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等老板，江宇城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已是十一月中旬，因为冷空气的原因，气温着实下降了不少，他将车座后靠放下躺了下来，风透过车窗吹进来略微有点凉，他立起领子，把外套裹紧。虽说温度有所下降，但是午后的阳光给车内增添了少许温暖。风吹过车旁那株老梧桐，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一片叶子螺旋着飘下，落在车前的玻璃上，他看着叶子顺着玻璃的角度滑下，眼睛也跟着闭了起来。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他感到有人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微微睁开眼，伊潇拿着两杯咖啡坐在副驾驶上，他揉了揉眼睛，将靠背立起，“几点了？”他问，见他醒了，伊潇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他，“一点半。”伊潇看了下时间。江宇城觉得自己明明睡了很久，然而实际上只有10分钟。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江宇城决定开车在附近转一圈。之前那条街上的摊贩已经陆续离开，留下了满地的垃圾，清理垃圾的工作人员此时正躺在清扫车里，抽着烟刷着手机。相比于之前拥挤的街道，此时宽敞不少，至少可以让他的车开过。他们路过了老板所指的红屋顶建筑，由于被树遮了起来，基本上看不见建筑主体，只能看到标志性的红屋顶。老居住区的占地不大，根据之前的紧凑型设计，在满足光照、绿地率以及消防的条件下，尽可能的将建筑之间的距离减少，这也和之前的技术和规划有关，随着新型材料的运用，建筑越造越高，所能容纳的居民也越来越多，中心区里四五十层高度的居住楼比比皆是，上百层的办公楼也层出不穷，走在街上仿佛置身于钢铁森林一般。车开出两个街区，便是一座大型的商业综合体，感觉在老居住区之间格格不入，事实也是如此。江宇城看了一下，基本上没有什么顾客进出。虽说里面有超市和菜场，但是上了年纪的人更喜欢在家楼下的街摊购买，一来是图个方便，再者是因为价格稍微实惠一些。但也有不少人会去超市购物，也仅限有打折和促销的时候。

    快接近约定的时间，江宇城又将车开回了之前的停车场，两个保安在岗亭里玩着游戏，直到江宇城按喇叭才将车挡打开。按照以往的情况，他早就跳下车和里面的保安理论起来，但是今天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在这个让他充满回忆的地方，他不想和他们争论，其实是懒得下车。停完车后他们走到了红屋顶的民房处，在外面无法看清，直到走到边上才能看出它的全貌，是一栋类似管理用房的建筑，有些年头，外墙上的藤蔓植物已经覆盖的满满当当，有些顺着靠在墙边的树枝一圈圈的缠绕在树上，因为周围植被的关系，受到的光照很少，地面上显得有些潮湿，这也是江宇城觉得这里阴冷的原因。等了一小会儿，老板从中间的楼梯口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两用衫，衣服上还沾着油渍，“不好意思啊，刚洗好东西。”老板意识到手上的袖套还没取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江宇城点上一支烟，也递给老板一支。

    “我给你们指他之前住的地方吧。”老板取下袖套塞进了外套口袋，然后点上了烟，“不过我就不过去了，这种东西我也怕。”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用圆珠笔画着几条线和几个方框，“这条是我摊位的那条路，这是东，他就住在这块。”他在纸上比划着，“具体是哪幢不太清楚，我只见到他从这边出来过。”老板在纸左上角的方框上点了几下。江宇城接过纸看着，“行，那我们就去调查一下，谢谢了老板。”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了，老板也挥了下手转身上楼。伊潇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转头看，发现老板也在注视着他们，但一接触到伊潇的视线就立马移开。“队长，我觉得这个老板有问题。”伊潇拉了拉江宇城的袖子。江宇城回头，此时老板已经不在了，“我觉得没什么吧，看着也挺老实的，不过也是要小心点。”

