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出门了,”大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咲夜推着从门卫那借来的小自行车缓缓走过,“估计要到临近中午才能回来——坚持半天不睡着应该还是做得到的吧?”

“我尽量……”

红美铃张开大口打了个呵欠,直截了当地表示没信心,看来她昨晚是真的没睡好。这也难怪,小小的门卫亭不像大小姐那宽敞的卧室,密集的雨点都快落在脸上了,更别说那用刷子搓草席一般的响声。

“要不这样,美铃,”咲夜幽幽地凑到近前,“这半天要是能好好地看家,清理水渠的活就给你免了,午饭后我来弄,怎么样?”

“真的?!”美铃一听顿时感觉精神头好了一半,但转念一想,眼皮又耸拉了下去,“不对,你在哄我……你怎么知道我中间有没有睡着?”

“这你就慢慢琢磨吧,我反正说到做到,”咲夜被美铃那晴雨反覆的表情给逗笑了,伸手撩了撩美铃的秀发,“能不能得到减负,看你自己的表现咯,回见~”

咲夜说着便坐上自行车一蹬踏板,沿着贯穿草地的土黄色小路一溜烟骑远了,留下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美铃纠结地呆立在原地。

女仆长的意思当然是,无论出门期间美铃有没有睡着,自己都会去替她去把水渠里的雨水清理干净。

昨晚的雨确实下得很大,周围的青草地就像是浸泡了一整天的茶叶一样变得有些皱皱巴巴,不过其中草根和泥土的清香也伴着湿气被久违的灿烂阳光蒸到了半空中,这一片鸟语花香就是对大自然高超手艺最直白的赞叹。

缭绕在雾之湖一面琉璃之上的雾汽也渐渐散开,不过暂时看不见妖精的身影,美景不是这些小淘气们的兴趣所在,在水草丛中寻找皮肤快泡成鹅卵石般光滑,急切着要晒太阳的青蛙逗着玩才是。

咲夜也正是挑了这个妖精们还没兴致四处乱飞的时间出门,她说不上有多讨厌它们,但若是和妖精提及生日派对和袋子里的一张张邀请函,那可得纠缠上不少时间。

也就是说,在这雾之湖周遭,像现在这样的宁静时刻是简短而难得的,从湖对岸远远望去,波澜不惊的水面和同样波澜不惊的天空紧紧相贴,在这碧蓝的背景下,身穿女仆装骑着自行车的咲夜就像一只小燕子,蜻蜓点水般优雅地滑翔而过。

顺着湖岸的方向朝前眺望,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渐渐地掀开云雾浮现在眼前,从暂时收起花苞的樱花树林中可以依稀辨认出屹立在其中的鸟居——第一站:博丽神社。

咲夜将自行车停在山脚的阶梯旁徒步上山,昨晚的风雨将无数片树叶打落在石阶上。就连此时此刻,有一点儿微风拂过,都能从树梢刮下一大泼雨水,让咲夜有种山里还在下雨的错觉。

“打扰了,我是十六夜,”咲夜尽管登门问候显得毕恭毕敬,但她了解巫女不会用同样的态度回应自己,再加上是神社的常客了,于是一面说着就一面直接推开了门,“咦,我来得是不是有些不凑巧?”

桌边一共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昏昏沉沉地低着头,气氛似乎有些不太愉快。

“这种地方就没有过什么值得赶趟的事儿,”坐在正对着大门一侧的巫女心不在焉地瞟了咲夜一眼,“进来坐吧,昨晚那么大雨这一路上估计怪冷的,刚好烧了热水,这还有茶。”

说完,灵梦又幽怨地看了看一旁的魔理沙,看来这番客气得有些怪异的招待语是故意在复读后者曾经发出的吐槽,或者说抱怨。

“我也是纯属无奈的说,”魔理沙故作无辜的表情和被帕秋莉抓住偷书时一模一样,“正好咲夜也在。人多一点总归有安全感——这不是我说的,是对面这位小姐的原话。”

咲夜默默地来到灵梦对面屈腿坐下,听灵梦和魔理沙这一来一回,她大概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自一进门,坐在魔理沙对面的爱丽丝那憔悴的面容就令咲夜印象极其深刻,眼窝深陷,目光迷离,一直盯着身下的地板看,像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在拼命寻找着什么,原本那人偶一般温润如玉的面庞仿佛突然间变得枯槁了。

“爱丽丝小姐……”咲夜也不好随意瞎猜,面朝向魔理沙,“是生什么病了吗?”

