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绝…望…”
倚靠在墙壁上的少年有些失神的反复轻念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半晌，一阵没来由的狂笑声从少年的口中宣泄而出。
“对！这该死的生活，还有这该死的身份！不就是绝望么！”
双眼再度凝聚在自己身上，海利克的眼中透着的，是一股淡淡的狂气。
“无论再怎么厌恶，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因为自己的胆小跟懦弱，逃走也好，自我了结也罢，哪一样我都办不到！要不是靠着那些胡编乱造的骗人故事去麻痹自己，就连睡觉都成了奢望！是的！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绝望！哈哈哈哈！”
放声大笑，全盘接受着自己的说法。
此时此刻，卢秉杰彻底感受到，少年心中的阴暗。
童年的悲惨遭遇，在怯懦与恐惧的支配下被无穷的放大开来，因为被这层无形的牢笼所束缚住的缘故，少年开始变得自怜自艾。
海利克的心中，变得完全装不下其他人。
并非意识不到旁人对自己的付出，对于那个名为艾莉莎的少女长年累月的帮助，海利克全都看在眼中，在少女主动告别之际，少年甚至有好好向她道过谢。
然而，也仅限如此了。
人类从口中传递出的感激之情，相比实际行为上的变化，从来都显得那么廉价又随性。
少年的心声，将名为‘自私’的情感毫无遗漏的传递出来。
“海利克，我懂的。”
所以这一次，卢秉杰不再因为惊讶而瞠目结舌，曾经充斥内心的愧疚感在迅速的褪去，毫不退让的与少年开始变得癫狂的翠绿色双瞳对视着，一字一句的说道。
“既然懂，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激动的言语背后，那股哀求之情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因为命运这种东西，不会放过任何人。”
以冰冷而不带丝毫情感的言语作为回击。
“命运……？！”
“生为国王的儿子，这就是你的命运。王子这个位置对于你是与生俱来的，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命运这种东西，并不会被你个人的情感给左右。”
“所以我都说了我完全不想当啊！”
“海利克！！”
对于态度完全没有没有丝毫转变的少年，卢秉杰报以一声前所未有的厉喝。
“既然想要反抗已经定下的命运，倒是先做出传说故事里那些英雄、勇者、君王们所达到的功绩给所有人看啊！！！”
“为什么……”
“连那种程度的事情都办不到，还在妄想逃离已经定下的命运？怎么不撒泡尿好好照照你现在这张脸！你也配？！”
“唔……”
被自己劈头盖脸的一顿羞辱，少年眼中的狂意开始消退，失魂落魄的感情开始重新浮现在稚嫩的脸庞上。
“……那种事情，没可能做到的啊……”
哀求一般的带着哭腔。
“海利克，希望你去做的，并不是握着刀剑去直面敌人。大家期待的是，你能够让王国的国民们过上更加幸福安定的生活。”
对于少年所展现出的恐惧，卢秉杰努力将他的关注点引向其他方向。
“……”
然而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让少年的神情变得轻松多少。
依旧畏畏缩缩的倚靠在墙壁上，用茫然与不解的眼光看向自己。
“！”
感受到少年投来满是疑惑的目光，卢秉杰心头不由得一颤。
幸福和安定……
这不正是眼前少年心中所渴求的东西么……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就在自己明白过来的那一刹那，声嘶力竭的尖嚎声充满整个房间。
“为什么是我？你们为什么对我会有这样的期待？！我明明连自己都应付不了，你们凭什么觉得我配得上去帮助整个国家！”
“……”
“明明还有哥哥在！你们有什么事就不能去找他么！”
“海利克，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是！哥哥跟我不一样！他远比我要坚强！比我聪明！比我强大！比我受欢迎！学业也好，武艺也罢，全都凌驾于我之上！”
面对涨红着脸全力争辩的海利克，这一次，卢秉杰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然后，在海利克的注视之下，慢慢的抬起脚，狠狠的揣在他的肚子上。
“呕……”
双手抱住腹部，再度侧身倒地的海利克，匍匐在地面上不住的发出干呕。
“海利克，说你是废物还真是便宜你了，”
面对一副惨状的少年，卢秉杰的声音中不夹杂丝毫的同情跟怜悯。
“你连渣滓都算不上。”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飞起的脚再度踹向海利克。
“咕啊……”
这次脚落下的位置，是在没有手臂保护的胸口。这样一番折腾，让少年的胃液直接从口腔中喷涌而出。
