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將近一年了。

15號的時候,我在上海找到了工作,辭別廣州的時候並沒有再產生太多傷感的情緒,對我來說,不過是從一座擁堵的城市去到另一座擁堵的城市。

可入職以前,我卻一個人回到了闊別許久的大學校園。

既不是參加聚會,也沒有和老同學約好,我來這裡,是想進行一場了斷。

冬季的天空很晴朗,這一年的廣州很冷,口中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留下了明顯的痕迹,在這樣一個季節,能夠沐浴到陽光是一件格外溫暖的事情。

也許在周圍來往的師弟師妹們看來,我這個打傘的師兄有些奇怪。

慶幸的是,這路上碰見的熟人算不上多,偶爾有面熟的“故人”,招呼也打的很潦草,他們忙着趕下一節課,也沒多少功夫理會我。

我像是一個旅人,只在寒冷的季節出現,誰也不驚擾,如此安靜。

我住過的宿舍樓附近有一片綠蔭,木製的公園椅靜靜地躺在遮雨亭下邊,公園椅右邊是放傘的立桶,左邊是掛滿了花苞的杜鵑。

很快又是杜鵑花的花季,那會是一場白色的慶典,但是我不願意參加,所以才提前來到。

我把傘收起來,熟練地放進立桶,一切都像極了從前,不同的是腳下石磚上的青苔已經乾枯,好像很久沒人來過一般。

椅子不長,剛好能坐三個人,不過最舒適的狀態還是兩個人坐,雖然此時只有我一個人,但我還是習慣性地坐在右側。

禮拜天的時候,寧寧寄給我的信到了,除了信紙,信封里還附上了一張照片。

照片里,女孩站在稀疏的草場上,身穿着藏族厚重但色彩艷麗的服飾,像是生長在草原上的一朵索瑪花。

索瑪花罕少在草原上生長,她也是一個不屬於草原的南方姑娘,可站在畫面中卻那麼和諧,恰到好處。

她比以前更好看了。

捏着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忍不住這樣想。

背景里有很多和她打扮相似的藏族女人,她們保持着相同的舞蹈動作,手裡高舉着白色的紗布,寧寧在信里說,拍這張照片的時候,當地正在舉辦名為“哈達”的禮儀。

如果是別人,可能會以為她是在青藏那樣海拔偏高,或者呼倫貝爾那樣緯度偏高的地方,不過對我來說都差不多,因為我知道她是在一個離我偏遠的地方。

四川有一個地方叫康定,那裡有甘孜藏族,有藍天白雲、茶馬古道,還有她最喜歡的動物氂牛,畢業后她終於去了自己魂牽夢縈的地方。

我一個人在這裡坐了很久,叫不出名字的小鳥落在褐色石磚上嘻戲,安安靜靜的。

我扯開遮住嘴巴的圍巾,將手放進上衣口袋裡,仰着頭呼吸,看着二氧化碳在空氣中凝成霧氣,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大二的那個春天。

奶白色的杜鵑花彷彿在我眼前加速生長,青苔在雨天吸飽了露水變成墨綠色,然後靜悄悄地趴在地磚上打盹。

對了,那一天在下雨,霧水朦朦朧朧的。

白杜鵑花整簇整簇地盛放,像是穿着婚紗等待出嫁的美麗女孩。

寧寧也一樣,像是在夢境中才能夠見到的情景,當時她就坐在我的左側,白色杜鵑花開在她的身旁,潔白無瑕,可她的岑凈卻更勝一籌。

就好像葉芝在愛爾蘭的藍天邂逅了矛德·岡,蘋果花在肆意地舞蹈,端莊的女性就只是靜靜地站着,如此美好。

我閉着眼。

恍惚間好像又聽見了雨聲。

那是2018年的春天,雨季冗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