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八雲紫和八雲藍留在雲石山,通過大妖精儘可能扼制住大結界的力量。

第二步,幻想鄉的妖怪們集體在空間裂縫附近待命,隨時準備將結界張開,同時由河童啟動真空泵將半徑十米內的區域抽空。

第三步,出發!

大地還在顫抖着不斷沸騰,原本堅硬的泥土彷彿變成了烤箱中的奶油滾滾涌動,這一塊突然拔地而起,而那一塊又突然向下塌陷,碎石從斷面上剝落,如同秋風裡的落葉。樹木一棵接一棵地倒下,被扭曲的土地吞進了肚子里。

洪水也不甘落後,盆地里的積水從開裂的山崖飛速泄下,淹沒了石林一路朝南奔騰而去,最終與大湖匯合。而大湖則完全沒有心平氣和地接納客人,比任何一個水域都要波濤洶湧,新灌入的水流反倒令它更加暴躁了。滔天巨浪甩起巴掌便拍向面前的森林,直逼山腳。

這意味着,地勢在劇烈的震動中開始變得北高南低,對探險者們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

只見泛白的浪花間,一塊拱形的木板像片枯葉一樣倏地滑翔到半空中,再醉醺醺地落在水面上,繼續隨波逐流。靈夢、魔理沙、愛麗絲、鈴仙以及琪露諾乘在這兩塊從小屋上拆下來,臨時捆在一起的門板上,頓時感到頭腦中一陣天旋地轉,接着很快又被濺起的水花澆醒。

“我們還在往南行駛嗎!”靈夢差點一個沒抓穩,頭腳調了個個兒,掙扎着坐起來時面朝向船尾,只看見道道波浪在追着自己跑。

“沒錯,我能看見那座山在靠近!”魔理沙還是一如既往地天不怕地不怕,像在衝浪一樣挺立在船頭,甚至抬起腦袋和雙手與疾風相迎,“這簡直是全世界最棒的漂流遊戲,太他媽過癮了!”

愛麗絲顯然不這麼認為,出航沒一兩分鐘她就暈船了,這會正綠着臉捂着嘴左顧右盼,卻找不到個可以探頭嘔吐的地方。

“呃,各位——”鈴仙是五位乘客中唯一一個蹲坐着目視前方的,琪露諾蜷縮在她的懷中眼睛都不敢睜開,“我雖然不是乘務員,但還是建議你們坐好抓穩。待會咱們恐怕要頭朝下了!”

反坐着的轉過身,仰着頭的放正下巴,犯噁心的皺着眉抬起頭,紛紛朝前方一看,

大水馬上就要載着她們衝出湖了,迎頭而來的是已經面目全非的森林。七拱八翹的地面令不到一米的灌木叢高過了五六米的大樹,足有幾十公斤重的岩石以及犬牙交錯的土溝獰笑着歡迎漂流者們,微微抬起手恭敬地示意“請進”。

一連串尖叫簡直能把湍急的水流劃出道道口子。小舟如同一輛玩着花樣特技的賽車,一會兒爬上了斜坡,飛檐走壁般地和地面形成了個三十度的夾角,一會兒又磕到塊木墩子,像被扔出的飛鏢一樣瘋狂打着轉,直到磕在另一塊木墩子上才稍稍平穩下來。

在晃蕩中脫手的愛麗絲像棵風中的小草,略顯滑稽地左右搖擺,要不是魔理沙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胳膊,人偶師就會被徑直甩飛出去。

然而愛麗絲還沒把氣兒喘勻,便又突然被魔理沙往下一摁,“卧倒!”霎時間,一堆臭烘烘毛絨絨的東西從頭頂掠過,除了兩三根羽毛外,好像還扔下了些粘乎乎的白色絮狀物在魔理沙的頭髮上……鳥糞。

眾人抬頭一看。大群,差不多有二三十隻的矛鴉窮凶極惡地貼着水面疾馳而過,如同一整支戰鬥機編隊,只是嘎嘎的叫聲比飛機引擎可難聽多了。突如其來的地震和水災令這些貪婪而又兇猛的鳥類無處覓食,這下可好,五隻又白又嫩的小動物主動坐在木盤子里送上門來了,其中甚至還有矛鴉們最愛的兔肉。

“嗬,沒想到那傢伙這麼記仇,”魔理沙也不管當初被她和藍抓去當私人飛機的那隻矛鴉在不在列中,“不過我喜歡,換我的話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魔法使的目光跟隨着矛鴉大軍,從遠離船尾而去,到掉頭爬升在遠處繞過一道長長的弧線,再到反超,隨即又一次俯衝向小船,試圖順勢叼走其中一名乘客,或是所有。

“它們要過來了!”靈夢幾乎能看見為首的矛鴉已經伸出了爪子。

“看我的!”魔理沙毫無懼色,手握八卦爐穩穩站在船頭,“只要開一條道出來,這些畜牲就逮不着咱們。”

開炮的時機必須恰到好處,待到矛鴉們的高度下降到與小船平齊時發動攻擊才能迫使其避讓。魔理沙沉下心,舉着八卦爐的手臂絲毫未見抖動,她感覺整個世界彷彿沒有在轟隆作響着崩潰,反而陷入了靜止。

領頭的矛鴉似乎意識到了魔理沙的意圖,而還是堅定着目光繼續猛撲而來。兩者一上一下,如同一對荒野上的決鬥者。矛鴉群和小船越來越接近,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兩百米……

這場無聲決鬥魔理沙取得了勝利,八卦爐發出耀眼的光束,咆哮着將矛鴉群一分為二。空氣中傳來一陣焦臭味,魔理沙一個不注意,轟成黑炭的烤矛鴉差點砸到她臉上將其撂下船去。剩餘的矛鴉則又一次錯過了機會,從小船側旁疾馳而過。

呀呼!魔法使歡呼一聲,手舞足蹈地對鳥群作了個鬼臉。

而矛鴉似乎仍不甘心,這回也不再繞到小船跟前了,紛紛直接振翅翻個身,漲紅了眼睛在後方緊追不捨。

“糾纏不休的頑固東西,”無論在這裡還是在幻想鄉,靈夢最煩的就是死纏着人不放的無賴,她掏出陰陽玉,把袖子往上扯了扯,“我退治過妖怪,也退治過人,還真就從來沒退治過動物,今天可得嘗回鮮了。”

