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咱俩一开始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文看着手里小记事本新翻开的一页,心里和那张洁白的纸一样空落落的,走出本宫家的小院子后,直射而下的阳光让纸张看起来甚至有些刺眼。

“你好像很失落,”咲夜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手里那个小猴子模样的精致木雕,“别忘了我们本来就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存在与否,又不是在法庭上逼供盗窃犯,没有就没有呗,弄清楚了比什么都好。”

“这可不行!”文强打起精神,她无法忍受一片空白的采访记录,“一通采访下来没收集到可供撰写报道的材料,就跟被一张假的藏宝图骗了一样。但敬业的记者会和渴望财富的寻宝人一样绝不言弃,今天之内一定要把宝藏挖出来!”

但说老实话,那张所谓假的藏宝图还不是文自己绘制出来忽悠自己的。

半个钟头前,咲夜和文登门造访了那位名为本宫武的老木匠,老人看起来很健康很精神,并且热情地接待了这一人一妖,美中不足的是,大爷在没戴眼镜的时候眼神不太好使,

所以在进门时将咲夜错认成了朔夜,还关切地问上次替她为红魔馆大小姐设计的草稿有没有派上用场。

这一误会在咲夜的意料之内,毕竟朔夜和她年龄、身形和嗓音都十分相近,再加上帽子和口罩的遮掩,视力正常的人都很有可能会认错,更别说严重老花的本宫爷爷了。经过一番询问咲夜和文得知,就在昨天早上,朔夜来到府上拜访,以红魔馆管家的名义向本宫爷爷讨教了大型室内活动的布置方案,也就是昨日咲夜在大小姐闺房里见到的设计图纸。

好一个左右逢源,咲夜服气般地顾自冷笑了一下,在本宫爷爷面前自称红魔馆的管家,跑到大小姐面前又摇身一变成了深得本宫爷爷真传的嫡女,可真是游刃有余。

不过咲夜也没打算在这位善良热心的老人面前戳破这一点,只说朔夜是奉了自己的派遣,之后便和老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侃地。这可苦了一旁拼命拐弯抹角想要挖出些猛料的文,从她焦躁地不停扇动翅膀就看得出这家伙从头到尾是如坐针毡。

你还算是个有涵养的妖怪吗?人家只是个安享晚年的好老头而已,哪有什么火爆绯闻给你八卦,咲夜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清茶,就你这样还想高高在上地让人们给你信仰?

文自己也不懂,最开始为那个谜一般女人苦闷不堪的明明是咲夜。

最后,老人送了咲夜和文各一个漂亮的木雕,咲夜那个就当是给明天的小寿星的一点心意,文那个就当是今日份的信仰,如果大天狗能喜欢那就更好了。

老人家还挺幽默,这是文觉得唯一能写出来给别人看的内容了。

“现在怎么办?”文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纪念品,越看越觉得好像哪里还有木刺儿没削掉,“唯一的线索断了。”

“迟早的事,没必要那么失望,”和一大早跟文刚见面时相比,咲夜的精神好多了,思维也开始变得清晰,“她这样子搞无非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摸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我料想周围的居民里应该不会没有人留意到这个陌生人的存在,挨家挨户问问说不定能套出点风声。”

就这么办咯,文的眼神像是谁欠了她钱一样,不过事实的性质也差不太多就是了。

结果一条街问下来,文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才叫欠别人钱然后被上门讨债的那种慌乱。

“陌生人?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正在洗衣服的主妇惊恐得扔掉了搓衣板,一连说了三个“没有”,随即才故作镇定地尴尬一笑,“邻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都腻歪了,倒是想见到陌生人新鲜新鲜都见不到哩。”

“陌生人?你们找陌生人做什么?”因为守财而生性多疑的银铺商抚着下巴警惕地打量咲夜和文,“我这儿没有陌生人,来采购或是出售银器的人当然都是认识的。”

“陌生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提起这个词儿,”鱼店老板算是态度比较温和的,赶忙将话题岔了开去,“来条肥美的大草鱼怎么样?刚捞上来的,十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哦。”

精通料理的咲夜看得出,老板手里那条鱼死了至少有一天了。

可以明显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在这片街区的上空,陌生人类在村子里虽说不多见,但按理说这个平凡的词汇也不至于像携带致命传染病的细菌一样令人谈之色变,搞得连咲夜和文都不自觉地对那个未知的存在感到了些许不寒而栗。不用说,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不过很幸运,有的人看法与大多数人并不相同,比如,小孩子。

“陌生人?”小士郎的语调都和方才那些大人别无二致,而从他稚嫩的嗓音中听不出一丝恐惧,反倒是他神秘兮兮地反问道,“两位姐姐你们就不怕吗?这几天街上的人都为陌生人的事儿担惊受怕地睡不着觉。”

“无知者无畏嘛,”文屈下身子,像是和小士郎面对面说着悄悄话,“姐姐们一个住在村外,一个是山上的妖怪,你说的陌生人的事儿我们没听说过啊,所以能麻烦你跟我们讲讲吗?”