“昨晚做恶梦了,”魔理沙咽了口唾沫,仿佛是自己也经历过同样可怕的梦境,“昨天我去魔法森林里找新品种的蘑菇,采着采着忘记了时间,晚上被暴风雨困在了森林里,直到半夜很晚才摸索到爱丽丝家,结果你猜怎么着?”

魔理沙在一片风雨交加之中摇了整整一个钟头的门铃,都不见爱丽丝来应门,她甚至误以为爱丽丝在家里被人谋杀了。

更瘆人的还在后头,好不容易待到门开,魔理沙着实被爱丽丝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比现在这副模样还恐怖,尤其是还穿着睡袍,活脱脱就是一从墓里爬出来的女鬼。

见到魔理沙之后,爱丽丝显然安心多了,但还是浑身颤抖着,语无伦次地说着胡话,紧搂着魔理沙挨到了天明,然后哀求着她去谁家作客,无论是谁都行。

也许魔理沙是被爱丽丝那要死要活的精神状况也给逼得有些找不着北了,顺口就说出了“博丽神社”,于是就这样一大早地跑来把灵梦给吵醒了。

讲真,除爱丽丝本人之外在座的三个人都觉得她应该见的人是八意永琳,或者说去守矢神社,那里的巫女兴许能降来福祉。无论如何,博丽灵梦一定是最差的人选之一。

“而且自始至终都不愿讲到底作了什么样的梦,连一两句安慰都无从说起,”魔理沙将双手枕在脑后,“真挺伤脑筋的。”

“人在受到惊吓时记忆会变得混乱,尤其还是梦醒之后,”咲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记得梦境的内容是很常见的事。”

咲夜说这番话时,爱丽丝微微抬起头有些纠结地瞧了她一眼,没人留意到这个小动作。

“再怎么样也一场恶梦而已,过上一天,再安稳地睡上一觉,总归会好起来的咯,”看样子灵梦的起床气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散,“带她出去散散步什么的肯定比赖在我这儿要强,时间还早,我还想睡他个回笼觉呢。”

“在那之前,”咲夜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从包里抽出三张邀请函,“请诸位收下这个吧,后天就是我们家大小姐的生日了,当天晚上的派对还请务必来赏脸。”

“哦哦,又到这个时候了!”魔理沙的反应令咲夜有些惊异,她去年明明没有来参加派对,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解释了一切,“去年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听说蕾米莉亚请了村子里的一大群小孩去红魔馆,结果隐藏在一片诡异的红雾中张牙舞爪地出场,把孩子们吓跑了一大半,当时知道这档事儿的时候可把我乐坏了!”

果然不该请这幸灾乐祸的黑白魔法使,咲夜暗自叹了口气,转头发现爱丽丝气色好了一大半——当时她百分百在和魔理沙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也罢,咲夜只是露出一丝苦笑,成人之美嘛,有什么不好?

“话说,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魔理沙一改方才讨论爱丽丝的遭遇时的嘟囔,恢复了平日的爽朗语气,“能不能拿出来给咱们先瞅瞅?我们保证不告诉别人,尤其是你家大小姐。”

“礼物?”咲夜没听懂魔理沙的话,“什么礼物?”

“还装蒜,”魔理沙坏笑了一下,轻轻锤了锤咲夜的肩膀,“这么大的日子,你作为寿星的贴身女仆不得好好表示一下?”

“这个真没有,我还从来没自己送过大小姐生日礼物,”咲夜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巴,“不过也许魔理沙说得在理,和大小姐相处这么久,过生日不送礼物确实未免有些不太像样。”

“是太不像样,”连灵梦都替蕾米莉亚感到十分不满意,在她印象中,天真任性的蕾米莉亚若是知道咲夜从没送过生日礼物,应该早就颇有微词,“说起来,你们在一块过多少次生日了?她就一回都没抱怨过吗?”

从灵梦的角度看,这差不多相当于是在问咲夜和大小姐是从何时开始相识的。

但从咲夜本人的角度看,事实并非如此。

“抱歉,我自己可能都有些记不清了,”一重阴霾笼罩在咲夜的眉头,她莫名地显得有些紧张,眼神微微沉了下去,“怎么说呢……发生了很多事,不知该从何讲起。”

一时间,小小的屋舍里空气顿时跌到了冰点,尽管炭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劈里啪啦的木炭开裂声小心翼翼地作响,好奇且耐心地等待咲夜说出下文,而她只是含着那心事,满面愁容地颔下首。

“嘛,不知道怎么讲就别讲了,”魔理沙第一个察觉到咲夜极难启齿,于是摆了摆手,“好好想想送什么,怎么送,正好是第一次,你家大小姐收到了礼物一定会很开心的。”