這時,小船隨洪流衝進了一條蜿蜒的峽谷當中。目標山峰像座巨大的碑,在右側懸崖後方探出了一個頭,冷冷看着黑壓壓的矛鴉群穿梭在五彩斑斕的彈幕中,緊咬小船七拐八拐直追到峽谷盡頭,只是數量似乎越來越少。

“來啊,你們這些渾身長毛的醜八怪!”魔理沙起了興緻,扔出六枚煙火筒,閃爍點點星光的霰彈便像隕石雨一樣,呼嘯着朝鳥群飛馳而去,“瞧瞧,連碰到姑奶奶一根手指的本事都沒有”

“別打啦,魔理沙,看看前面!”跪坐在身後的愛麗絲伸手敲了敲魔理沙的背,“谷口是個岔路,山在右邊,咱們得想想該怎麼轉向!”

魔法使和巫女回頭一看。果不其然,一座秤砣一樣的小島在離峽谷盡頭不遠處巍然而立,近十五米高的巨大身軀足有兩噸余重。洪水一頭拍打在石壁上撞得粉碎,被分割成一左一右兩條支流,中間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水花還在像白蟻一樣徒勞地咬嚙堅固的花崗石。

“也許,”一直把頭埋在月兔懷裡的琪露諾這時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了看四周,她小心翼翼地揚起小手,咽下一口唾沫才開口說道,“我可以用冰造出一條滑道,把船頭往右邊調。”

聽起來,這不失為一個靠譜的方法。但魔理沙和靈夢還是不由得抖了抖眼皮,有些為難地對視了一下,沒有說話——上次在水上航行時,琪露諾也自告奮勇要出一份力,而那次的結果可是和預期大相徑庭。

“很棒的想法,琪露諾醬,”鈴仙明白現在根本沒有時間猶豫,於是輕撫着琪露諾的頭為她鼓勁,“就交給你了。”

“過來,孩子,”愛麗絲和月兔的想法完全一致,她將琪露諾喚到身邊,像個射擊場教練一樣一手搭在冰精的肩膀上,另一手指着前方分叉的水流比了個“V”形,“看到那兩條白色的線了嗎?我們需要你在船頭觸到交匯點的一瞬間把彎道凍結成型,否則過大的直行速度會讓船撞在冰道上翻個底朝天。時機一定得精確把握准,能做到嗎?”

琪露諾緊張得幾乎要斷氣了,她如臨大敵般地看着人偶師所指的方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又一口唾沫咽下去,隨即僵硬地點了點頭。

“不用害怕,到時我會幫你倒數三二一,”愛麗絲輕拍了拍冰精的背幫她把呼吸理順,“我可是人偶師,精確測距是最基本的技能。”

正說著,小船離兩條支流越來越近,刷子般的水流聲和身後矛鴉群刺耳的尖叫簡直要把琪露諾的腦袋戳出成千上萬個小孔出來。

“三,”愛麗絲讀出了第一個數字,琪露諾作了個深呼吸,慢慢將寒氣凝聚在手心。

“二,”船頭離兩條白線的交匯處只差一條胳膊的距離了。木板隨着波浪上下晃蕩,而那個小點在琪露諾眼中卻始終保持着靜止。

“一!”在山上被濕汽侵蝕出斑斑灰塊的木板末端和波紋的尖角來了個親密接觸。

就是現在!琪露諾甩手往水面用力一揮。

然而軌跡還沒走到一半,腳下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咔嚓”響,整條小船猛地一顫,被一塊藏在水面下足球大小的暗礁硬生生劈成了兩半。

所有人猝不及防紛紛一屁股跌坐在地,最倒霉的要數站在船頭正中間的琪露諾了,她胡亂揮舞着雙手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掉進水裡,好在又是鈴仙眼疾手快,像逮小鳥一樣一把將冰精抓到了身邊。

好消息是沒人落水,

壞消息是只有鈴仙和琪露諾所處的半條船漂向了右側支流,而魔理沙、愛麗絲和靈夢則趴在另一塊木板上被另一條支流無情地帶向空空如也的遠方。矛鴉大軍也緊盯着那個大聲嚷嚷的黑白色的傢伙,勢頭一轉竄進了左側的穀道。

“拿着這個!”身影即將消失在水霧中的魔理沙咬咬牙,將紫給她的靈珠一把扔向月兔,喊聲漸行漸遠,“我們不會有事的,全靠你們了!”

迎着大風,鈴仙伸手穩穩接住了靈珠,卻又因為內心的忐忑不安稍稍抖了一下,差點把珠子扔進水裡。同伴的身影逐漸從視野中消失讓琪露諾徹底慌了神,她甚至恍惚到想踩着水面去追。

“當心!”鈴仙一把摟住冰精,隨即壓低了身子半趴在像是被狗啃了一樣的半塊木板上以儘可能保持平衡,她按了按琪露諾的肩膀示意和自己一同趴下,“別怕,還有我在呢。打起精神來,咱們一定能把任務完成,然後平平安安地回家。”

鈴仙用這番話勸慰着琪露諾,

而她用來勸慰自己的話則是,反正到現在也沒想好該如何攀上山頂,在這一點上兩個人和五個人區別其實不大。

這時,月兔察覺到水流越來越快了,她伸頭一看,河道在前方約兩百米處消失了,寬厚的山坡像三維立體影像一樣立在那裡,近在眼前卻竟沒有被水打濕。

天哪,這條水流並非徑直延伸到山腳下,而是得先經過大瀑布的洗禮!

“琪露諾醬,抓緊我,”鈴仙目測到山坡離瀑布大約十米左右的樣子,打算孤注一擲,她的呼吸明顯變粗重了,緩緩站起身,“最好是爬到我背上,我要準備跳了!”