“这个嘛……”

小士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屋里,父母都出去干活了不在家,四周也没有其他人,无论说了什么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倒算是能万全地保密。

“他们管那个叫‘土人仙’,”小士郎伸手遮住半边脸,压低声音幽幽地说道,“说是有人经过得多的地方,人身上残留下的阳气汇聚在一起,偶然变成的游魂,可以穿过墙壁飘着行走,如果发现有人觉察到了他们的存在就会依附在那人身上,听起来好像挺可怕的。”

这一下咲夜和文听得是云里雾里,那什么“土人仙”和陌生人有什么关系?

小士郎可能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刚才一说出来好像又有些反悔了,追问之下,他才扭扭捏捏地说出了原委。

事情很简单,在街道西侧尽头处的巷子末端,那里本来除了一堵涂满鬼画符的墙壁之外什么都没有——而昨天晚上却被看到有四个不认识的黑衣人从墙壁里走了出来。

听到这里,咲夜和文脑子里顿时不约而同地有一道闪电划过,表情十分微妙地舒展了一下。

一人一妖对视了一眼,咲夜扬了扬眉,我说得没错吧?咱们中奖了,而且奖项好像比预想中还要丰厚。

真有你的,文也不由得翘起嘴角,你才应该当记者。

“那个……”小士郎好像越说越没底气了,两根食指抵在一起,刚才还讥笑大人们太夸张来着,“我说的能不要告诉别人吗?不然‘土人仙’找上我可就麻烦了。”

“当然不会,而且你不用害怕哦,拿着这个,”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花花,上面遍布着褐色纹路的石头,交到小士郎手里,“很有用的宝物,只要揣着它过一夜,任何不怀好意的妖魔鬼怪都靠近不了你——不过你也同样得答应我,这事谁都不能告诉哦。”

还好咲夜忍住了没笑,不然就穿帮了,那分明是块从小溪里捡来的普通鹅卵石,不过也确实只有在妖怪之山这样落差较大的地方,经过河水长时间有力的冲刷才会形成这样光滑漂亮的表面。

谢谢天狗姐姐,这话小士郎说来还相对生硬,可能是昨天才被父母教育收别人的东西要表示感谢。

此时已临近中午,聚集于空中的浮云在持续了半天的艳阳下渐渐四散开来,像被一小块一小块揪下来慢慢享用的棉花糖。渗进土地里的最后几滴雨水也被拽了出来,令铺撒在地上的那层沙子被风儿一吹就飘散开去。人们陆陆续续在屋外坐下来一面日光浴一面吃午餐,还是那句话,遇到难得的大晴天,除了吸血鬼之外没人会愿意缩在阴影里。

不过也许这番共识在今天之内一直不适用于咲夜。这条巷子实在是太窄了,仅仅勉强能容下两人并肩走,从两侧墙上刮蹭下的灰尘和青苔还会弄脏衣服,似乎除非这里刚好和太阳处在同一垂线上,否则阴影就不会完全褪去。

“好难看的画啊,”巷子尽头,文“啪”地一声按下快门,“小孩子胡乱涂鸦都画不出这样扭曲的线条。”

与其说是胡乱涂鸦,倒不如说更像是刻意将图形勾勒得看起来很诡异很不舒服。在胡同尽头大约两米不到宽的墙上,一个面目狰狞的妖兽正对着来访者凶神恶煞地张开血盆大口,用于绘成图画的绿色和暗粉色粉笔笔迹已然完全吸附在墙壁上,伸出手指一抹只能感受到水泥那粗糙的触感,看来这副拙劣的作品已经存在有段时间了。

“也许正是‘土人仙’们对自己的技艺没信心,才挑了这么个连鬼影都没有的小旮旯满足创作欲望?”咲夜一面戏谑地说着,一面像敲门一样叩了叩水泥墙,“很难想象害羞成这样的游魂会对别人的肉体动歪心思,恐怕‘大人们’是有些多虑。”

