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高星的提点,卢秉杰沉默不语。

虽然之前就曾从刘亦贤那里了解到,谍报部最初成立的目的便是作为国王的耳目而存在的,不过听到这样露骨的说明果然还是会引起胃部不适。

高压统治,民间的情况尚不得而知,不过军队里看来是跑不脱了。虽然卢秉杰信奉存在即合理,任何制度都不是空穴来风,更轮不到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路人甲因为个人好恶对管理整个王国的统治阶级说三道四,可这样一来让薇伊尔穿上这身衣服,还真说不好是福是祸。

不过考虑到刘亦贤衣橱里大量储备的夜行衣,多半她跟这边谍报部的头头关系还不错,万一因为衣着引发什么问题,虽然很对不起,这锅还得让她这个领导帮忙背。

心中吧嗒吧嗒的拨着小算盘。

“哇!可以取午饭了,一起去拿吧,大半天啥都没吃饿死俺了。”

不等卢秉杰回应,高星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朝天顶边缘忙着从马车上卸货的半兽人靠去。

“抱歉,我跟这家伙马上要离开继续执行任务,如果可以能不能帮我们取2份食物过来?”

无论是外表套着谍报部装束的薇伊尔,还是实际身为死灵法师的薇伊尔,哪一个都不想让她跟沙坎的士兵有过于频繁的接触。

“诶?任务的话那就没办法了,那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弓手倒也爽快,一口应诺下来。

……

“谢了,回见。”

将高星递过来的白面包和清水装进斜挎在肩膀的布兜里,卢秉杰领上薇伊尔准备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

“伤员的伙食是按最低限度配给的,不比平常你们凑合吃着。这次要能活下来,到时候找你喝酒咱们敞开肚皮吃好好吃一顿!”

“居然随手把死旗插在我身上,你还真是心大的没谱。”

“死旗?”

弓手一脸错愕,卢秉杰伸出右手搭在他肩上,一脸正经的说道。

“抱歉,现在我只想跟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喝花酒,对你这样的肌肉男完全提不起兴趣。”

“你丫!”

沐浴在高星骂骂咧咧的送别声中,卢秉杰挥挥手,和薇伊尔一道头也不回的往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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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医疗组搭建的战地医院,继续向前,直到来到一处无人的空地,今早奥术师们聚集的场所隐约可见。

“饿了没?”

停下脚步,向薇伊尔发问。

换来的是薇伊尔摇头回应。

“是么,我饿了。”

说着蹲下身,从布兜里取出一只白面包,揪下一块塞进嘴里。

“给你,水。”

将盛满清水的水袋喝了一口后递给薇伊尔。

“清水免费我什么都不会问,别中暑了到时候还要带你看医生就麻烦了。”

少女用捧着的夜行衣包住水袋,仰起头喝了一大口。

“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将水袋收好,卢秉杰领着薇伊尔向奥术师营地走去。

一路走来,原本学术氛围浓烈争论声此起彼伏的广场,此刻不见一个人影。

“看来画那个刻印法阵真的蛮耗mp嘛。”

否则很难想象那群喧闹不止的老不休和嫩头青一转眼会变得如此安分。

虽然有些好奇他们现在躲到哪儿去了,好在其中并没有相熟的人,而自己来此也只是为了见一下海因奇。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不多时遍来到了奢华的宅邸之前。

站在大门口,下意识摸摸腰间挂着的匕首,确认到它的存在之后,领着薇伊尔迈入大门。

宽大的庭院中,魔像和石像鬼一如之前那般整齐的立于院子一侧,而海因奇则悠闲的坐在院中的茶桌前喝着茶,支在他头顶的巨大阳伞将正午毒辣的阳光与茶桌分隔开来。

“前辈。”

卢秉杰走上前,恭敬的行礼。

“哦?欢迎欢迎,坐。”

谢过之后,卢秉杰挑海因奇对面坐下,而薇伊尔则站在卢秉杰身侧。

“这次来,是遇到了想不明白的地方,特来请教。”

“聊天好说,只要不用到法力。现在凭我一人留存的法力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场了。”

海因奇摸着自己的长胡须乐呵呵的说着。

卢秉杰点点头站起身,来到薇伊尔身边将她的头罩解下,散露出银白色的短发。

“她是今早作战俘获的死灵法师,关于她,我想听听前辈的意见。”

“说来听听。”

将自己对死灵法师操控傀儡的估算距离和估算人数,观测到的薇伊尔与她同伴的实际人数,还有少女自称能够操控骷髅的数量和盘托出。

“虽然难以置信,不过我只能得出这孩子的法力储量远超出前辈这样的结论。”

若无其事的总结着,内心却从迈入大门起就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是第一次独自面对海因奇,奸细是奥术师的可能性依然高居首位,自己的行为毫无疑问是一次赌博。

说独自其实并不准确,毕竟薇伊尔不是能够被忽略的存在。最糟的情况是自己要同时面对两个尚留有余力的魔法师。

如果海因奇是内奸,薇伊尔此刻只要简简单单的向他开口求援,院子里的石像鬼和魔像,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这些你跟其他人讲过么?”

