難道說，右眼裡的幻象是在傳遞某種信息嗎？】
【那麼，我所看到的幻象，給我傳遞的訊息……就是這個女孩充滿嫉妒心嗎？】
【“茜茜！這次肯定又是你第一呢！”】
【這不是一句充滿仰慕的贊語嗎？而那個時候看到景象，也的確是一幅春意盎然的樣子。】
【但秋天開出桃花，冒出新芽，這也太奇怪了吧！】
【如果幻象都是在給我傳遞什麼訊息的話！難道說…】
【短髮女孩的這句話，是虛情假意、笑裡藏刀的？！】
【這麼想的話，那麼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但如果要這麼解釋，就必須要證明，自己的幻象的確是有意義的！不然現在認為的真相，其實都是無端意淫的結果……】
【雖然看起來順理成章……】
【但還有兩段幻象無法解釋，首先是在樓道里看到的爸爸，是他引導着我去發現那個地下室的，這的確可以是幻象本身傳遞的訊息，也可以當作一個證明，那就是我看到的東西是有意義的。】
【但是，這也太牽強了吧！用幻象去證明幻象，等同於用謊言去證明謊言，得到的結果也肯定是謊言！】
【而現在！】
李宿雨睜開雙眼，方才於心中涌動的恐懼已完全退卻，只剩下對真相的堅定！
【這塊地方，與女孩自殺案有關，雖然不明白早上看到的那段幻覺到底是什麼意思，但！】
“如果姐姐沒有說錯的話！如果自己的猜想沒有出錯的話！”
他來了個深呼吸，衝著空蕩蕩的巷道大喊着，將心中的不安、猶豫、恐懼盡數釋放！
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自己的想法都是正確的……
“如果這一切都沒錯的話！就讓我再見識一次吧！！”
突如其來的秋風吹過，將落葉捲起，遮住了李宿雨的雙眼。
男孩咽了口唾沫，樹葉似舞台幕布從眼前飄落，但他並沒有意識到，他並不是“舞台”下的觀眾，而是“舞台”上的男主角！
強風把躲藏在角落裡的黑影給吸吮了出來，它們不斷在李宿雨的四周變幻着形體，蠕動掙扎，像是被灑上鹽巴的蝸牛，痛苦地拖曳着身子從四面八方朝他爬去！
縱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眼前這種怪異至極的景象讓李宿雨不自覺的朝後挪動着腳步，奇形怪狀的黑影們傳來了高高低低重重疊疊的吼叫，似哭泣，如嗟嘆！伴隨着漩渦般氣流，將男孩包圍在中間。
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不絕於耳，恐懼糾纏着李宿雨，不斷消磨着他僅存的一絲絲理性，比這些黑影更加迅速地將他腐蝕，漸漸在心中擴散，於其間如野獸肆無忌憚地破壞着一切。
它從肌膚中滲出，化作一條條漆黑黏稠觸手，捆住了李宿雨的雙腿，使他無法動彈！
“冷靜點……冷靜點……這只是幻象……這只是幻象……”
急促的喘息聲慢慢平緩下來，李宿雨閉上右眼，眼前的重重幻影便頃刻間煙消雲散，露出了原本那皎潔無暇的月光。
“啊——真是要命，幸虧只有一隻眼睛能看到這些東西……”
鬆了一口氣之後，男孩坐在了巷道的旁的階梯上，捂着胸口，死死地閉緊右眼不敢再睜開。
“不過，這下子，算是弄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李宿雨心平氣和地自言自語着，隨即自鳴得意地緩緩一笑。
而正當李宿雨歡喜之際，一個尖聲細氣的聲音從樹梢傳來。
“啊！又是那個小屁孩！他怎麼又來了！”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