墙后面是中空的,果不出咲夜所料,黑衣人通过存在于此处的暗门出入,被看到的村民给架空成了所谓的‘土人仙’。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大清早的天还蒙蒙亮看到几个身影突然从人迹罕至的巷子里钻出来,是挺吓人的。

“这后面有条通道,”文不禁兴奋了起来,好像在玩侦探游戏一样,“那么按照剧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细致入微地观察,把暗门找出来。”

“貌似没那个必要,”咲夜将墙壁的上下左右都敲了一遍,“只有中间这一部分结构比较厚实,我猜测是条轴承,简单地转动墙壁应该就成——来,帮我一把。”

咲夜和文四只手贴在墙壁的同一侧朝里用力一推,随着一阵沉闷的摩擦声响起,石壁微微转动,开出了一条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里面是条朝下倾斜的阶梯,通往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这里是《文文。新闻》特派调查记者射命丸文,”文一面和咲夜一同摸索着墙壁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沿着阶梯向下走,一面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语道,“为了揭开‘土人仙’的神秘面纱,正和幻想乡联邦调查局探员十六夜小姐一同潜入这个地下密室,在前方等待我们的将是怎样一个黑暗的秘密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走在前面的咲夜“嘘”了一声示意文安静,“我摸到了一个门把手,这有扇木门,我们进去瞧瞧。”

“收到,长官!”文的声音不但不减还响了半度。

咲夜索性朝文的脑门上揍了一拳。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后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大地下室,而且相比通道里明亮了许多,在房间天花板的四条棱处都有细长的通风窗,阳光和新鲜空气像塞进邮箱里的信纸一样被捋得扁扁平平的。

整座房间看起来像是个魔法实验室,一张张长桌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和书本稿纸比魔理沙家里还多。咲夜和文流连在实验台前好奇地四处张望着,不过都不约而同地下意识伸手捂了捂鼻子——存放材料的筐子里满是风干了的动物内脏,更恶心的是上面还有被蛆虫啃食出来的孔洞,其中一些被取出使用的,捣碎后与蜂蜜和血浆混合在一起盛放于容器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如果这人研究的是如何将全幻想乡的苍蝇聚集于一处,那他很明显大获成功了,然后凭借这能力满载荣誉地升格为叫作“垃圾桶祭司”的现人神。

“天哪,他们家不会是吃这些东西的吧?”文赶忙将目光转向笼子里那几只伸展颈脖的鸽子,“不然我想不出任何将这种秽物放在屋子里的理由。”

“我记得你有次去了趟魔理沙家里也是这么说的,”话虽如此,但蘑菇总比稀烂的动物内脏好接受得多,比起这些,咲夜更在意器材旁边写满配方的手稿,“问题在于,什么样的魔法会需要用如此让人反胃的手法实现?”

咲夜对魔法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手稿上的内容她完全看不懂——要不让文手抄一部分拿回去问问帕秋莉大人?

正当咲夜试图硬着头皮努力从稿件上看出个所以然时,一阵脚上像是长了蹼一样臃肿僵硬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面朝着那个方向的文率先瞧见了来人,伸手指了指示意咲夜朝后看。

“欢迎光临,请问两位……”这是个脸色和身材十分消瘦的小个子男人,微驼的身躯令他看上去更加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身上宽松的袍子仿佛能张嘴把他整个人给活吞了,男人看见咲夜,似乎才回过神来,“失礼了,我想您一定是朔夜小姐吧?”

又一个认错的,文正要开口纠正,却被咲夜作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手势制止了,“没错,我就是,”后者落落大方地说道,“进门时没有打招呼真是抱歉,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非常大胆的浑水摸鱼,但确实收到了效果,

呃……也许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男人皱了皱眉头,随即一双金鱼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这令他方才谦恭的态度显得像是装出来的。咲夜能设想得到,朔夜那目中无人的姿态确实可以让任何一个无比高傲的家伙低下头颅。

一见面时男人那句“欢迎光临”让咲夜确信,这里是一家贩卖禁忌魔法的地下黑商铺,在村子里,人类使用魔法是受到妖怪贤者极大制约的,由实验台上那些杂碎来看,这个地方的魔法尤其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才会偷偷摸摸地将自己隐藏在这个地下室中。与之无关的人不会知道这里的存在,而道上的买家卖家和这里打交道多了,自然会像进自家门一样穿过机关来到店里。

不知是因为气质上的差别,还是那身规整的女仆装,店老板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但既然咲夜都毫不遮掩地承认了,他也不太方便追问,“当然,全都准备得很妥当,”店老板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慢慢走向墙边一个高大的木柜,一边走还一边转头留意咲夜的表情。

咲夜不禁紧张了起来,生意人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尤其对于他的客人。

“说起来,朔夜小姐,”店老板背对着咲夜和文,从他身前传出钥匙插进锁孔中“咔嗒咔嗒“的响声,“我无意冒犯,只是关于这件货物的费用,我们是不是需要重新商谈一下?”