“我倒是想说,不过刘艺贤也好,柯琳蕾娜也罢,一个个都懒得理我。没人相信这孩子会有着那么庞大的法力储量。所以她们全跑去城头了,我一个人思前想后老半天才鼓起勇气登门叨扰前辈您。”

“这样啊。”

来了。

刻意透露出自己落单的事实,对于奸细而言,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状况了。

“可惜我手头并没有能够测量法力的器具。”

老者只是低下头若有所思。

“小姑娘,如果让你去操控那边的石像鬼,你会怎么做?”

很快的,海因奇抬起头向薇伊尔问道。

薇伊尔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她不大喜欢说话。”

“是么。”

海因奇点点头,用茶盘中的茶水蘸湿一根手指,在茶桌上飞速运指绘制起来,不待水迹干去,一个完整的圆形法阵便出现在桌面上。

在正午酷热阳光的烘烤之下,刚刚显露的法阵又瞬间泯灭的无影无踪。

“刚才是没有注入法力的刻印法阵,我的话差不多是那种感觉吧。”

风轻云淡的重新举起茶碗,笑而不语的望了望银发少女。

或许是身为魔法师的尊严被触动了,银发少女主动将双臂伸向卢秉杰。

卢秉杰心领神会的接过她抱在手中的夜行衣。

尽管双手被捆住,可少女全然不固,有些迫不及待的同时伸出十根手指蘸取茶水,用古怪的姿势如同打印机一样飞速的开始刷写起来。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十根指头离开了桌面,书写完成了。

虽然法阵的痕迹即刻褪去,可是卢秉杰清楚的觉察到,薇伊尔所书写的法阵光论个头是要小过海因奇刚才所画的。

“了不得啊。”

半响,老者发出感叹。

“前辈?”

“我想这位小姑娘并没有撒谎。”

卢秉杰感受到,海因奇的话语中带着某种确信。

“之前曾经和你说起过,‘刻印法阵’是源自上古碑文,其文字本身就具有魔力。相对的,单纯的‘刻印’或是‘普通法阵’都是基于现代文字,虽然因为施法者习惯问题,绘制中用到的咒文可能会使用到繁写字或者生僻的字体,不过基于现代文字这点是不被动摇的,”

“刚刚我所绘制的是刻印法阵,与时空法阵类似,是融合了刻印与普通法阵的绘制方式,兼具上古碑文与现代文字。目的,是通过现代文字绘制的法阵来自由操控傀儡的同时,预留下刻印来保证后期无消耗的驱使傀儡的可能性。”

“而这位姑娘绘制,是完完全全由上古碑文文字所构成的法阵。”

“法阵?”

“没错,法阵。如何用纯粹的上古碑文绘制能够遵从施术者心意自由操控的法阵,是许多奥术师们穷尽毕生所学去追寻的东西。即便是秘法时空法阵,也仅仅只碑文与现代文字融合后的妥协产物。却不想在死灵法师身上确是这么司空见惯的事情。”

“这样可以证明这孩子说的是实话?”

“当然,”

毫无迟疑,海因奇笃定的说到。

“用上古碑文绘制法阵,基于现代文字的绘制体系是不可能完全实现的。这位姑娘的绘制自成体系,我也不能完全理解。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从小便基于纯粹的上古碑文学习法术。光凭这点,法力的储量远超于我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

听完海因奇的解释,卢秉杰也不禁侧目。薇伊尔依然事不关己的站在自己身侧,刚刚燃起的莫名斗争心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消失无踪。

“上古碑文的力量真有这么强大?”

光是纯粹的使用,就能壮大施法者的法力储量,这么好的东西多多推广才说得通啊。

“是啊,可惜碑文本身并不完整。”

海因奇说着摇摇头表达着心中的遗憾。

“根据记载,最初的碑文由4个创立魔法的大法师们合著。著成之后,4位大法师将其一分为四,各带走1块。现在整个科陆只存有2块碑文,而身为萨奇的奥术师我们所能观摩的只有1块。”

望着灰白须发的老者感慨万千的神情,卢秉杰也不禁黯然。对于知识的渴求与探索,最是打动人心。

“前辈,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站起身,将头罩替薇伊尔戴好。

“我就不留你了,年轻人。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老者点头示意,目送二人离去。

“了不得啊。”

望着男子的背影,再度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