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坐在自己房间里发着牢骚。

原本就谈不上有多宽敞的屋子里,在增加了一名被绑在椅子上的银发少女后,显得越发拥挤。

刘亦贤表明立场后,继续将昏睡过去的薇伊尔留在那里彻底失去了意义,最初计划的明明是打算和刘艺贤一道审讯以求获取更多信息。

也不是无法体会她的难处,根据过往的经验和沙坎现在危急的态势,身为主帅尽可能避免被可信度低的情报干扰决策确实是必要的考量。

“无条件支持我的判断,么。”

轻轻念着黑发女子留下的话语。

简短的语言中所包含的信任重若千钧。

那之后不久,卢秉杰在柯琳和蕾娜的协助之下将薇伊尔带回自己屋内。

虽然对这个安排提出过抗议,但是刘艺贤摆出一副“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这样做吧?”的架势。

因为虐囚习俗的存在,加上刘艺贤在军队中微妙的处境,除了特殊部队之外估计很难找到地方去安置银发少女。

元素法师们法力枯竭全员进入冥想状态,奥术师们也好不了多少;而医疗组那边估摸着正忙着处置昨晚刚从城头被抬下的伤员吧?要是把这个罪魁祸首送到那群伤兵面前...

尽管试过以‘让谍报部队看守’的提议去争取,但却被刘艺贤以‘谍报部队人数有限,接下来会投入到强化城内传令体制’为理由给严词拒绝。

“我可抽不出人给你请来的人当保姆。”

最后黑发女子做出了如上总结。

就这样,薇伊尔正式入驻自己的小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柯琳在离去前施展净化魔法替她除去了满身污垢还有稍有些刺鼻的体臭。

薇伊尔从始自终毫无醒来的意思,异常平稳的鼻息让卢秉杰有些羡慕她居然能在这么个大蒸锅里睡的如此安稳。

“你真的撒起谎来跟吃饭一样6么?”

看着那安详的睡脸,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凑上前伸出手,想掐掐少女的脸颊。

“城头有些状况,我先过去了,你负责好好看住...”

毫无预兆的,虚掩着的门被‘砰’的打开,刘艺贤探出身交代着。

卢秉杰半伸的手就这样僵在了空中。

“听、听我解释!”

明明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内心会升起一股愧疚感!

“原本打算让柯琳留下,怕万一出现突发状况你应付不来...”

一边说着,牙齿一边被咬的咯咯响。那头乌黑的长发,开始绽放光华。

“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说着一把将门关上。

“呼…咦?!”

还来不及舒口气,门再度被掀开。

“不准对俘虏做无关的事。”

再次转回来的刘艺贤,用冰冷的言语叮嘱后重新掩上门。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那一头乌发所发出的光亮比刚才更加明显,闪动也愈发频繁。

“小姐,请冷静些。”

“小姐,千万别激动。”

屋外传来柯琳与蕾娜的劝阻声,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了。

=======

“你去通知翼隼,让他重新安排城内的巡防和传令体制,把谍报部队混编进去。另外你们今天内结束对民兵的指导,民兵的使用接下来我会和戴将军商讨。”

等在正门外的,是与刘艺贤相同打扮的谍报部士兵,之前受戴岳的派遣前来传递城头的情报。

刘艺贤从偏房出来后下过命令后便风风火火的朝城头走去。

跟在她身后的两名侍女,时而对她隐隐闪动的头发行注目礼,时而无可奈何的交换下眼神。

=======

送走了刘艺贤,卢秉杰一屁股坐在床上。

她在离开前提到过,城头有些状况。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让自己参与进去的意思。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不过多少可以感受到,刘艺贤更希望自己将精力集中在这个俘虏上。

不仅要负责询问,还要照看和监视这个不受待见的少女,使得行动遭受了极大的限制,这种束缚感还真是令人不快。

“这家伙打算睡多久啊?”

有些不耐烦的念叨着。

头一次独自面对这个自称能够驱使1000具骷髅战士的少女,略感意外的是,初见时那由内至外散发出的压迫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对于她是个怪物这点依旧深信不疑,然而内心却不再产生出名为‘恐惧’的情感。

这应该怎么解释?

微微皱起眉头,回忆着刘艺贤所担忧的要点。

吸血鬼,女妖,上位魔物能够轻而易举的玩弄人的精神,或者通过花言巧语来赢得人的信赖。如今自己对她所抱有的莫名信赖感,也是因为如此吗?

要是柯琳的五色石现在没有失效的话,搞不好就能弄清一些东西了。

说起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种族?