“遵照您的意思即可,”咲夜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个用来试探她的陷阱,“一分钱一分货,这是交易的常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哪里说错了,

但只听得锁孔中机关转动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不见,店老板手一僵,接着果断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球往地上一砸,霎时间地下室里烟雾弥漫,只能听见店老板仓皇朝楼梯口逃窜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糟糕!”咲夜和文大吃一惊,前者拔腿就往前追,“别让他跑了!”

奈何周围的烟尘实在太浓,其中似乎还混有毒物,一触到皮肤就像被大号蚊子叮了一样又痛又痒。

“看我的!”文信心十足地拿出团扇,振翅朝天花板一跃,“风神【二百十日】!”

呼啸而来的飓风瞬间卷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各种玻璃容器和试剂瓶纷纷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被吹起的一张张稿纸天女散花般地飘舞在空中。透过被吹散的浓雾,咲夜清晰地看见那个干着见不得人勾当的黑心商人在正前方跌跌撞撞地逃窜,她像个越野运动员一样灵巧地翻过长木桌,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身子掠过桌面时又有一堆器材被扫到桌下变成了碎片。

谁知这厮胆大包天还敢还击,只见他手指一振,三支细长的飞镖直冲咲夜面门而来。

不过紧追其后的咲夜冲势确实有些过猛,想要闪避着实不太可能。

“世界啊,记住这完美无缺的一刻!”咲夜紧握手中的怀表,“幻世【TheWorld】!”

顷刻间,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刚刚摔破的玻璃瓶中溅起的碎片停在了半空,纸片也不再悠扬地于风中飘行。咲夜飞身跳起,翻了一个利索的筋斗跃过那三根被时间冻结在空中的飞镖。当时停解除时,她已经一把抓住店老板的后衣领,将其像扔垃圾袋一样甩在了墙角。

“老实交代!”咲夜恶狠狠地将刀刃比在店老板鼻尖前不足一公分处,也不打算再演下去了,“那个叫朔夜的女人什么时候来找过你,说过什么话,交易了什么东西!”

文对这些问题明显也很感兴趣,来到咲夜身边迫不及待地拿出了笔和记事本,咲夜转头瞧了她一眼,目光中的杀气一时没收住,文倒是也非常识相,陪笑着将笔和记事本藏在背后,表示“你们先聊,我绝不插嘴”。

“实……实不相瞒,”店老板瘫坐在地上两腿发抖,都快尿裤子了,“小人并不认识那位朔夜小姐啊!”

“还敢蒙人!”咲夜将刀尖又伸近了些,触到了店老板的眉毛,“一开始可是你自己把我错认成她的!”

“冤枉啊,小人真没撒谎!”店老板欲哭无泪,“这个名字小人也只是听说,从昨天来店里的客人那里。”

就在昨天。四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造访了这家地下商铺,他们自称是一位熟人客户介绍来的新买家,向店老板讨购了牛羊骨、白乌鸦羽毛、蛇皮以及虫卵等物。并且在今天清晨——也就是村民们发现“土人仙”的时段再次上门,将一个小木匣交给店老板,许以报酬交代他,有一位名叫朔夜的年轻女子过段时间会来,届时将这个小木匣原封不动地交给她便是。

店老板很爽快地应允了,转交一个小礼物就能拿钱何乐而不为呢?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提及费用店老板就看穿了咲夜的伪装,因为这只是转交,根本没有费用这一说。

“就在刚才那个木柜上吧?”咲夜冷冰冰地说道,“把钥匙交出来。”

“哎?这个……”店老板显得有些为难,“这个不好吧。”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交你就交!”一提起朔夜咲夜就火冒三丈,不禁抬高了语调,“不然戳瞎你的眼睛!”

