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以平静、清澈出名的塘河发了大水,沿河的塘南村遭到了波及。村里的农田给淹了个透,这一年只怕是得颗粒无收,再加上这样的情况下村民们根本没法捕鱼,村里的人没被淹死,也迟早得被饿死。

但即便如此,村子还是必须得做一些对策,若是任由洪水这么发下去,淹掉的可就不只是农田了,连房子都保不住。

于是汉子们就放下了农具,一部分用填满沙子的麻袋开始修起了堤坝,另一部分开渠排水、疏通河道。不断挖沙、修堤、挖土、挑土,日日夜夜,村里的人们都没有停下来过手脚,可农田的情况却丝毫也没有见着什么改善——雨一直在下,时而大若倾盆时而细如牛毛,连下了两周老天爷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洪水也因此常常决堤而入。

就在全村都为此而感到绝望,决定搬迁村落离开这养育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塘河的时候,村里一个老太太进常寻城里从师铁匠学习打铁的儿子举着伞,带着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甩着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回到了村里。

“这位道长是全常寻最出名的术士,他定是知道这泄洪停水的法子的!”那汉子在雨里大声兴奋地介绍着这位他带回来的道士。

顿时,举村上下,所有人都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向着道士哭诉起了自己村子里的悲惨经历,村长也发话说若是这道士治好了这水灾,若是想要什么只管提,只要给得出村子绝对不会推脱。

听见了村民的哭诉、感受到了村民的热情,道士也像是理解了村民的苦难,在第二天就冒着雨在河边开坛作法,一张张被剪成铜钱形状的黄纸在雨中飞舞,然后被浸得透湿,落在了地面上。村民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焦急地围绕在道士的法坛周围,却也不敢太过接近,生怕扰乱了他的法事,毁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道士取了一把粘有符纸的桃木剑,在法坛上舞动了起来,嘴里不断念叨着神咒,神色严肃,面若怒佛,让在场的村民们心里更加紧张了起来。

“太上老君助我开眼,急急如意令!”随着道士一声大喊,他停止了舞动,桃木剑上的符纸居然在雨中燃了起来,燃起的符纸渐渐化作了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涌入了道士的双眼。

在金芒全部涌入道士的双目后,他马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猛地一睁,朝着塘河瞪了过去。

瞪了不大会儿,道士就像是被什么朝着胸口打了一拳,匆匆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大声地叹了一口气,便走下了法坛,朝着村长走了过去。

村长见道士走向自己,连忙把备用的那把油纸伞撑了起来连同擦去雨水的帕子一同递给了已经浑身湿透的道士。

“道长,怎么样?可有解决的法子?”村长弓着腰,满怀期待和敬意地望向了伞下的道士。

只见道士阴沉着脸,转过了头去,有些忌惮地看向了那发洪水的塘河:“这塘河里来了河伯,这河伯来此已久未见祭品便迁怒于你们,发起了大水,若是要将这大水停了,便需要活祭,而且祭品必须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活祭?”村长惊呼了一声,然后哭丧着脸伸手攥紧了道士的袖子:“道长,可有别的法子?这活祭实在做不来啊,这这这……”

“别无他法,若是这活祭都无法平息河伯的怒火……”道士看着两鬓斑白的村长的眸子,顿了顿,然后仿佛下定了大决心般地说道:“那就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这四个大字如同惊雷,狠狠地轰在了村长的心头,他松开了道士的衣袍,脚下一软,就坐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铁匠学徒连忙跑了过来扶起了村长,然后恭恭敬敬地带着道士进屋子领了报酬,再恭恭敬敬地送去了村里最好的住所供他休息。

听到这样的消息,塘南村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一晚,他们都没有入眠,没有在意灯油、蜡烛钱,开开心心地和家人邻居拉了一整晚家常。因为他们知道,若是想要救村子,就必须活祭。活祭,就说明有人要被献给河伯,这一晚可能就是那个人的最后一晚。

“决定好了吗?”第二天,道士找到了村长这样问道。

“决定好了。”村长这么答道。

就这样,村子里开始做起了活祭的准备。

傍晚,天色渐暗,趁着雨小,村里的汉子们帮着道士摆好了祭祀的法坛。村长和村里其他有威望的人也已经啊按照道士的要求选出了祭品——那是一个年仅十三的少女,她是村里唯一的孤儿,父母在她才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便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若不是村长特地照顾,只怕早就饿死了。

如今的她可能是决心报答村里的养育之恩,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被活祭的事实,正躺在一旁漂亮的嫣红轿子上安静地熟睡着,像是和往常的夜晚一般熟睡着,但是却已经永远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起轿!开坛!祭祀!”

随着道士的高呼声传出,四个汉子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睡着女孩的轿子,朝着祭坛走去。

祭坛上,道士并着剑指,夹着一片符纸,大声地冲着塘河喊着咒语。渐渐地,符纸燃烧起了紫色的火焰。

燃尽后,道士拿起了手旁的桃木剑,指向了轿子上的女孩,然后用手指点了一些朱砂又画了一张符纸,走了过去贴在了女孩的胸前。

“活祭!起轿,登船!”

听见口令,四个汉子面带歉意看了熟睡的女孩一眼,然后就扛起轿子爬上了堤坝,将轿子稳当当地安放在了河边的渔船上之后,便由渔夫驾船带着他们冒着风雨将轿子运到了河的正中央。

待渔船停稳当了之后,四个汉子喊着“一二三”一起用力抬起了轿子,用力一抛便扔进了河里,如海棠花般嫣红的轿子,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沉入水面,最终,只剩下了一缕缕的波澜消失在略微湍急的河水里。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轿子沉入水中后,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了一个白色的巨大身影,轻轻衔住了那红轿子便快速地消失在了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