冰精不敢怠慢,噌噌攀到月兔背上摟緊了脖子,活像只松鼠。

就在這二三十秒里,船板的前半部已經伸到了半空中。鈴仙扯着嗓子大吼一聲,從木板後端助跑了兩步,隨即使盡渾身力氣朝前縱身一躍,

兩道絕壁之間,一個纖細的身影像頭羚羊一樣橫跨過深不可測的深淵,空中舒展的身姿優雅非常,而落在山坡上時就不那麼好看了。鈴仙如同一隻走錯路的蒼蠅迎面撞在與地面成將近六十度角的山崖上,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她艱難地伸出胳膊,抓到的卻只有飛揚的塵土,手掌和整個身體與山坡不斷摩擦,像被無數刀片來回切割一樣火辣辣地痛。

多麼似曾相識的情景啊。

幸運的是,結果和上一次並不甚相同。在墜落了快二十米后,鈴仙終於扒住一個凸起的土塊,將身體穩定下來,也總算能喘出一口——

上帝啊,怕得眼睛都睜不開的琪露諾快把月兔勒死了。

“琪露諾醬……能不能,把,手,稍微,鬆開,一點?”鈴仙舌頭都要伸直了,“我是兔子,不是馬……”

“啊抱歉,”剛才的快速墜落着實讓琪露諾嚇得不輕,她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即便已然停下,心臟還在怦怦直跳,“弄疼你了嗎?”

“那倒沒有,”鈴仙像剛從水裡鑽出來一樣憋紅了臉,哇地一聲大口呼吸着,她定定神,仰望着綿延而上的山坡,“稍微抓緊一點也沒事兒,放輕鬆,咱們就這樣直接爬上山頂,不會有事的。”

兩人所處的位置距山頂大約二十餘丈,崖壁上被風吹蝕出的裂痕以及小坑也不算少,這種程度的高空攀岩對鈴仙而言不能稱之為容易,但也不是無法完成的。更何況坡度也大大降低了爬升的難度。

灰濛濛的天空下,月兔背着冰精像壁虎一樣貼在光禿禿的石壁上,頂着不斷肆虐的大風一步步地向上攀行。寒風繚繞在這個扎眼的小點周圍,發出尖銳的陰笑,挑逗似地撩起月兔的長耳朵。山上的溫度很低,而鈴仙的手掌卻在不停出汗,她每爬半米左右,就得伸手在被風蝕出細小塵粒的岩壁上蹭兩下,只是小砂子的效果肯定沒有石灰粉好。

能行,鈴仙渾身的每一寸肌肉有節律地放鬆再繃緊,她大概找到點感覺了,只要把這狀態維持下去,一口氣上到山頂也不是什麼難事。

“沒有問題,琪露諾醬,”保持說話對鈴仙和背後的琪露諾都很有好處,“一切都很順利,到山頂把該做的事情完成,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咱倆說不定在幻想鄉還能受到英雄般的禮遇,到時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自稱最強了。”

“呃,恐怕不見得吧?”琪露諾身子穩穩噹噹地扒着,說話的聲音卻哆嗦了起來,她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山坡,“兔子小姐,你看那個。”

鈴仙轉頭一看,發紅的雙頰瞬間褪了色,

一大群灰不溜秋的石蜥正吐着信子從四面八方緩緩靠近。這些腳上長着粘乎乎鉤爪可以在絕壁上穿行自如,生活在山洞裡的爬行動物像污水一樣將山坡染成了和柏油馬路一樣的顏色。瞧它們小眼睛裡投出來的凶光,準是對兩位不速之客極其,異常,非同小可地感興趣。

兩人有些茫然地和左側那隻為首的石蜥大眼瞪小眼,月兔和冰精都有種自己本是要購物,結果卻闖進了公共浴室的錯覺。

你說得對,鈴仙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咱們有麻煩了。

有麻煩的還不只這一處,數裡外,另半艘船還在被矛鴉群窮追不捨。船板傾斜着拐過一個彎道,矛鴉們便也循着一模一樣的軌跡劃過天空,巨大的翅膀和空氣摩擦出低沉刺耳的呼嘯聲。要不是水勢越來越急,矛鴉早就能在船板上啄出好幾個洞了。

“不就在你們一隻同類身上踩了兩腳嘛!”八卦爐里的魔力已經耗盡了,同樣耗盡的還有魔理沙那不可一世的心氣,“用得着這樣子折騰嗎!小女子給您跪下賠不是了咱好聚好散行不行!”

“那個,補充一下,”靈夢用手指點了點魔理沙的肩膀,“你還把人家一大半的同伴給轟成了烤鴨,而且火候還把握得糟透了,連端上餐桌都配不上。”

“恕我打斷一下,兩位,”愛麗絲像個抓學生交頭接耳的嚴厲教師一樣,兩手分別按在了巫女的魔法使的頭上一扭,示意兩人轉身看看,“比起屁股後頭,咱們是不是得解決一下前邊的問題!”

這一條河道也即將在前方兩百米處走到盡頭,水流驚叫着從瀑布頂端滑落,轟隆隆的巨響將水花甩到半米高,隨即又用力往下摁,直到其消融在谷底翻騰着的泡沫當中。

“那邊有岸!”魔理沙四下張望一番,瞪大眼睛指了指右前方離懸崖邊緣不遠一條狹窄的堤岸,玻璃般細薄的潮水在上面懶洋洋地來回挪動,“咱們可以跳到那上面去!”

“要跳就現在!”

“三、二、”魔理沙一手牽着靈夢一手牽着愛麗絲,“一!走!”

