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升扭过头,一脸错愕。

李薇然的眼睛藏在阴影下,看不清。

“没听清楚吗?”

“对不起很突然说这个,其实应该早点说的……”

李薇然看着杨升。

“你是不是喜欢我?我能感觉到,但是你不太……愿意喜欢我似的。”

“上个学期你一直躲着我,你在躲什么?”

“大家对我都很渴求,这样说很不要face,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挺困扰的。所以能有个你这样的男生挺好的”

“你不太和我说话了以后,我心里就一直空空的。”

“这是喜欢吗?”杨升问。

 

李薇然盯着人行道的砖。

“可能特别突兀吧。但是分班在一块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你是孤儿,但是却活得很好。你对所有人都不忌讳这一点,就像个普通人。”

“从不拒绝别人和你换值日,好像打扫教室也很有意思。我感觉你很……不一样。”

“大家都在追赶期末、期中、月考、实验班,或者被它们追赶,但你就像是享受那种紧张的氛围似的。”

“你会盯着空无一人的校园看很久,黄昏暮色,操场、花圃。”

“我挺喜欢你这样的。”

“你接受吗?”李薇然看着杨升,“我喜欢你。”

 

 

杨升在发抖。

握拳又松,反复如此。

“我是不是应当接受你的喜欢?”

“毕竟你是这么的耀眼、完美。”

“可你又懂我什么呢?”杨升喃喃自语。

“可你又,懂我什么呢?”

“我怎么样,我怎么样……仿佛在研究生物习性似的。”

李薇然想说点什么,但杨升抢过话头。

 

“所以你就喜欢那样的我?我心里怎么想你懂吗?为什么我喜欢留下来做值日,黄昏的景色很美,但看一千遍也会腻!”

“我喜欢?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们被爸爸妈妈接走。”

杨升盯着李薇然。

“而我只能一个人回去。”

 

“我一个人走的时候我就在想,多想像你们一样,真正的去活着。”

“但是我做不到。我在学校,但我感觉自己像个幽灵。”

“校园生活是你们的……好的事情是你们的,你们都可以乐在其中,嘻嘻哈哈,甚至连悲伤、烦躁、疲惫也都是你们的,一块抱怨一块愤怒啊。”

“我感觉不到你们的感受。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哈哈哈或者哭哭哭,但我只有羡慕……然后假笑,嫉妒。”

 

路灯昏黄,时不时汽车驶过,小店开始歇业。

“我乐观坚强?活的很明白?我只不过是——”杨升背过身大喊,他不想把口水喷到李薇然身上。

“——没有办法啊啊啊啊”

“我只好骗秦华程、骗你们、骗老师、骗店主,甚至骗我自己!!!”

“我没事的,我很坚强所以我没事的。我能照顾好自己,孤儿院的事也没问题,成绩也得跟上才行,甚至当了个劳动委员。”

 

杨升的鼻子发酸,他不断抹眼睛,但泪水还是再往外涌。

“我想上大学,我特别想上,助学贷款的政策我每天都看,你知道我看了多少遍吗??”

“也许上不了什么好学校,但随便上一个也可以啊,我的成绩可以上啊。为什么我不能去上啊?”

“为什么孤儿院没钱了啊!为什么又多出了那几个小妹妹啊!到底为什么我没有爹妈啊!”

“我无时无刻都在渴望普通又可爱的生活,像个普通人一样!”

“但我是个孤儿,我自卑又懊恼……可你竟然喜欢这些,这些东西。”

 

“我……不接受你的喜欢。”

 

杨升又背过身去,路灯照着他的影子。

 

他跑开了。

无法面对李薇然,甚至无法面对自己。刚刚的那些话,好像不是自己说得似的。杨升觉得脸庞发烧,身体在抖。

直到摔倒。

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杨升坐在地上,然后又躺下。

新买的衣服变脏了,虽然好在意……但是不想去管

他咧嘴摆开笑容,笑不出来。

 

不远的马路上卡车驶来,又开远了。

杨升抱住自己的肩膀,把头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