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可想清楚了?”

城墙上,身材高大的长弓手身着锁甲头戴钢盔,正埋头忙着调试挂着吊篮的吊索。

“你也看见了,我们沙坎建在这大峡谷间,出了北门,可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了。”

弓手抬起左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虽说应该已是后半夜,热气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锁甲在身想必不怎么好受。

“一直往北会通向哪里?”

看着弓手忙得不亦乐乎,卢秉杰将头转向相反的方向。

“你这可问对人了,你要是去问高星,他搞不好还不如你呐。”

粗糙又略显野蛮、毫不掩饰得意的心情。

与被唤作高星的长弓手外表截然不同,立于另一侧的弓手袒胸露乳,夜色下一头黑发被束成无数小股辫扎在脑后,上半身深褐色的健硕肌肉棱角分明,并被不知道什么颜料画满了各式各样意义不明的纹路。

不过更加惹眼的,果然还是下半身的四只马蹄以及褐色马背后飘逸的马尾。

左肩上挂着的长弓比高星的那把还要长出一大截,也难怪,论个头高星在人类里面已经算的上高大,而这家伙比高星愣是高出了半个头,怎么也有2米了吧?

“罗科你个大马嘴,安静呆着憋不死你。你不就客串斥候那阵跑过几把么,还跟你爷摆起谱了。”

低着头跟吊索搏斗的高星骂骂咧咧道。

“乖乖拉你的绳子吧,”半人马欢快的扬起前蹄跺了跺地面。

“我跟你讲,你顺着这谷底,不眠不休走上两天两夜,就能出去。”

“真听这大嘴巴的你就等死吧,你先让他剁两条腿给你,一般人没个10天,做梦。”

没好气的打断半人马的解说,长弓手站直腰,深深的喘了口气。

“两天要是能走出去,老大犯得着给你备这么多东西?”

撩起拇指指向身后,皮制的水壶,白面包,肉干,堆了一地。

“你们老大还真体贴。要是肯把我从南边扔出去,就更让人感激涕零了。”

略带不满的嘲弄,不过两位弓手却丝毫没有辩驳的意思。

“就是就是,老大有时候就是会不通情理,要不然怎么跟郭老大一块儿守住沙坎二十多年。”

“马大嘴你真是营养全到舌头里了,现在老大不是1年前才来的吗?难不成你脑瓜子里装的全是干草啊?”

“啊!真的是,我给想岔了。喂!说的什么话?你才脑子里全是干草!想干架啊!”

“来啊,谁怕你!”

“打住打住。”

眼瞧着两边开始互相炫耀起肱二头肌,卢秉杰高扬起双臂挤入二者之间。

“我问下子,你们现在老大好像是女的吧?”

抛出了问题引开双方的注意力。

昨天的广场上,虽然被蒙着眼,但凭声音判断,应该是女性吧。

“没错。”“没错。”

边忙着放下举着的胳膊,边异口同声回答的两人。

“刚才我就随口说说,这点小事儿还真归你们老大操心啊?”

毕竟带自己过来的是谍报部的人,负责操练的也好,与自己发生争执的也罢,无一不穿着谍报部的装束。

“这么巧啊,我也就顺嘴儿应付你,这种破事儿我才懒得过问。”

“嗯嗯,难得意见一致。”

罗科双手叉臂点着头附和到,同时甩了甩尾巴。

向二者投去同情的眼神,卢秉杰无奈的摸着后脑勺。

“从两个笨蛋嘴里能问出的,已经是极限了吧。”

不久后。

“坐稳咯,我开始往下放了。”

伴随吊索与绳索摩擦发出的单调的咯吱声,吊篮开始缓缓降下。

手扶着从巨大吊篮的边沿,从缝隙间向外望去,与所想的截然不同的是,城墙的外壁灯火通明,无数的火把几乎将大半个天空映的通亮。

高约50米的外墙,由一块块切割工整的灰色长方形巨石严丝合缝的砌筑而成,缝隙细不可见,即便如此,仔细观察会发现缝隙之间依然注入了类似粘合剂的东西。眼前外壁被打磨的光洁如镜。