三人同時從船的一側助跑到另一側接着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朝堤岸飛身跳去。魔理沙和靈夢結結實實摔在了花崗石地面上不停打着滾,而愛麗絲則半個身子還在水裡,像只小貓一樣手腳並用地蹬了兩下才爬上岸頭。

小木船並沒有直接從瀑布上落下,而是朝左略微偏了一個角度,恰好撞在一塊礁石上,伴着巨響如同開花一般裂成了好幾塊,最後變成一堆碎渣和木屑被倒進了深淵裡。

船算是和旅行者們告了別,但天上的嘎嘎叫聲仍然不絕於耳。矛鴉群宣告勝利般地盤旋了一大圈,隨即又像離弦的箭一樣疾沖而來。

小路的寬度只夠勉強容納一個人,從河邊一直延伸到瀑布旁,接着便拐了個九十度的彎,呈“L”形沿着懸崖朝側面繼續通行。被堅硬路面硌到膝蓋的三人也顧不得疼了,急忙踉踉蹌蹌地往堤岸盡頭奔,剛好在與矛鴉撞個滿懷之前拐出了直道。

凜冽的山風差點把她們掀下去,現在腳下可不是河水了,而是空空蕩蕩的峭壁和深不見底的山谷。

危機仍舊沒有解除,撲騰翅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被逼到絕路上的獵物們只得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朝深處逃,而腳步明顯比剛才慢了許多,沒人會希望一腳踏疵踩到空氣上。

好在幸運女神似乎還是托着下巴猶豫了一下,打算觀望一番再決定是否要掏腰包。這時,一個小山洞出現在了前方的山崖腳下,三人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像聞到食物氣息的螞蟻一樣鑽進了這座一人高兩臂寬的老鼠洞。

“見鬼,這是個死胡同!”跑在最前的靈夢沒走出十步便面對着花崗石壁停了下來,交織在狹小洞穴內的回聲彷彿是在反覆強調,前面沒有路了!

這時,映在岩壁上的光斑被一團亂晃着的影子遮住了。三人回頭一看,矛鴉們怒目圓瞪擠在洞口,張大嘴巴哇哇亂叫,瘋狂扭動着鳥頭試圖探進來,活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雛鳥,而無法鑽進洞內的龐大體態則彰顯出它們並不是。

“咱們似乎暫時安全了,”靈夢大口喘着氣,渾身癱軟,這時才感覺到心臟部位已是隱隱作痛,“接下來就全看兔子她們能不能把任務完成。”

“早苗,聽得見嗎?”魔理沙拿出金屬匣打開開關,“我們這邊一切就緒了,讓大家把結界和設備都啟動吧。”

反正當前的狀況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而且解釋了也是讓那邊白白擔心,不如就直接說萬事順利。

“收到,”早苗的聲音中夾雜着一絲疑惑,“話說,你們真的沒問題嗎?我怎麼聽到一堆嘰里哇啦的怪叫?”

“這個嘛,”魔理沙提着通訊儀,瞟了一眼洞口那幾頭髮瘋的矛鴉,“山頂的風景太漂亮了,大家都不由得有些悠閑,那隻傻乎乎的冰精正在拿魚肉沫喂鴿子呢。”

通訊儀那頭沉默了一下。想象得到,早苗肯定右眉毛朝上一揚,左眉毛向下一撇,懷疑自己打錯電話了。

“總之,”半信半疑的風祝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啥,“萬事小心,幻想鄉的大家都等你們好消息呢。還有別忘了,三十分鐘。”

“放心,該做的事情我們會按時做到的。”說完,心虛的魔理沙趕緊關掉通訊儀,像是不想看見它一樣迅速收進了口袋裡。

“如果被她們知道了真相,”靈夢捕捉到了魔法使微妙的神態變化,“你這樣回去是要挨揍的。”

“那你知道這頓揍我現在有多想挨嗎?”魔理沙嘆了口氣,略顯頹廢地回答道,“只要能活着回家,千刀萬剮我都樂意。”

“也不用那麼消沉,”愛麗絲給魔理沙鼓勁打氣,自兩人認識以來還真沒幾次,“時間還有,在兔子小姐她們達成目標之前,咱們躲在這裡等待事情結束就罷。”

人偶師話音剛落,一陣低沉的震動從背後傳來。整座山像是着涼了一樣在微微發抖,靈夢突然覺得背後被什麼東西頂了一下。

空氣彷彿一下子凝固了。三人有種不好的預感,紛紛煞白着臉回頭一看。身後的石壁動了起來,像只睡着的大狗熊的屁股一樣一點點推着她們往洞外拱,也相當於一點點朝矛鴉嘴裡送。

親愛的鈴仙·優曇華院·因幡,和親愛的琪露諾,

無論你們現在在何處,在做什麼,最好比預定中再快一點。

與此同時,半山腰。

“先生們,請讓一讓!”鈴仙幾乎是從壁虎變成了猴子,在慌張中將攀爬速度加快了近一倍,“我們不是來搶地盤的,我們只是想給這座山添上點飾品,讓你們的家變得更漂亮!”

石蜥可不會聽這種敷衍話,它們牢固又靈活地附在岩壁上,一步又一步地朝入侵者逼近,背上隨時可以根據風向轉動的鱗片使得它們毫不畏懼大風的侵襲。這些野獸儘管只有一個半人頭大,但它們賴以棲身的洞穴可都是用鋒利的爪牙挖出來的,人體和冰塊總不可能比花崗岩還硬吧?

但鈴仙還是覺得有些詭異,目前這個高度除了光禿禿的岩石什麼都沒有,除非石蜥是吃石頭為生的,否則按道理不會聚集在一個連螞蟻都捉不到的地方。

而很快,月兔便知曉了箇中原因。一團耀眼的光芒透過雲層從山頂泄下,那預示了晶核的存在。伴隨着的還有一股悶乎乎的暑意,越往上溫度越高,滲出的汗水讓鈴仙更難抓穩攀附物。

蜥蜴是冷血動物,體溫調節完全依賴外界環境。這個世界由於缺乏日照,大部分區域都十分陰冷,現在山頂出現了一個穩定熱源,石蜥於是便一窩蜂地跑上來取暖,佔山為王。

也就是說,鈴仙心裡陡地一沉,我們越接近晶核,它們就越是會把我們當作敵人。

正躊躇着,這時,熱空氣導致的另一現象讓局勢朝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一陣沿着石壁由下往上刮的強風浸透了鈴仙的全身,把她的兩隻兔耳朵捋得直直的。鈴仙眯上眼,咬緊牙關將自己緊貼在山崖上,大風的尖叫聲簡直要把她的耳膜劃破。

恍惚間,鈴仙感到背上忽然變輕了許多。

她抬頭一看。不好!琪露諾一個沒抓穩被吹到了頭頂,像只颶風中的蝴蝶一樣驚叫,翻滾着飄上天空。冰精嚇得魂兒都快沒了,慘叫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她感到自己和天地都在不停翻跟斗,然後跟個碰掉的花瓶一樣摔得粉碎。

走運的是,琪露諾揮舞着的右手無意中觸到了一條淺縫。她的大腦此時也無暇思考了,反射般地死死抓住任何能抓住的東西。琪露諾總算是停在了岩壁上,但瞧她那小細胳膊,以及驚魂未定的哆嗦,冰精沒法撐太久。

“琪露諾醬,待在那別動!”鈴仙也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現在整個人可以說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堅持住,我這就去救你!”