“比如?”咲夜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这第一件礼物令她困扰的程度可不比那件心事低多少。

“做一道有纪念意义之类的料理,稍微装点一下,在晚宴上亲手送到大小姐面前,”魔理沙似是早就为咲夜想好了这个方案,滔滔不绝地开始描述,“在别人看起来比较普通但是大小姐一品尝就心领神会,这个怎么样?感觉会很浪漫唷。”

“这个嘛,听起来还不错,不过真会这么顺利么?”“浪漫”这个词汇对咲夜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但此时它吸引出来的倒只是一片混乱的思绪,咲夜先前完全没考虑过这事,突然提出来的方案只会显得草率,“容我再考虑考虑吧,这样一个大工程不是光坐着想就能决定好的。”

“要不去香霖那转转吧!”魔理沙的脑筋一旦动起来就停不下,“他店里有趣的玩意不少,人又见多识广,肯定能帮助你想出好主意。”

爱丽丝也一起去!魔理沙像只又要开始恶作剧的妖精一样倏地起身,戴起帽子,拉起咲夜和爱丽丝就往外走。

“碰上一个难得识趣的雾雨魔理沙,你俩就烧高香好好享受吧,”灵梦表示同意魔理沙的提议,却全然没有后者的兴奋,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祝玩得开心……”

三人来到神社外,此时太阳已完全升到天穹之上,充足的阳光仿佛将空气中的灰尘都激活了,像搔痒一样晒得人浑身燥热,忍不住想伸胳膊动腿来回活动活动——瞧,那边树上的松鼠就是这么做的。

“那个,魔理沙……”爱丽丝像是刚刚学会说话一样,踌躇了半天终于吐出第一个字,“不好意思,你们两位先去吧,我想回一趟家……”

“哎,真扫兴,”魔理沙在那个语气词后拖出了长长的尾音,“真不去吗,热闹一点对你有好处,是你自己说的哦?”

“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爱丽丝的脸色确实恢复了些许红润,但明显还远远称不上好多了,“就不给各位添麻烦了。”

究竟是怎么啦?魔理沙百思不得其解,爱丽丝的眼神也非常怪异,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咲夜看。

“是因为我的关系吗?”咲夜直截了当地把这份疑惑说了出来,“若是有不方便的话,改天我们再讨论,没有关系的。”

“啊,不……不是的,”爱丽丝这才意识到目光停留在咲夜身上太久了,慌忙摆了摆手,“仅仅只是想一个人平复一下情绪,仅此而已。”

“你啊,也别想太多了,不然还容易做恶梦,”魔理沙关切地搭着爱丽丝的肩,“也罢,回去好好补个觉,放轻松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咲夜?”

“这是自然,”咲夜附议道,“保重身体是最重要的。”

“谢谢大家……”精神上的微微松弛让爱丽丝终于有了一丝倦意,“那么先失陪了。”

魔理沙和咲夜目送着爱丽丝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阶梯下方。

“真是令人操心的家伙,”平日里这话都是爱丽丝用来形容魔理沙的,如今调了个个儿,“那么走吧,轮到给你解决难处了。我今儿个就当自己扮一回活神仙。”

这话在全幻想乡最不省心的人说来,总听上去怪怪的。不过煞风景不是咲夜的作风,她只是礼貌地笑了笑,随即驱动随身携带的魔水晶和魔理沙一同飞上了天空——要是让魔理沙发现了山脚下的自行车,不出意外会吵着让咲夜载着她走,耗些水晶里的魔力总归比耗费口舌还不讨好要强。

香霖堂位于魔法森林的入口处,这间并不大甚至在堆积于门外的各种道具的包围下显得十分狭小的道具店是方圆数里内唯一一座建筑,而即便从空中望去,冷色调瓦片组成的屋顶在成群的树木中间也没那么容易辨认出,尤其是上面还落满了无人清理的树叶,连去年秋天时掉落的都有,墙壁上遍布藤条,恍若已被丛林吞噬的遗迹。

和它慵懒的主人森近霖之助一个样,浑身都快长蘑菇了却还在心无旁骛地观赏研究收集来的珍贵藏品。

也许这正是魔理沙喜欢光顾香霖堂的原因之一吧,她还从没见过从人身上长出来的蘑菇是啥样呢。

“我进来了哦,香霖!”魔理沙也不敲门,直接推开店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今天还带来了位稀客——我的天!”