胃液就这样和泪水跟鼻水混成一团，顺着少年的嘴角滑落在地上。
收起脚的卢秉杰重新站定，然后蹲下身去向前微微探身以便将脸靠向海利克。
“威尔逊那家伙，我可是相当讨厌的。”
“咕…咕…”
“不过比起现在的你，他还真是让人倾佩的想要脱帽行礼呢。”
“咕…”
“海利克，你知道饿肚子是种什么滋味儿么？你这条吃饱了撑的该死蛀虫，每天有专职厨师为你做的美味料理，可你除了在这里对着自己的王子身份自怜自艾之外，什么也不做。”
“…呜…”
“你要知道，即使是在这个王都里，也有大把的穷人连蔬菜都吃不起。你如果没有为国民去做些什么的决心，就别跟条死肥虫一样心安理得的浪费国家的税金！你说你见不得血？行啊，那我就给你指条路，”
说道这里，邪魅一笑。
“你要不要试试绝食？饿死的话可是一滴血都不会出的哟。”
“咕……”
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少年用万分惊恐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毫无疑问，眼前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海利克感受到切肤的惧怕。
“这就怕了？”
然而，卢秉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不是打算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威尔逊那家伙身上么？那家伙所承受的危险跟压力，可是要比现在的你要高出几万倍不止呢。对了，说起来……”
说到这里，伸出手支起下巴，故意做出思考的样子。
“威尔逊好几次故意针对我呢，要不要找个机会教训一下他呢？”
“…咕…哥哥…很…厉害，你…赢不了…”
“都说了是要教训他，谁告诉你我要堂堂正正？”
“什……”
对于自己的说法，海利克不得不停下言语，稚嫩的脸上满是警觉跟惊异。
“比方说下药啦，在他路过的地方设陷阱啦，想要教训人的方法可是挺多的，不是么？”
“卑鄙……”
“卑鄙？说的不错，我好歹也算是个见习骑士，这种行为说到底还是端不上台面就是了。不过不用担心，我跟你一样，对骑士跟王子之类的虚名压根儿就没有半点儿兴趣。”
“呜……你！”
“我？没错，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我，如果真心想要去对付威尔逊，也总能找得出办法来的。而你却将所有的重担全都推到他身上，海利克，”
收敛起嬉笑的嘴脸，卢秉杰正色道。
“究竟是身为陌生人的我更过分，还是身为手足兄弟的你更冷血无情，你心里就没点儿数么？！”
“！！”
突如起来的厉声质问，让红发少年登时哑口无言。
精神上的遭受的冲击与身上的疼痛让海利克无力的瘫软在地，侧向自己一方的脸孔在短暂的僵直之后，缓缓的转动着，埋进了身下的地毯之中。
“……”
“喂？！”
那已经变得完全看不到的稚嫩脸孔，从嘴角的位置处，有什么细琐的声音隐隐的传出。
并没有打算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卢秉杰大声追问着，尤如驱赶受伤猎物的野犬一般，紧紧撵在少年的身后。
“……么……到……”
“是男人就大声的说出来！海利克！”
一半是指责，另一半则是鼓励。
“……我什么都办不到……没有人会真正需要我……如果是连哥哥都不能应付的事情，我就算去了能做什么……”
“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是真的啊！”
少年双手紧握，从地上再度撑起身来，跪靠在墙壁上面。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5年！5年懂吗？！现在的我已经是个废人了！除了那些骗人的英雄故事，我再没看过任何别的东西！武技跟学业也好，魔法也罢，全都荒废一空！不会有人真的需要一个废人……”
然而话音到此为止了。
此时此刻，卢秉杰陡然向前探出的双臂，尤如一对钢钳一般牢牢的抵住了少年的喉咙。
身体被压在身后墙壁之上的海利克吃力的睁开眼朝勒住自己的男子看去。
“如果你都自认是废人，那我算什么？”
言语中并没有丝毫的怒意，尽管卢秉杰粗暴的打断了少年，做出的却只是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的纯粹质问。
“你？当然是另一个废人！”
不打算服软，海利克从牙缝中挤出满是反抗意味的话语。
“你错了，”
然而卢秉杰以冰冷的话语纠正着。
“并不是‘另一个’废人，我只是个‘多余的’废人。”
“什么？”
本以为会是辩驳的话语，然而男子意味不明的纠正让海利克完全莫不这头脑。
而这样的说法，甚至比原先的描述来的还要低劣。
“海利克，给我记好了，”
钳住少年脖颈的手缓缓松开来。
“即便是我这样‘多余的’废人，也依然被人真正的需要着，”
微微一顿。
“所以少在老子面前看不起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