“快,快一點,”琪露諾含糊地烏煙着,已經半哭出來了,“我怕我堅持不住。”

雪上加霜的是,石蜥們眼見到這個變故,頓時聞到了機會的味道。它們兵分兩路,一堆揚起腳掌朝鈴仙湧來,另一堆則如同猜拳猜贏了一樣,砸吧着嘴一邊欣賞琪露諾的滑稽相一邊慢慢靠近。

好險!鈴仙頭一縮,躲開了第一隻石蜥的猛撲,而同時腿上一陣劇痛像電流一樣傳來,又有兩隻石蜥把牙齒嵌進了她的肉里。不過月兔的身體柔韌性一點都不弱,她像個芭蕾舞演員一樣,直着身子緩緩朝後抬起腿,再猛地往石壁上一踢,兩隻石蜥被砸得暈頭轉向,鬆開口滾到了山下。

可別小看哺乳動物,臭爬蟲們。鈴仙伸出右手一把扼住了另一隻袋蜥的脖子,把它當成榔頭朝後面那隻的腦袋上狠狠一敲,天上又多了兩個軟綿綿的身影。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正這麼想着,鈴仙還真一口唾沫啐在面前那隻石蜥的臉上,然後趁它別過頭直喊噁心的機會往上躥了五六公分,像條蛇一樣張嘴咬住了石蜥的尾巴。

就在這時,上方十米處第一隻石蜥準備對琪露諾動手了。

鈴仙甩頭將嘴裡的石蜥扔了上去——好球!上面的石蜥剛露出猥瑣的表情要用爪子去戳琪露諾的腋窩,便被從下方飛來的同類撞了個正着,和短促的哀嚎一同順利升空。

“琪露諾醬,冷靜一點,豎起耳朵聽我說!”

鈴仙自知這十米距離她一時半會兒不能及時趕到,於是打算現場指導她自己逃生。月兔提高了嗓音朝頭頂大聲喊話,凌厲的山風將她的喊聲強行塞到了琪露諾耳朵里。

“這座山坡上的溝槽以及凸起都相對細小,適合身材矮小的人立足。換句話說,只要姿勢得當,你完全可以比我做得更好!現在聽我的指示慢慢往上爬,不要朝下看,明白了嗎!”

兔子小姐鏗鏘有力的呼喚聲戰勝了陰風的怒號。琪露諾勉強將淚水憋了回去,咽下一口鹹鹹的唾沫,縮成一團的身子漸漸地舒展開來。

“很好!”鈴仙抬手像拍蒼蠅一樣將一隻又一隻石蜥扇了下去,“現在,放輕鬆,把全身的力量聚集在手指和腳尖!想象它們是釘子,然後牢牢地嵌在支點上!”

琪露諾恨不得用手和腳在岩壁上戳二十個小洞出來,這第一步她完成得還算出色。

“非常棒,簡直是個天才!”這無疑是第一次有其他人用這個詞稱呼琪露諾,“下一步準備把自己往上送,按照從手到腰的順……嘿你這畜生往哪撓呢!”

由於鈴仙一直抬着頭,一條石蜥趁其不備鑽到了她胸口和岩壁之間的縫隙里,而且似乎還對這個新窩很滿意,打算用爪子再裝點一下。

“呃,麻煩稍微等一下,”鈴仙的手腳都掛在石壁上夠不到自己胸前的部位,竟拿這隻搗蛋鬼一時沒什麼辦法,“我得和一位騷擾女性的小流氓簡要理論一番。”

“回去讓你媽媽好好教教你該如何與女生打交道,”月兔紅着臉將石蜥一把揪了出來,拽着它的脖子像甩乾衣服一樣上下用力抖了抖,“不然可就沒有對象給你生一窩窩蜥蜴蛋了!”

說完,鈴仙看到腳下有隻石蜥好像是母的,於是伸手一擺,用神似扔手雷的動作把這小傢伙介紹給了它未來的女友。

“剛才說到哪兒了?”鈴仙還不忘整整早已破爛不堪的衣領,“哦對,腰!發力順序依次是腰、手、腳,就按照節奏默念這三個字,一點點往上拱!”

腰,琪露諾扭了扭身子,試圖先找到腰在哪;

手,腰部發力減緩了上肢的負擔,琪露諾使勁摳着石縫把自己往上舉;

腳,最後腿一蹬,整個人就上來了。

冰精似乎領會到點意思了,這跟爬樹十分相似。

整個世界的聲音彷彿都消退了,周圍陷入一片沉寂,在琪露諾的腦海中,一切的一切都只剩下呼吸,以及腰、手、腳。

山頂越來越近,熱氣騰騰的雲朵像棉絨被一樣將鈴仙和琪露諾包裹在其中,捂得她們大汗淋漓,簡直喘不過氣來。雲海中似乎還充斥着一股子怪味,各種不知名的氣體交雜在一起,被此處原有的極高能量解離,解離出的帶電粒子相互碰撞,形成刺眼的閃電劃破了天空。

雲霧繚繞之中,石蜥們停止追逐退回了洞穴里。終於,琪露諾的小身影朝前一滾,踉踉蹌蹌地翻上了山頂。鈴仙總算伸手在額頭上一抹,鬆了口氣。

而這口氣還沒完全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便從上面傳來。

鈴仙心裡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趕忙加快腳步,直穿過雲層,也攀上了山頂。月兔迫不及待地探頭一看,頓時背後一陣發涼,感覺都要長出琪露諾那樣的冰晶翅膀了。

一隻巨大,不如說肥大的石蜥像座炮塔一樣盤踞在山頂,正咬牙切齒怒視着闖進來的琪露諾,跌坐在地瑟瑟發抖的冰精只有它半張嘴巴大。

最令人抓狂的是,晶核就在山頂中央,巨型石蜥的背後。那塊因高溫滲出一團團紅光的菱形晶塊豎著飄浮在半空中。由於裂縫被真空室封閉住,晶核暫時減緩了對能量的吸收,憋紅了臉躁動不安地坐在原地。

“時間剩下不到五分鐘!”