    老板所指的建筑和小吃街隔了大约500米，是片排楼区，一共有五栋，每栋有四个入口，按照结构一栋楼有40户，“一户户查吧。”他们从楼牌上的1号开始，“您好，有人吗？”江宇城敲了第一户的门，没有回应，甚至连动静都没有。之后的几户也是如此，第一栋的一到四号都敲了一遍，一户愿意开门的都没有。“会不会都搬走了啊？”伊潇问，江宇城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你看这几户还晒着衣服，住的人应该是有的，但是人在不在家就不知道了。”第二栋也是如此，这样一间间的调查让伊潇想起之前在学校里检查卫生的学生会成员，只不过他们是可以进门的。

    情况在十号楼稍稍有了转变，江宇城看着门上贴着福字，敲了敲门。“有人吗？”他又敲了三下。“谁啊，人家还在睡午觉咧。”屋内传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随之是一阵急促的拖鞋声。门开了一条缝，妇女露出半张脸看着他们：“你们是啥人啊，什么事清啊。”显得有些不耐烦，“您好我们想打听个人。”江宇城打开李天宛的照片给她看，就瞟了一眼，妇女连忙摇头：“伐认识，伐认识。”还没等江宇城开口门就关上了。“什么态度啊！”江宇城憋了许久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出来，打算踢门，边上的伊潇赶紧将他拦下。江宇城气冲冲的下楼，伊潇跟在后面，也不敢吱声。走到四楼，她看了一眼窗户外，一把拉住了江宇城：“队长看那个！”江宇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辆停在垃圾回收站边上的黑色SUV，型号和资料里方恒的那辆一样。“走，去看看。”

    通过与资料里的车辆照片进行对比，虽然车牌已经被取下，但江宇城确定这辆车就是李天宛开走的车。“他应该就在这栋里。”这种排楼虽然有五层，但是最下方一层是车棚，用来停放自行车和电动车。在走过11号时，伊潇看见楼梯后面有一块黑色的布似乎遮着什么东西，她走过去掀起一角，露出了一个红色的小轮子。“队长！”她将布完全掀开，里面的是一辆购物车，车把上还印着天创超市的标志。“走，他就在这里。”江宇城示意伊潇准备好，小心翼翼的向楼上走去。

    刚上二楼，就看到一扇贴满缴款通知单的门虚掩着，他拿出手机取下屏幕贴在手臂上，剩下部分则变成一把手枪。他慢慢拉开门，生锈的门轴发出了吱啦的声音，让他顿时紧张了起来，屋内漆黑一片，窗户似乎被什么钉死，没有任何光线。打开眼镜上的夜视模式，房间的内容才展现出来。一个10平方左右的小房间，靠墙有一张沙发和柜子，还有一张餐桌，桌子很干净，上面放着一个花瓶，但是没有花，花瓶的左边是一个相框，江宇城拿起来看，照片上有三个人，李天宛和他的父母，这张照片让他感到有点熟悉。他正打算放下，楼下却传来了枪声。江宇城回头发现伊潇不在后边，心里一惊，赶紧回身下楼，眼镜的夜视功能在他出来的那一刻自动关闭。出了楼，他看见伊潇蹲在地上，右肩上流着血，不远处一个人跳上那辆黑色SUV，正点火发动。“嘿！，不许动！”江宇城举起枪瞄准了车，但是里面的人并不打算听从，一踩油门，如同离弦之箭撞开垃圾桶冲了出去，江宇城连忙对着轮胎开了几枪，一颗子弹打中了左后轮，但是车没有停下的意思，憋掉的车轮依旧滚动着，“该死！”他转身看伊潇的伤势，还好，只是些擦伤，过一会儿就会慢慢恢复。“他刚刚就在车棚里，看我们上楼就冲了出来。”伊潇站起来指着一楼的车棚，“不过我将追踪器打在了他身上。”伊潇手枪握把上显示的是追踪弹模式，“干得漂亮。”他兴奋地拍了拍伊潇的头，这是她第一次获得江宇城的称赞，脸不由得红了起来。“有信号了。”伊潇手臂上屏幕出现一张地图，上面一个黄色的点边闪烁边移动着。“你现在这里休息会儿，我去把车开来。”