魔理沙的嗓门已经够大了,然而那声惊呼更是几乎能把整座森林的鸟都赶到天界去。

来到店里,映入魔理沙和咲夜眼帘的可以说是一片废墟。两人知道霖之助生活作风有些邋遢,但再怎么邋遢也不可能把天花板的白炽灯泡都给打碎。阴暗狭窄的屋舍里,各式各样的道具和书籍散落一地,用来摆放它们的货架上还余留着一些,变得空旷了许多。从靠窗处那个躺在一丝阳光下,摔得零零碎碎的收音机可以看出,地上这些七零八落是被粗暴而随意地抹刮下来的。

魔理沙和咲夜讶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跨过那些被店长视作珍宝的电子设备或是玩具往屋内走去。脚落地时发出了像踩在雪地上时“喀拉喀拉”的声音,两人注意到,碎玻璃不止来自被打破的灯泡,还有两侧的窗户。

“香霖,你在吗!”杂乱的房间里不见店长的身影,魔理沙焦急地喊道,“在的话支个声啊!”

这时,魔理沙听见旁边柜台处的咲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转过头去,见咲夜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惊恐地捂着嘴,试图克制住身躯不停抖动。

“你发现什么了?”魔理沙跌跌撞撞地小跑上前。

“霖之助先生……”咲夜都快喘不上气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柜台的桌下,“霖之助先生他……”

魔理沙来到咲夜身旁,往柜台下一看,也脑中一阵晴天霹雳,六神无主地呆住了。

只见香霖堂的店主——森近霖之助被五花大绑,一动不动地躺在桌下,身后的桌板就像是被掀开的棺材盖,透明胶带在嘴巴以及周围粘了好几圈,眼镜的镜片上也有不少裂痕。

一道大大的创口横亘在脖颈处,淌在地上的血迹已干。

“这……假的吧。”

魔理沙“扑通”一声跪在霖之助的尸身前,似是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伸手摸了摸那道创口,奢望触到的是完好的肌肤。

然而她发现,这不是奢望,创口和那滩血迹是半幻象,能真实地模拟出被利器抹了脖子的死亡体征,只要用对应的魔法把幻象消除,人也会毫发无伤地醒来。

吓死我了,魔理沙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罐喷雾摇了摇,像涂鸦一样将含有祛幻粒子的液体喷洒在霖之助身上,还特意往脸上喷了许多,这人如果睡着了还可以顺便淋醒他。

可能是因为很久没使用了,祛幻液的浓度低了不少,魔理沙喷了半瓶才把霖之助唤醒,后者似乎真的睡了一觉,眼睛使劲眯了眯才勉强睁开,见到魔理沙和咲夜,便急切地挣扎起来,被透明胶带封住的嘴不住地发出“唔唔”的闷喊。

咲夜赶忙上前屈下身给霖之助松绑,同时魔理沙一圈一圈地将胶带撕开,在撕最后一圈时,她知道可能会痛,但看到霖之助安然无恙,高兴之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干脆利落地将胶带一把揭了下来。

“警察呢!”霖之助张嘴第一句话倒也不是喊疼,“我要找警察!”

“清醒一点!他们在把你绑起来之前是不是还朝脑袋上来了一下?”魔理沙用手指抵着霖之助的额头,“还是看外界的故事书看傻了?幻想乡哪来的警察?”

“幻想乡没有警察,那你告诉我,”霖之助气急败坏地反问道,“那帮可恶的强盗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都是外界才有的东西吗!”

也不知道这帮强盗有没有洗劫过香霖堂的厨房,反正厨房里头看起来和外面一样狼藉一片。咲夜在橱柜里找到了些还没过期的面包以及火腿片和蔬菜,做了一份简易的三明治,又接了些水,算是草草为香霖堂店主弄了一份被错过的早餐。

“有劳咲夜小姐了,”霖之助斜着身子靠坐在柜台边,喝闷酒一般地将水杯里的凉白开一饮而尽,而且还真像是喝醉了一样突然一拍大腿,对着两人大喊大叫起来,“我他妈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你别纠结倒几辈子霉了,”魔理沙催促道,“快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发完酒疯之后接下来是对世事不公感到忧郁和惆怅,霖之助抚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事情发生在昨天半夜,也可能是今天凌晨,他当时在摆弄新弄到的叫作“智能手机”的玩意,不记得确切时间了。

最开始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霖之助感到很奇怪,这三更半夜的,又下这么大雨,怎么还会有客人。他以为是魔理沙,但一面朝门前走去时又一面转念一想,也不对,魔理沙平日不会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由于雨声太大,霖之助的注意力又放在敲门的人身上,当他意识到有人破窗而入,一切为时已晚。