“这种东西与其说是城墙,不如说是大坝吧。”

即便是借着火光,朝吊篮左右望去,延申的巨石一眼望不见头。

吊篮继续向下。

篮缝中出现的是名为城门的部件,似乎是由金光熠熠的金属铸造的,数百个大小无异的锥形尖刺整齐的排列着。

卢秉杰不由得咂舌,极近距离的观察,外墙与城门的工艺即便是放在现代工业时代,也是不多见,三峡大坝?长江大桥?莫斯科红场地砖?内心不禁暗暗比较起来。

50米左右的距离说长不长。

感受到触地发出的晃动,卢秉杰从吊篮翻身跃出。

直到此刻,城门前的光景才毫无保留的映入眼中。

影影绰绰的身影,少说也有几百,有外表让卢秉杰联想到奥斯与凯尔的半人半兽,有和自己看起来并无二致的人类。

不过要说最震撼的,果然还是那些远比奥斯更加高大的存在。

那是约莫20个5米多高的巨影,他们4个一组,将构成城墙所用的长方形灰色石料毫不费力的扛在肩膀上,迈着充斥着机械韵律的步伐,向城墙根部巨大的破损处行进着。

“这算什么?机器人?”

心中的疑惑油然而生。

巨人们的周身,没有散发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与之相呼应的,是只是看上一眼就能让人不禁联想起“粗制滥造”四个字的毫无变幻的简陋五官。

“喂!海因奇,把那块石料嵌进去后,去对面帮帮那些满脑子肌肉的半兽人步兵。”

卢秉杰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那是工地中心的一座木结构搭建成的高台,站在其上敞开嗓门大声吆喝的,是个看上去既矮小却有着厚实身板的...

“又一个侏儒?”

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自然是逸隼的身影,感叹间不禁出了声。

“那边那根火柴棍!老子听到了!是矮人!矮人懂么?别把本大爷跟侏儒或者半身人什么的搅在一起!”

貌似是真的很生气,自称矮人的小个子冲着自己破口大骂起来,浓密的亮棕色大胡子附和尽显不满的话语激烈的上下翻飞着。

“啊,搞错了不好意思。”

摸着后脑勺微微低下头,毕竟错在先的是自己。

“年轻人,用不着跟这老鬼道歉,反正都是矮子,何必分那么细。”

插话者,正立于木制高台正前,光看外表,是个头发与长须皆是灰白的老者,身体裹在看上去类似丝绸的材质所编制成的银灰色长袍内,威严与华贵并存的气质散露无疑。

虽然老者正以慈爱的眼光报以微笑着注视自己,不过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发言,违和感满点。

“海因奇你个老不死的,正经事儿不管又找着法子跟我抬杠呢!”

“毕竟是愚者,只能像溪流一般顺次而动。”

被唤作海因奇的老者,一面习以为常的回应着,一边抬起右手。右手所握住的巨大木杖顶端先是浮现出紫色的光球,随后光球的颜色转为暗红。

恰逢远端4个巨人将石料搬嵌进受损的墙体,伴随光球色彩的转变,巨人们停住了动作,化为4座人形雕塑。

与之同时,老者身后的木制高台正下方,数十个漆黑的身影腾空而起,每一个身体都有常人的大小,不同于人的是,满嘴尖利的牙齿,四肢的锐利钩爪,血红的双眼,狰狞的面孔,以及两只巨大的如同蝙蝠所有的无毛翅膀。

只见他们提起盛满不明液体的提桶,往多处刚刚嵌好的巨石飞散开去。

“……哼!”

眼前的情景,令矮人有些接不上话,用声音表达过不满后,径直离开高台,向着另一侧穿着军装的人类所聚集的位置走去。

卢秉杰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别看他说起话来有点吓人,其实也就唬唬不懂规矩的。”

这才发现面前的老者正用戏虐的神情望着自己。

“那个……前辈?”

“哦?居然是个知礼数的年轻人,还真是好些日子没遇见过了。”

像是回想起什么,下意识的眯起了眼。

“前辈,请问如何称呼您?”