洞穴里,魔理沙像報時鳥一樣發出了警報,儘管該聽到警報的人不可能聽到,“她們倆還沒好嗎!”

山洞剩餘的空間只有大約四五米了,而岩壁還在擦着地面把三個人往外推,不知疲倦的矛鴉也把嘴巴越張越大,就等着獵物送進來然後吞下肚。

“我怎麼感覺不管她們倆完沒完成,咱們都要沒命了,”靈夢緊緊背靠着石壁,簡直整個人都要陷進去了,“天啊,我博麗靈夢一生走運,確要以如此點背的方式死在這種烏漆抹黑的窟窿里!”

“誰說不是呢!”魔理沙在生命走到盡頭時與愛麗絲緊緊相擁在一起,最後一次感受着她白嫩潤滑的肌膚,“我上次去愛麗絲家裡時偷吃冰淇淋還沒來得及道歉呢!”

“都無所謂了!”渾身顫慄的人偶師握着魔理沙的手,甚至想貼在她臉上再多蹭兩下,“無論魔理沙做過什麼都一點不重要,只要我們倆還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樣的話,那,”魔理沙兩眼轉了轉,“我其實還去帕秋莉的卧室里借宿過一晚,因為那天雨實在太大了。”

“什麼?!”愛麗絲瞬間把臉拿開盯着魔理沙的眼睛,“你們沒幹什麼沒羞沒臊的事情吧!要是有的話……”

話還沒說完,一隻膽子比較大的矛鴉猛地把頭像彈簧一樣往前一夠,鋒利的鳥喙差點把黏在一起的兩人劈開來。魔理沙和愛麗絲頓時不再議論了,閉上眼睛繼續摟着對方異口同聲慘叫起來。

“我還是喜歡你的,親愛的魔理沙!”

“啥都別說了,我知道!”

要是山頂上的氣氛也有這麼和諧就好了。

面積大約二三十平米,而且十分平坦的圓形峰頂簡直是玩捉鬼遊戲的最佳場所。問題在於,從場面上並無法分辨到底是大石蜥在追兔子和冰精,還是兩人在遛大石蜥。鈴仙和琪露諾魂飛魄散地沿山頂邊緣兜圈子,而暴怒的大石蜥每次張嘴往前一咬,卻總是慢半拍撲了個空。晶核則處在中間注視着天空,對這場貓捉老鼠絲毫不感興趣。

碩大成這樣的石蜥是公是母不清楚,但碩大成這樣還像個火藥桶一樣易怒易爆的,準是母蜥蜴沒跑了。

“我們時間不多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鈴仙一邊跑一邊拿出靈珠,“聽我說,琪露諾醬。待我數到一的時候,你就儘管往晶核下邊跑,然後給它降溫,其它的不用管,都交給我就好!”

“知道了!”

“準備剎車,三!二!”鈴仙轉身跳將起來把靈珠用力朝晶核擲出,“一!現在就去!”

這一瞬間,發生了很多事。琪露諾頭也不回地朝晶核疾沖而去鑽到了下面;靈珠落到晶核頭上,像烈日下的牛奶糖一樣“呲”地化開來,晶核瞬間像睡著了一樣傾斜着聳拉下來;

鈴仙則正色面對着大石蜥,神氣十足地瞪大了泛紅的雙眼,

波符【MindShaker】!

大石蜥伸出爪子在地上一剎,停了下來。在狂氣之眼的影響下,它的眼裡僅剩下一隻在向自己挑釁的月兔。大石蜥愣了一下,便更加惱火了,嘶吼着一步步踏向鈴仙,連整座山彷彿都在震動。

與此同時,晶核被籠罩在寒氣當中,火紅色漸漸消退,一絲絲蒸汽從晶瑩的表面升騰而起。

過來,乖孩子。鈴仙面對大石蜥,背對晶核一點點挪動腳步,像訓狗一樣把這隻醜陋的爬行動物慢慢引到晶核跟前。看着我,很好,兔子小姐會讓你感覺好上很多的。

時間過得比想象中要快,藥效馬上就要過去了,一團微弱的紅光重新在晶核中心復蘇。

“來呀,大肥蟲!上這兒來!”

突然間,鈴仙大喊一聲,轉身跳到了晶核上,朝石蜥做着鬼臉招着手。大石蜥當然剋制不住,粗腿一蹬,朝那雙浮誇的兔耳朵猛撲而來。

只見鈴仙微微一笑,立馬回過身朝側旁一翻躲開這一撲,結結實實跌在了地上。

她的計劃得逞了。體態龐大的石蜥像個秤砣一樣在菱尖上滑稽地手舞足蹈,很快便也失去平衡栽落在地,如同個蹩腳的擺渡人在水面上翻船了一般把晶核掀了個底朝天!