出现在霖之助面前的不速之客穿着清一色的黑衣黑裤,脸部有面罩蒙着,从身材上看应是三男一女。霖之助慌忙从衣袋里掏出魔杖试图还击,但这些歹徒似乎十分专业,见霖之助有动作便立即抬起手枪打碎了天花板上的电灯,霎时间整座香霖堂堕入了暴风雨夜那疯狂的黑暗中,周围所有的光线都来自匪徒们手里的手电。霖之助也猝不及防,被来人制伏,用绳子和透明胶带缠了起来,摁在柜台边的座椅上。

“看起来是一家杂货店,”三个男人中最瘦的那一个说道,“不过好像不太地道,什么破烂都卖,还有一大堆书。”

“搜搜看,我们还是需要些情报。”看起来像领头,同时也是最魁梧的男人这样回答,“时间位移仪式按理是不会在空间上发生变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个陌生的地方。”

与其说是搜寻,不如说是漫无目的的破坏。霖之助看着货架上心爱的收藏品被随手乱扔乱摔,整个人是心如刀绞,但他的手脚被绑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店铺被毁于一旦。

“就那破仪式,我可不信什么‘按理说’,”女人显得有些不太耐烦,“比如刚到时的那次时空震荡,也在‘按理说’的范围内吗?”

“不管在不在,我们方才恐怕是埋下隐患了,”剩下那个还没说过话的男人开口了,他略显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像个扮街头小贩的戏剧演员,“如果那个家里摆满人偶的小姑娘没有把咱们当成梦,去报警的话,对初来乍到的我们可不利啊。”

“那我们就得快点把猎物找到然后解决掉,反正‘不复存在’这个词的意思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为首的男人冷冰冰地说道,“怎么样,收获如何?”

匪徒们似乎找到一本令他们很感兴趣的书,尽管封面是背对着手电光线的,但霖之助依旧借助地板模糊的反光认出了那本书——最新一版的《幻想乡缘起》。

上帝啊,自从阿求把这一版寄给霖之助,他自己都还没怎么翻过呢。

紧接着,四人抽出了从书柜里找到的幻想乡地图,和《幻想乡缘起》中的内容开始比对,他们聚在一起一面思考一面讨论着,以致于声音像蚊子一样小而纷扰,霖之助没听清讨论的内容,只能大致推测出他们是在寻找幻想乡内的某处地方。

最后,四个强盗又从七七八八的道具中拿走了一些他们认为有用的,然后拿出匕首往霖之助脖子上一抹,将尸体扔在柜台下,大摇大摆地冒着暴风雨离开了。好在霖之助戴在手上施有防壁魔法的饰品令他免于命丧刀下,并且成功地用半幻象装死,这才彻底逃过一劫。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么幸运,”霖之助说得口干舌燥,水又在刚才被他一股脑喝完了,使得三明治吃起来极难下咽,“问题在于,幻想乡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不可能每一家都通知预警到,只能祈祷受害者自求多福啰。”

“时间位移仪式……”魔理沙对这个新名词更感兴趣,一提到时间,她便转过头,“咲夜知道些什么吗?”

“何止是知道些什么,现场做一遍给你看都办得到,”咲夜淡定地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回答,“不过我曾经对自己立过誓,绝不会动念头去施行这个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仪式。”

时间位移仪式,顾名思义,可以让人穿越时间回到过去或前往未来,是可以操纵时间的人中技艺高超者与造物主之间的交易。既然是交易,那么有得必有失,施行时间位移仪式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命运将失去秘密,

通俗来讲,如果你通过时间位移仪式去了一趟未来想要窥视到你明天一日三餐的菜单,OK没问题,去吧,而代价则是,仪式完成以后,未来所有与你有关的信息你也得全盘接收,包括菜单,包括明天上了几次厕所,

包括你人生接下来所有的大起大落,

包括你人生的终点将在何时,以什么方式到来。

也就是说,时间位移仪式一旦施行,从生到死整个人生轨迹将一览无遗,施术者就会成为造物主的傀儡,一举一动都按照既定的程式运行。

想想都可怕。

再者,由于命运已经不再属于施术者自己,所以时间位移仪式一生只能施行一次,而且施行过仪式的记忆将被删除——反正事无巨细你全都知道了,即便你在时间旅行期间试图对未来和过去施加改变,最后也会发现这也是既定安排好的,时间旅行就这样失去了意义,

不,“你”这个存在也失去了意义,

造物主在偷笑,嘲弄着被欲望支配之人的愚蠢。

而换个角度想,被造物主愚弄可是莫大的荣幸,总比某个遭到入室抢劫的倒霉店老板要体面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