想到这里,重新站起身,凑到近处细细打量起椅子上的她来。

银白色的头发,此刻已经变得柔顺而富有光泽,小巧的鼻子和嘴,细长的柳眉,尖瘦的瓜子脸,这副容貌让人有些难以将她和刚才雷人的吃相联系在一起。

皮肤依然是不健康的蜡黄,同时注意到,少女的胳膊异常的细瘦。

既然肤色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瘦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嗯?”

有什么不对。

“我也真够蠢的,干嘛拿人类的标准去衡量啊。”

这是异世界,自己25年来所积累的常识究竟能有多少派的上用场,完全是未知数。退一步说,即便对于这里的人类适用,这家伙是个人外的可能性要远远超出是人类的几率。

想到这里,先把肤色什么的放到一边,将注意力转到少女的小腿之上。

虽然第一眼就认定这对义肢非常粗糙,可凑近仔细观察后,卢秉杰确定当时给的评价还是太高了。

看上去似乎是某种野兽的胫骨,骨头本身粗大到足以支撑人体,但其表面显然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干掉的血迹清晰可辨,未经打磨的外层仅用肉眼看去能够轻易观察到大片毛刺,多半是剔骨时留下的。胫骨与膝盖连接的部位,也只是用破烂的皮条和粗布胡乱固定住。

亲眼目睹过沙坎矮人精湛的建筑技术,虽然无法完全和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划等号,不过眼前的义肢让人难以相信能够代表这里医用器材的平均水准。

一个自称能够驱使1000名骷髅战士的死灵法师会装上这样的假腿,硬要比喻就像是黑帮老大只抽的起5块钱一包的香烟,这样是否能从侧面证实少女向自己撒了谎?卢秉杰思前想后,依然无法做出断言。

仔细去回忆,无论是少女之前佩戴的兽骨面具,还是那身宽大的法袍,都曾经在更早之前见到过。那是前天离开沙坎的时候,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从山谷深处的尸堆中就瞥见过相同装束的身影。

当时第一眼的感受差点把他们当作印第安人,万一他们习俗也和印第安人接近的话,那么兽骨头盔也好义肢也罢,没准都是他们文化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多少有些释怀,不再揪着不放。

抬起头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少女原本舒缓的鼻息再度变得鲜明起来,一对睁大的乌黑双眼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卢秉杰面露歉意的别过头站起身。

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对身为敌人的她太过客气,可是趁着身体残疾的异性失去意识时凑过去盯着对方的残肢不放,这种行为光是在心中默念一遍就足够让自己汗颜100次了。

顽固的硬撑了一阵,最终没能逃过自己良心的谴责。

“抱歉,刚才我失礼了。”

“……”

少女没有显露丝毫感情波动,依旧直直的盯着自己。

“忘了你肚子不饿是不会说话的。”

挠了挠后脑勺,卢秉杰有些为难。

之前对话能够进行,完全是运气好。在薇伊尔吃饱喝足的当下,自己除了等待她再次饿的向自己乞食以外暂时还没有发现更好的方法。

想到这里,卢秉杰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让薇伊尔处在能够俯视自己的位置,也许会有助于缓解她的压力。

不过这个女孩真的知道什么是紧张吗?姑且假装当她会好了。

“薇伊尔,你知道我是谁么?”

无法离开,又没有其它人帮忙附和,除了硬着头皮上没有第二条路。

“……”

“卢秉杰,我的名字。其实刚才你报上名字之后我就应该告诉你。”

“……”

“如你所见,我是个人类,25岁。其实我到这座城市也就比你早个几天,虽说你们跟这座城市是敌对关系,不过老实说你们之间有什么新仇旧恨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

“……”

“昨晚在城头,我亲身经历过你们发起的袭击,和奇美拉,骷髅兵,还有吸血鬼都有过近距离接触。现在还活着真好呢,当时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又要完蛋了。你没听错,就是又要完蛋!不是我吹牛,我可是淹死过一次的人,厉害吧。”

“……”

“所以今天早上,我参与策划了袭击你和你同伴的行动。除了你,剩下的人似乎都被杀死了。对于这点,我不会道歉,毕竟在我的认知里战争就是这样有来有往的东西。”

“……”

“但是,既然你现在是俘虏,我会对你负起责。今早你被俘获后,遭到我们士兵过激的殴打,那是我的失策,作为主动提出抓获俘虏的人,我必须向你道歉。你如果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向我抱怨,记恨我也是情理之中。”

“……”

“也许在你看来没有多少信服力。但我要说,从现在起,只要你没有试图反抗,我会竭尽全力确保你作为俘虏期间的人身安全。”

一口气将独角戏演完,深深吸了口气收工。

虽然薇伊尔从始自终没有任何回应,但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她多半能够听懂自己的长篇大论吧。

这样就够了,任何时候付出并不一定会有回报。

想到这里有些遗憾的咧咧嘴自嘲着。

此刻的卢秉杰并没有觉察到,银发少女的头微微的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