“是我走神了,就跟刚才那个叫哈斯鲁的矮人所嚷嚷的一样,叫我海因奇就好。”

以诚挚的微笑表达着歉意,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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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戴岳将军紧急求见。”

屋外门口传来的是蕾娜的声音,刚入睡不久的刘亦贤揉着惺忪的睡眼,强令自己打起精神。

“让他稍等。柯琳,进来帮我更衣。”

“是。”

守在门外的侍女应声道,推开房门。

不多时后,小屋的正厅内。

“主帅,紧急状况。”

行过礼,戴岳紧锁双眉说到。

“派出的5名斥候,都出了事。”

“出了事?”

“是的,您应该知道,出发前为了确保所派遣的斥候,曾让您麾下的奥术师用黑魔术对他们的灵魂进行过标记。”

“确实有这回事。”

“在之前您离开总帅府后不久,负责管理灵魂标记的逸隼前来报告,储存标记的水晶全部碎掉了。”

一面说,一面将右手紧握的布袋放在身前的方桌上,抬手轻抖,晶莹的碎片铺满了半张桌面。

“!!”

刘亦贤惊讶的朝碎片探出身。

黑魔术,奥术的分支,是基于灵魂与身体内在的高难度术式,施法总是伴随着大量祭祀品与不菲的代价。

灵魂标记,能够让施术者将受术者的灵魂进行复制,保存在特定的容器之中。

即便受术者受到足以致死的伤害,只要通过治愈系魔法让肉体回复,就能够通过导入预先保存过的灵魂让人起死回生。

“归还法阵没有被启动过的么?”

惊讶于眼前的景象,刘亦贤还是冷静的提出了疑问。

“逸隼汇报之后我俩立即赶去过祭坛。祭坛有启动过的迹象。但是术式的运转不完全,归还被强行中断了。”

“就是说,法阵的相关术式判断无法完成传送。”

下意识咬住拇指,低头思索着。

每个斥候身体上都印刻有归还术式,能够在与弩兵完成一轮填充与攻击相近的时长内将受术者的肉体传送到指定的法阵中央。通过与灵魂刻印连携,为斥候的生命提供双重的保障。

“瞬间被杀死,甚至可能连身体上的法阵都四分五裂,么……”

“恐怕是这样。”

距离上次从斥候处获取的情报,已经过去近2天,剩下的5人,原本是计划让他们按前方状况自行判断分2至3次来汇报敌军动向。

“就算现在再派出斥候,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戴岳做出结论。

“现在只能维持现有部署,督促维修组加快进度了。”

现状让刘亦贤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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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魔像?石像鬼?”

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慢慢咀嚼消化刚刚学到的新词汇。

“就是说,那个矮人负责整个城墙的维修?”

瞪圆眼睛的卢秉杰。

“年轻人,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矮人自古就是以工匠闻名的种族,沙坎也好,卡普尔也罢,哪怕是萨奇,哪座不是出自矮人之手?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整座沙坎能够负担这份重任的,只有哈斯鲁那个老家伙。”

得意的抚着自己的灰白长须,海因奇悠然的说道。

“难怪一股子包工头做派。”

“报功投是什么?”

“啊,只是我的家乡话,不用太在意。”

“说起来,你的家乡是哪里?”

略感到意外,这个世界里毫不起眼的自己,竟然有人有兴趣去试着了解。

“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总之应该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就是说,其实你现在也搞不清怎么回家咯?”

“呃……”

无法反驳。

“呵呵,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萨奇找我的儿子,他没准能帮到你。跟我不同,对于找到回家的路什么的他可是颇有心得。”

“听起来像高德啊……”

“你说什么?”

“没,只是我的家乡话。”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对老者行了个礼。

“谢谢您跟我聊了这么多,真的非常感谢。不过我该走了,趁着还不算太热。”

边说边伸手指了指并没有月亮的漆黑夜空。

“哈,那希望你好运。努力别死哟。”

海因奇没有阻止的意思,微笑着挥挥手。

“会努力的,你们也一样。再见。”

抬起左手摆了摆,卢秉杰右手举着引燃的火把,转身朝深不见底的黑暗走去。

“再见。”

老者的呢喃,并没有传达到男子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