恰逢此時,真空室和靈珠的維持時間都走完了最後一秒。

末日終究沒有到來,幻想鄉也終究迎來了新的一天。

機能倒轉的晶核重新散發出光芒,只是這光芒相較剛才柔和了許多。如同日光般沁人心脾的光柱直衝上天,像供奉神靈一樣將掠奪來的能量交還給了幻想鄉。不僅如此,從山腳,到森林,到大湖,再到荒原和雲石山,一切都如同春天的白雪一般漸漸融化,化作發光的蒲公英飄向天空,回到家鄉的懷抱。

這個世界從來沒真正意義上存在過白晝或是黑夜,而此時此刻,星光布滿了整個陰沉沉的天空。

裂縫另一端,精疲力盡的妖怪們紛紛長舒一口氣,聽見風聲消失的村民們走出避難所。第一抹綠色灑在了貧瘠的土地上,尖尖小草破土而出,接着是第二抹,第三抹……它們像是把大地打濕了一樣迅速擴散開來。造物主拿起畫筆,重新用色彩點綴着幻想鄉。隨着大結界被徹底重置,這個小世界將在未來一段不長的時間裡迎來重生。

太美了。鈴仙張開雙腿,愜意地癱坐在風中一面凝望一顆顆泡沫跳着舞飄向天穹,一面想象着家門口一根根竹筍重新長成茂密的竹林。旁邊那隻眼冒金星的石蜥也一瞬間縮得只有手掌大,伸長脖子到處看了看,搖搖尾巴爬下山去了。

“我們成功了,兔子小姐!”琪露諾歡呼雀躍着來到月兔面前,“我們真的成功了嗎?”

“當然了,”鈴仙莞爾一笑,伸手撫着冰精的頭,“都是你的功勞哦,琪露諾醬。不愧是全幻想鄉最強之人。”

“能不提什麼‘最強’了嗎?”琪露諾非但不神氣,反倒紅着臉扭扭捏捏了起來,“聽着怪不要臉的。”

鈴仙一愣,有點懷疑面前這隻冰精到底是不是琪露諾,隨即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琪露諾也跟着忍俊不禁。

“比起這個,我們趕緊回去吧!”琪露諾忍不住蹦了蹦,“大醬還在等着我呢。”

這時,琪露諾無意中發現自己蹦起來以後雙腳還浮在空中,她來回飛舞了一番,“哇,快看!我又能飛了!”

“真的!”鈴仙見狀也趕忙起身輕輕一躍,像失重了一樣與周圍的光粒一同緩緩飄浮,“走吧,跟大家會合,然後一起回家!”

月兔和冰精盡情穿梭在亮堂的天空中,一路經過了慢慢變矮的森林,經過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又經過了殘缺不全的盆地,小木屋仍然端坐在石橋末端,用沉默為這個世界送行。

兩人降落在小屋前,琪露諾還沒等站穩便趔趄着奔進小屋,活像一隻在外面玩耍了一天的小狗,背對着夕陽迫不及待地回家去找它溫暖的小窩。

靈夢等人已經先到了,和八雲家的兩位一同站在房間中央,紛紛低着頭,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太對勁。她們看見琪露諾進來,不約而同地又轉過頭避開冰精的目光。

還興高采烈着的琪露諾鑽到大妖精面前,見到的卻是一番異樣的情景——和外面的花草樹木一樣,她的夥伴這時也如同被點燃了一般發亮,漸漸變得透明,一絲絲光點從身上陸續剝離飄向窗外。

“琪露諾醬,你回來了,”一開始低着頭的大妖精見到那雙亮晶晶的翅膀,陡然喜笑顏開,先開口說道,“恭喜你啦,托你的福,大家都得救了。”

“也沒那麼厲害啦,只不過,”琪露諾再怎麼愚鈍,也能看出大妖精的情況十分不妙,她惶恐地跪坐在好朋友面前,捧起那隻輕飄飄的小手,“你沒事兒吧,大醬?我們還能回去一起吃雪糕,對不對?”

“我?”大妖精彷彿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漸漸消失,淡然地看了看手掌,“怎麼說呢,有點遺憾。我恐怕要和大結界一起被重置,暫時沉睡一段時間了。我也不想見不到琪露諾醬,不能和琪露諾醬說話,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們都需要耐心一點。”

“什麼意思,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琪露諾感到嗓子里乾巴巴的,眼眶裡又濕淋淋的,大妖精的話她其實完全聽懂了,“當初不是說好了嗎,要一起回家,一起出去玩。大醬還信誓旦旦說在這裡等我,怎麼回頭就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沒有在騙你哦,這又不是徹底永別,只是需要一點額外的時間,”大妖精搭着琪露諾的肩膀,“過上一兩年,甚至可能只有半年,我就會重新出現在幻想鄉里。不僅是我,還有好多好多的妖精朋友都會重生,到那時,大家都會願意和琪露諾醬一起玩,一定熱鬧極了。”

“我才不要,我現在就要和大醬和所有人一起回家!”琪露諾耍起了脾氣,“你不在,我一個人孤苦伶仃會寂寞死的。”

大妖精無奈苦笑了一下,沒有立即搭話,而是看了看琪露諾身後的大夥。愛麗絲承受不住掩着嘴出去了,魔理沙跟在她後面。靈夢抱着雙臂出神地望向窗外若有所思。鈴仙想上前一起安慰琪露諾,卻躊躇着沒能吭聲。

“剛才,我看到琪露諾醬和那位兔子小姐牽着手一起進門,”大妖精試着用手抹去冰精臉上的淚水,卻已經做不到了,“琪露諾醬那開心的表情着實讓我驚喜不已,這意味着琪露諾醬交到新朋友了,所以你實際上一點都不孤單,知道嗎?”

和兔子小姐一起冒險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這下琪露諾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沉默着,而又並未伸手去擦眼淚。

“真棒,我就知道琪露諾醬是個堅強的孩子,”

大妖精的面容緩緩消融不見,只留下最後一絲若隱若現的聲音,

“再會吧,到時可別忘了還有大醬這個朋友哦。”

狹窄的小屋裡少了一個人,顯得足足寬敞了一倍。光粒散去,冰精的面前只剩下一顆鵝卵狀的綠色結晶,以及一片岩石地面,粗糙得根本看不出這裡曾經坐着個人。

震耳欲聾的大哭穿透屋頂響徹整個天空,琪露諾只顧着張大嘴巴用號哭訴說所有的情緒,和嬰兒一樣原始,也和嬰兒一樣樸實。

鈴仙慢慢走上前,蹲下,將琪露諾輕輕擁在懷裡,如泉水般湧出的眼淚打濕了她的白色制服。月兔看了看大妖精原先坐着的地面,伸手取過那顆翡翠般碧綠的蛋,默默地塞到琪露諾的小手中。

