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有天赋的人,也不可能一出生就会拿刀用枪的。

看似是抢劫时的惯用手段不过是狐假虎威,除非心里真的有底,不然是无法承受杀了人之后的心理负担。

那么这次就来说说夏叶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吧。说起来很有意思,夏叶离开村庄以后,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准确点说,是他凭着感觉在夜色里摸上了马路。通路在离村庄很远的地方,他就徒步走了过去。

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结果还没站住脚,就让人拖进了草丛里。五花大绑然后给扔面包车上了,连反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他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绑架,要挟,搞不好还会把他卖进山里,可他刚从里面出来。两边都坐着成年人,他怕是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挣脱。他也懒得问,觉得张嘴都是浪费一次呼吸。那个时候他甚至有点懊恼,白天再跑出来就好了。

几个小时的路程实在太长了,生物钟一直很正常的夏叶困得睁不开眼睛,他刚想借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这可比睡家里的水泥地要舒服得多。他刚想这么做,车就刹住了,他嘭地撞在前车座上,又被人掐着后颈捏起来。他在心里默默问候了司机一句,同时有一种这几个人绝对是欠烧的感觉。

又是被推搡又是被催促,这群人做尽了最令他讨厌的事后,把他带进了一间空荡荡的小木屋,里面只有一把椅子,没有别的家具,借着月光能看到上面坐了个男人。

那些人给他松了绑,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后离开了,就把他们一起留在这里。这礼当然不是给夏叶行的,这男人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打量了对方半天,直到最后男人没告诉他为什么把他绑到这儿,只说了句:“还没有几个人敢跟我对视,有点儿意思。这之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夏叶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他歪歪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嘴边有条疤的家伙,还戴了顶看不清脸的鸭舌帽,真是没有诚意,夏叶问:“你教什么的?语数英?”

男人摇摇头,他居然真的回答了:“那种东西以后你都会学到,现在我需要教你杀戮的技巧。”

夏叶扭头就准备走,“我不想学。”

“是能够吃饱的技术。”他的话说到这里,就证明自己和其他几个绑匪都是“惯犯”了,用这种花言巧语骗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孩子,以此来达到扩充人手的目的。夏叶止住脚,男人笑笑,“回心转意了?”

无法否认的是,夏叶动心了。他不打算这样乖乖地任其摆布,在这之前他需要榨干这人的每一份可以得知的信息:“在此之前告诉我,为什么要找我?”

“谁知道呢,我就负责教,是他们说的山里的孩子比较耐用,之前的都被处理掉了。”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经常用这种方法恐吓新人,看样子对一些内容也是守口如瓶,“反正不来我这儿,你也很快就会死不是吗?跟着我至少能吃饱。”

“教。”夏叶二话不说地同意了,一提起吃的他总是很积极,男人满意地点了下头。

“那之后你就回不去了,知道这些技巧之后你一辈子都无法回归正常生活了,这样也…”

“教。”

夏叶的果断让男人微微一愣,旋即又是露出微笑:“很好。”

那之后,正如所说的那样,就是每天手上都染血的日子。

木屋周围全都是是森林,森林和森林,相比山脉还好一些,不那么陡峭。这望不到边的深林,藏着很多常人见不到的珍稀鸟兽。身份特殊的老师教他怎么用枪,教他怎么处理猎物的濒死挣扎,他都一言不发地记到脑子里。反正这种国家级保护动物也没能被发现然后带入诺亚方舟,能被当成食物反而是一种解脱。

只是每天解剖完那些动物,他都会跑到溪边待一会儿,老师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看他走进水里,任着水花没过膝盖,弯着腰一遍一遍地洗手上的血。

“手上沾了血就洗不掉了,无论是谁的血。”这样的跟踪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老师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从水里拎上岸。

“我不是在洗手。”夏叶不满地挣开他的手,好像在这家伙眼里自己是随时都可以欺负的小动物似的,“我是在想怎么样才能更快地抓到鱼,想的时间久了点而已。”

“你想了都快两个星期了。”

“大鱼之后还有小鱼,小鱼之后还有虾蟹。”夏叶说,“动物之外,还有人。”

老师沉默了好一阵,夏叶的话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口琴,表情的微妙地产生了变化,好像是心里惦记着那人。老师看着手里的口琴,“明天开始你自己在这里待一个月,我要去处理点私事。别死在这里。”

夏叶点点头,也没让对方做过多的解释。有的时候,熟人间的默契,根本不用语言做过多的解释,一个眼神就够了。

自老师走后,夏叶过着白天去森林里逮野兽,晚上到溪水边捉鱼的死循环日子。火柴用完了也没办法加热食物,他知道饿肚子的滋味,饮毛茹血也比饿死强,只是收拾起来会麻烦一些。晚上躺在裹着毯子看星星,困了就睡,醒了就继续。

他用一个月自学了很多东西,比如如何用并不充裕的材料做弓箭,如何在使用枪支前判断风向,如何靠太阳和星星分辨东南西北等等。

最后他学会了怎么剥鱼鳞时,老师回来了。

老师告诉他,他手刃了害死妻子的仇人,因此可以全身心投入教学。他说这话时脸上都是释然,连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夏叶不知道这之后他是否会另寻新欢,至少这件事告一段落使他轻松许多。

老师说:

“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想要赌上所有去保护的人。”

“为了保护那个人,只能去杀别人。

“要么你杀别人要么别人杀你。”

他带着夏叶去了一处废弃楼房,里面关着一个浑身是伤但意识清醒的人,一见老师就百般讨好求他放过自己。老师压根理都不理他,他把自己的手枪放在夏叶手里,还贴心地为他着想:“你初次尝试这种东西,就不给你太刺激的了。这是你的考试,把他杀了就好。”

夏叶掂了掂手枪的重量,给枪上了膛,准备扣下扳机时,那人的哭喊声越来越震耳了,对方觉得这是种侮辱:“你找个新人来杀我?你在开什么玩笑!”

老师抬脚猛踢了一下椅子,它摇摇晃晃好几下,“吵什么吵,这孩子比你这废物强不知道几个十,保证能让你死得舒舒服服。”

夏叶叹了口气,原本指着胸口的枪挪到了额上,他没在等这人第二次叽哩哇啦地求饶,而是直接扣下了扳机。

枪声一响,一切都安静了。

“想着脑袋的话,会不会让他更痛快。”夏叶说这话时,眼睛里没有光。他把枪还给老师,慢慢走下楼。正如老师所说,夏叶根本就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说废话上。

老师不知道夏叶的想法,夏叶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杀了人,已经是超越法律的行为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大部分法律已经被诺亚方舟带走了。这就是为什么,这是一条一去无回的路途。

他觉得哥哥是对的,他就是个铁石心肠的怪物。

又觉得哥哥是错的,他已是山穷水尽满盘皆输。

自那以后他又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濒死挣扎的模样,他不会对女性举起武器,只有这种事他不会允许自己做,因为其中会有孕育着新生命的目标。就这样,他带着自己给自己立的规定,最终被这位一直不知道名字的老师认可了,老师甚至将他引荐到朋友的公司工作。

分别时老师拍着他的肩膀,用称赞的语气给他留了一句结业语:

【你很有杀戮的天赋。】

这句话是冷冰冰的屈辱,是洗不净的污点。

夏叶还是笑纳了,并一直携带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