    刚起身，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一群大爷大妈将他们围住，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伊潇和江宇城。“各位，我们正在办案，请你们配合一下。”可是他们并不打算理他，这时人群里慢慢走出一个男子，江宇城马上就认了出来，“老板，你们这是干什么？”是之前的小摊老板，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敢正视江宇城。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开口了：“小哥，那个，你们能不能放过他？”江宇城不理解他的意思，“他可是通缉犯啊，他犯了法。”“我们知道，但是，他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老板说完拉开了外套的拉链，里面没有穿衣服，另伊潇他们惊讶的是，在老板的胸口留着一道令人害怕的伤疤，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老板边上的一个大妈脱下了手套，里面是一只只有两根手指的手，伊潇突然想起这个大妈就是之前让江宇城挪车的大妈，她环顾了一下，基本上这些人都是在街上摆摊的人，而且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的生活。”老板说着流下了眼泪。江宇城也没有想到，这些看似过着普通生活的人们其实都经受着痛苦，他不了解李天宛的为人，或许他帮助了这些人，但是他依旧是那次事件的犯人，犯人就应该收到犯人应得的惩罚，如果是之前的他的话的确会是这么想。“好，我答应你们，只不过我想问他拿回一样东西，至于他本身我是不会做什么的。”江宇城收起了枪，看着老板。围着的人群商量了一下，让开了一个小道，“小哥，他真的是个好人啊。”“是啊，好人啊。”

    上了车，江宇城并没有发动，默默的看着窗外，“那个，队长，怎么办？人还要抓吗？”伊潇小声的说，看了刚刚那些人，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点动摇。“抓，当然要抓。”他似乎做出了决定，“可是刚刚那些......”“记住你是个警察，如果对这么一点事情就产生动摇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伊潇将手臂屏幕与车上的蓝牙相连，一个全息的投影地图就在车窗上展示出来，光点在一个类似工厂的地方停下，江宇城跟着路线开着并且拨通了小胡的电话。“小胡帮我查一下这个人的身份。”他将不知何时偷拍的小吃摊老板的照片发给了小胡，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结果。“找到了哥，这个叫何威，25年进入星光灯具厂工作，现在是没有工作，靠社会保险生活。”星光灯具厂，江宇城对这个厂名有些印象，“这个星光灯具厂是不是那个”“对，十年前发生爆炸的那个。”

    十年前岳昕市曾经降落过一颗陨石，那颗陨石预计的降落地点是在岳昕市南边的山林里，但是在快降落时，分解出了两个碎片，一块碎片砸在城西区的游乐园里，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一块落在这个城东的星光灯具厂，致使灯具厂的车间发生爆炸，不幸的是当时工人们为了完成一批订单正好在加班，这次爆炸造成的损失十分巨大，当时江宇城还只是一名普通警员，爆炸发生后就被调往现场，虽然过去十年，但那时的场面他还依旧记得。

    “十年前”“陨石”“爆炸”这几个字眼让伊潇想起了那时的场面，江宇城开着车，并没有注意到伊潇表情的变化。他看了一下光点停下的地点，果然就是那个星光灯具厂。“小胡你再帮我找一份名单，星光灯具厂的伤亡名单。”不一会儿名单就传到了江宇城的手机上，他翻了几下就把手机递给伊潇：“你看看是不是刚才那些人。”伊潇接过手机一张张照片翻着，其中有很多人就在刚刚的人群里，虽然经过了十年，但样貌依旧可以认出。“果然是这样。”江宇城加速穿过一个绿灯仅剩几秒的路口，“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个叫李知贤的人。”伊潇翻了一下确实有。“这个人是星光灯具厂的老板，那次爆炸的时候遇难了，直到刚刚看到那张照片我才发现，李知贤原来是李天宛的父亲。那时候罗森塔尔基金会还没有进入我们国家，而且医保的费用完全不够治疗这些伤者，李天宛自掏腰包，将家里的一切变卖，医好了这些工人。”伊潇将手机还给江宇城：“所以工人们虽然没有了工作但还是记得李家的恩，一直跟着李天宛，就算他被通缉也尽自己的力量保护他。可他为什么要偷尸体呢？”“这点恐怕要问他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