“是!是!”店老板慌忙应和,不敢再说半个不字,伸手颤抖着拿出了小钥匙,“最……最上层右数第二个柜门。”

“我来我来!”文抢先一把接过钥匙,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木柜前,“作为一个寻宝者,当然要握有开宝箱的权利!”

大地下室里渐渐沉寂了下来,阳光和新鲜空气朝里探了探头,确认没有危险了之后才重新穿过通气窗投进房间内,估计看到地上这一片狼藉吓了一大跳。空气中只剩下钥匙插进锁孔后机关的运转声,以及文小声哼起来的调调,听起来有些恼人。

“我问你,”咲夜晃了晃刀尖示意店老板看着她,“那个木匣子你打开看过吗?”

“没有,”店老板咽了口唾沫,老实巴交地如实回答,“当时我也忍不住好奇问他们匣子里面的东西是啥,但那大块头叫我少啰嗦,还付给我更多的钱让我自始至终不打开它,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把它锁在柜子里没怎么理。”

咲夜在脑子里把事情捋了一遍,来买魔具的四个黑衣人八成就是打劫香霖堂的犯人,他们让店老板转交物品给朔夜说明两边是互相认识的。但问题在于,既然互相认识,而且是如此秘密的东西,为什么不当面交接而要经过这个地下商铺呢?

正思索间,旁边突然传来一阵骇人的尖叫,将这寂静击得粉碎。

咲夜和店老板惊疑地齐刷刷朝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文已经拿出木匣并打开,而还没等她往匣子里张望,成群结队的虫子便像从神灯里被解放的魔鬼一样铺天盖地地飞了出来,如同尘雾一般笼罩了文的全身。

“风神【木叶隐身术】!”好在文并没有恐惧到丧失理智,及时发动了符卡利用小型旋风和树叶将虫子驱赶开来,随即起身一跃退到了墙边,“当心!这些东西不仅会吸血,还会吸人的灵魂!”

刚才文或多或少还是被咬了几口,妖怪的体质令她免于被灌注在虫子体内的邪恶魔法侵蚀精神,但她敢笃定换作凡人绝对会吃不消。

施加在它们身上的魔法好像还不止于此,只见虫群像是受到了明确的指挥一样,并未一只只四处乱飞,而是整齐地群聚形成一团云,如巨大的触须一般上下翻滚着。看得出它们极其贪婪,在文脱身以后,虫群立刻冲向了鸟笼,不到两三秒的功夫,笼子里的几只鸽子就变成了瘪成一片的干尸。

“朝我们过来了!”文再次举起团扇横在面前,“不就几只小虫子嘛,看我掀起龙卷风把你们都吹到……”

“你想吹到哪去!快住手!”咲夜慌忙制止了文,“让这些东西飞到外面村子里可就闯大祸了,赶紧去把窗子关上!”

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怎么办,我们跑不出去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策动旋风护住身子,飞到天花板上挨个将窗户关死。

咲夜并没有立即作答,她也是自身难保,随手抓过一张桌布来回挥舞不让虫群靠近自己。随着一阵绝望的惨叫,身旁的店老板躲避不及被他保管的宝物啃了个干净。

刚才还疑惑着的难题,在虫子飞出来的那一刻全都迎刃而解了——黑衣人根本就是想要杀死朔夜,又考虑到不引起大的骚动,所以煞费苦心地让店老板代为转交,可能还算计到了顺便将店老板也除掉。

朔夜的问题是解决了,可眼下的问题呢?咲夜知道光在这斗牛不是办法,必须得把这些吃人的小怪物处理掉。

“有了,放火!”咲夜环顾四周,见到从碎瓶中漏出来流淌一地的各种不明液体,灵机一动,有机溶剂很多都是可燃的,“天狗,你那有什么东西能点着吗?我身上没有火柴。”

“我也没有,”文的语气倒变得轻松起来,“不过光是弄出火来的话用弹幕就能办到!”

岐符【天之八衢】!

凝聚着妖力的弹幕如雨点般轰击在地面,巨大的能量顿时化为了熊熊火焰在地下室蔓延开来,炙热的高温令虫群陷入了混乱,一只只飞虫在黑烟中漫无目的地疯狂寻找可以得到庇护的角落,最终却被火舌卷进炼狱之中。

“成功了,我们也赶紧走吧!”咲夜一手拉住文的胳膊一手再次拿起怀表,“时符【PrivateSquare】!”