靈夢是唯一一個視線沒有放在冰精身上的人,八雲紫此時的表情更加令巫女在意。妖怪賢者像個走進看守所的犯人,神態消沉,辛酸中帶着些自責。現在討論紫的做法是對是錯已經沒有意義了,哪怕封印大妖精是拯救幻想鄉不可或缺的一環,

使一個平時愛笑的孩子哭得如此傷心,如此撕心裂肺,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回家吧。”紫只淡淡地拋下一句,隨即拂了拂衣袖走出小屋。

尾聲、

這場事關幻想鄉存亡的異變過後,大家都說從那個世界回來的幾位英雄,都像換了個人一樣。

紅魔館的地下圖書館,氣氛還從來沒有在坐了四個人的情況下如此融洽過。

“我說你們倆,”帕秋莉摘下眼鏡,這本書上的字實在是太小了,得拿放大鏡才看得清楚,“既不是來借書的也不是來還書的,而且還是一起上門,這太陽今兒個打西邊出來了?”

架子上那一排排書似乎也是這麼想的,細看似乎朝茶桌這邊傾了一個角度,畢竟魔理沙和愛麗絲一塊來圖書館跟帕秋莉聊天喝茶,這可是難得一遇的奇景。連從茶杯里冒出的一絲絲熱氣,都皺眉頭般地左右晃了晃。

“我是無所謂,”魔理沙伸了個懶腰,“是愛麗絲說有話要跟你講,只是非得要我陪着來。”

“有話要跟我講?”帕秋莉把目光從書頁上抬起,疑惑地轉過身。

魔理沙丟了個眼色,愛麗絲這才放下茶杯,紅着臉支支吾吾地來到書桌前,一聲不吭地將一個手提包大小的購物袋交給帕秋莉。帕秋莉遲疑了一下,接過來打開一看,從裡面拿出一包嶄新的桃紅色絲帶。

“三周前,那條魔理沙送給你的髮帶是我偷偷剪破的,”愛麗絲十根手指害羞地打着架,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把這短短兩句話,“很抱歉,是我一時嫉妒。所以就買了條新的,賠給你。”

“上面還貼了熒光片,很漂亮。好吧,我收下了,”對帕秋莉來說,愛麗絲破天荒送的禮物某種意義上比魔理沙送的禮物還要貴重那麼一丟丟,“那麼,機會難得,今天晚上來我房間一起開個睡衣派對怎麼樣?”

“還來?”魔理沙似乎有點不情願,“至少得換個項目吧?別老是睡衣派對。”

“這次不一樣,”帕秋莉正色道,“人越多,就越得是睡衣派對!”

魔理沙用目光徵詢愛麗絲的意見,後者倒是如釋重負,期待地拋回了一個眼色。

這天,永遠亭來了一位小客人。

“反正,”琪露諾漲紅了臉,站在門口跺着腳,“我要找兔子小姐!”

“都說了,我就是兔子小姐啊,”因幡帝瞧這冰精猴急的模樣,頗感到十分好玩,她揪起自己的耳朵,“瞧,這又長又白的耳朵,可不是兔子嘛!”

琪露諾一個由冰組成的生物,這會兒卻被戲耍得抓耳撓腮,七竅都要冒出煙來了。她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萬遍,怎麼從頭到尾都忘了問兔子小姐的名字呢!

“你在幹嘛呢,帝?”這時,一個比妖兔高了半個身軀的身影來到門前,鈴仙老遠就聽見琪露諾在鬧了,知道肯定是來找她的,“師傅給你的藥草分揀完了沒有?還不快去弄,一會兒要挨罵的可不是我哦。”

見到鈴仙,琪露諾一下子既不煩躁也不撒潑了,兩眼放光地湊了上去。“好久不見了,琪露諾醬,最近還好嗎?”被晾在一邊的帝感到沒趣,撇着嘴大步流星跑進了屋裡。

“好久不見,不過我不是來看病的,”琪露諾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綠綠的東西呈到鈴仙面前,“這個給你。”

靜靜躺在冰精手中的,是那顆大妖精的蛋,陽光下翠綠的光澤令它看上去更加純凈無瑕了。鈴仙一時沒搞清琪露諾的意思,這是琪露諾的好朋友,自然應該待在琪露諾的身邊呀?

“我老是笨手笨腳的,而且在妖精當中太引人注目了,”琪露諾撓撓頭,“總有點不太放心,所以可以請兔子小姐幫忙保管嗎?”

這孩子,鈴仙淡淡一笑,也就這個時候會如此謹慎小心。

“我知道了,”月兔接過晶石,像抱着一個粉嫩的嬰兒一樣輕輕撫了撫,“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它的。”

妖精的蛋其實交給靈力較強的神明去孵化會更合適一些,但鈴仙知道,如今能讓琪露諾放心代為做這件事的,還只有永遠亭的月兔一人。

博麗神社,還是一如既往地寂寥,略微有些冷清。

“知道上次來的人是你而不是紫時,鬧出了多大事情嗎?”

靈夢和藍並肩坐在外面,欣賞落葉紛飛的晚秋景色。她拿起一塊煎餅,發現懷裡的針妙丸睡著了,於是又把煎餅放下,怕嘎吱嘎吱的咀嚼聲把小公主吵醒了。

“我就那麼討人嫌嗎?”藍自嘲般地嘴角一揚,輕撫着也睡在她懷裡的橙,“要不咱倆進去再掐一架,這樣更有即將發生大事的緊張感。”

“免了吧,不然我會當真的,”靈夢這時想起來,地板還沒修好呢,“話又說回來了,你家紫最近到底忙什麼呢,老長時間見不到人。”

“什麼都沒忙,”藍低頭嘆了口氣,“上次的事情對她心理影響有點大,紫大人說她想好好睡上一覺,希望醒來后精神會好些吧。”

“僅僅因為把一隻妖精給弄哭了?”靈夢的語氣中多了一分試探。

“對紫大人,對你我,這也許確實僅僅是樁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藍苦着臉笑了笑,

“但對那隻妖精來講,可是比天塌下來還要沉重。紫大人只是如今體會到了這一點而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