咲夜将这个地下室设定成了持续一分钟的时停空间,随即拉着同样陷入时停动作全无的文踉踉跄跄地沿着入口阶梯往上狂奔,一面要忍受混在鼻腔里的烟尘一面还要搬着个人,气喘吁吁的咲夜几乎要断气。

随着墙壁暗门打开再关闭,咲夜和文总算又回到了人间,一人一妖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努力试图忘掉刚才虫群从木匣里飞出来时的可怖画面。

“但愿……咳咳,但愿……”咲夜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我们一会儿走出去的时候不要被当成‘土人仙’了。”

“这算是什么坏事吗?”文似乎还心有余悸,懒洋洋地趴着,仿佛打算今晚睡这儿了,“真要这样,那信仰可不是杠杠的。”

咲夜那句戏言中的担心并未成为现实,但刚刚从火海死里逃生,街道上的平淡气氛反倒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刚刚午睡起床的村民俯身看了看堆在外面晒的木材,见燥得差不多了,便伸个懒腰提了提袖管和精神头,开始往屋里搬。下午的时光往忙碌中增添了一分闲情逸致,半天过去,妇女间已有了新的谈资,从裁缝店门口开始,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开始一点点冒出尖来。

而直到夜幕降临,也没人发现那间被焚毁成一片废墟的地下室,它唯一一次被拿出来讨论,是村民在《文文。新闻》晚报上看见了那条文精挑细选出一张最佳照片作为配图的报道。

由于这场经历本身就足够离奇了,所以不需要任何的润色,文章本身写得还算实在。问题在于,人们读到误认“土人仙”那一段时本来是有那么点相信事情真实性的。但再往下,一看到致命的蛊虫差点飞到村里造成大灾难,认知就发生了瞬间的转变,读者不由得赞叹撰稿人的创意,捏造一场发生在暗处并被完美解决的大事件,既有效刺激了读者的神经又不埋下恐慌的种子,妙哉妙哉。

“老实说,我刚看到新闻时也是这么想的,没料到竟是真事,”大图书馆里,帕秋莉一面说着一面将包覆在虫子尸体上的微型探测结界解开,“你刚才是不是提到,虫群在飞行时队形保持得十分紧凑整齐?”

“没错,”那诡异的场面咲夜记得很清楚,“连蚂蚁群都没有那样的,就好像无时不刻被谁牵引着一般。”

帕秋莉沉吟了半晌,“小恶魔。”

“在!”小恶魔就在主人的身旁,正摇晃着小尾巴好奇地端详那只被烤焦的虻子。

“魔法史类,十五世纪二十年代第三本。”帕秋莉习惯于用出稿时间来为这些数量庞大的书籍编号,面对日新月异的海量知识,牢记住相应的年代时段作为参照系以避免混乱是非常重要的。

“是!”至于它们在书架上的位置则清晰地印在了小恶魔的脑海中,这位忠实能干的管理员张开翅膀飞了一个来回,快速准确地将一本羊皮纸已经十分破旧的手抄件交给帕秋莉。

“黑魔法,”帕秋莉显然对书中的内容非常熟悉,刚刚翻开书页便开口说道,“在中世纪的欧洲,一些宫廷术士奉国王的命令,研究寻求与狼人、女巫、吸血鬼等魔物对抗的法术,其中大部分人秉承以毒攻毒的理念,举行仪式与恶魔签订契约获得了力量,那是一种对生物肉体和精神都极具杀伤力的毁灭魔法……”

听到这里,咲夜浑身颤动了一下,似乎是被帕秋莉提醒了什么。

“随着对这类魔法的开发越来越成熟,可怕的威力令它渐渐偏离了原本的使用途径,开始大规模应用于人类间的战争和刑罚,”帕秋莉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有的术士甚至从遥远的东方带回秘术,学会运用下蛊以及巫毒等手段对他人进行诅咒或是直接折磨肉体和精神。不过久而久之,黑魔法被禁止使用,而且直至今日也近乎失传……咲夜?你没事儿吧?”

咲夜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可气的是她知道自己想起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却死活理不出更加详细的内容。

“没事,我很好,”咲夜定了定神,也不顾礼仪就拿起书桌上的一杯红茶自己抿了一口,“看来我今天真的算是撞了好运,大难不死。”

“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说到底也不奇怪,毕竟这里是幻想乡,在外界越是失去意义,在幻想乡就越是容易成真,”帕秋莉合上书页,闭上眼睛吁了一口气,“看来这段时间里有大事要发生了——不过最好不是明天。”

明天,红魔馆的大小姐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就将年满五百零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