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太阳把天空染成了绯红色,雨后的街道散发着泥土的芳香。

安民二中校门口,橘黄色校车与等各种标识的低档轿车相继按响喇叭;听到放学铃的学生们宛若正在搬家的蚂蚁,排起长队,井然有序地从教学楼走出。

此时,宇文乾正背靠墙壁,站在体育馆的某条走廊,紧盯右前方的橘黄色木门。

木门旁的银色牌子上刻着‘剑道社’三字。木门本身并没有任何图案,只是那刚好能塞下一颗脑袋的玻璃窗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正当宇文乾犹豫是否要推开木门时,背后传来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发出脚步声的人,是从走廊另一侧走来的少年。在距离宇文乾只有三块地砖时,他趴到身旁的窗台板上:“果然星期一的时候,大家看起来都会比较忙呢。”

“嗯。”宇文乾不再注视木门,但也并未看向对方。

“会不会因为现在是开学第二周?”少年开始探求‘星期一大家看起来很忙’这一现象的原因。

“应该是。”

“今天才九月十日……你说这会不会是受秋天的影响?”少年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对问题本身毫不关心。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听到宇文乾这样说,他离开窗台,用力地拉伸肩膀。由此,某个开关被拨到了ON上,这位少年用头脑风暴的方式,把所有能联想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什么教育局要减轻高中生的学习压力、什么某位学长又拿到了市围棋比赛的冠军、什么这次开学又有两位老师辞职……

直到宇文乾有些困倦时,少年才将双手放回到腰间:“周末有去教堂吗?”

“去了,我还见到了你那个担任驻堂神父的二舅。”宇文乾半转头,视线对准少年的金色短毛寸。

“你见到他了?”少年指着自己的领口,“那你有戴着那个十字架项链吗?”

“我一直都有戴着,当时还特别把它放到了外面。”

“那就好,”少年摇摇头,“如果不戴着能证明自己信仰耶稣的东西,二舅怕是不会帮忙……”

“这还要谢谢你告诉我。”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不用客气啦,怎么样,那二舅最后有帮你吗?”

“忙倒是帮了,但消耗三年寿命达成愿望什么的……真是很难让人相信。”

“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仪式是假的,你不相信再正常不过了。”少年抓弄自己的头发好一会儿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你没有当面说破吧?”

“我不喜欢人际交往,但不证明对此一无所知。”

“那就好,那就好……”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到底,索菲亚教堂里只有二舅自己相信圣经故事,其余人去祷告不过就是图个心里安慰罢了。”

宇文乾捏了捏有些发酸的肩膀:“也不知道上帝发现那些信徒并不相信自己之后,还会不会保护他们。”

“应该不会,”少年微抬头摆出思考的模样,“不过总不能为了信仰而去相信虚拟的东西吧?”

“这世上到底什么才算是‘虚拟’……又是什么才能被称为‘真实’呢?”

宇文乾向少年寻求答案,但对方却再度趴到窗台板上,直到校门前学生全都走光才开口:“你的入社申请在上午通过了,这个就是‘真实’。”

“真是精简的解释。”

“哈哈,不过话说回来我真要谢谢你——前辈们高考后都离开了,如果你不加入,剑道社可能就会因人数不够被废部了。”少年离开窗台,摊了摊手,“但是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递交加入申请。”

“因为我看起来太过瘦弱,给人感觉挥不动竹剑吗?”

“当然不是,只是高一那会儿,我也曾劝你加入来着,而你那时候却说一脸严肃的说什么‘社团活动是在浪费时间’……这次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这是因为……因为高一那时候父亲需要照顾。”宇文乾的目光下移到少年的运动鞋上,“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剑道的。”

“这点倒是没看出来。”调侃结束,少年降低了音量,“叔叔现在怎么样?已经全权交给护士照看了吗?”

“护士只负责白天,晚上姥姥会去帮忙……我只是偶尔会到那儿看一看。”

少年托起下巴:“你姥姥她是个很不错的人,我加入剑道社还是她推荐的呢。”

“这还是头一次听你说。”

“是吗?我一直记得自己已经说过了。”

“绝对没有。”宇文乾摇了摇头,“我学习成绩虽然很差,但对记忆力还是有自信的。”

“嗯……那再讲一遍好了。我是在2016年7月3日,在医院认识你姥姥的——也是与你首次见面的前一天。去年你姥姥偶然得知剑道社指导老师是自己以前的学生,于是就帮我写了封推荐信。”

“剑道社指导老师是她以前的学生?”

“你不知道吗?你姥姥是安民二中的第六届毕业生,因为成绩优秀后来就留在学校任职了。”

“喂喂……我作为他的外孙可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

“哈哈,不过她确实不太像是会和外孙说自己往事的人。”少年说完,伸手指向橘黄色木门,“作为剑道社的新成员,不打算进去看看吗?”

“不了。”

“别害羞嘛,这时候里面应该没人,如果有的话,也只是一个可爱的学妹。”少年发出奸笑,蹑手蹑脚地朝宇文乾走来。

见状,宇文乾离开墙壁向后退开半步:“……你要干什么?”

“抓你进去参观!”

声音传到他耳朵的同时,少年好似恶虎径直扑了过来;宇文乾一个侧身躲开那只朝自己胸口抓来的‘虎爪’,却不想却被‘虎腿’拌了个正着,踉跄着即将倒地时,‘老虎’迈开大步,伸出‘虎臂’从腰后托住了自己。

远远看去,像极了偶像剧里男女主初次碰面的场景——大大咧咧的女主因为某种原因换上了最不喜欢的裙子与高跟鞋,险些摔倒时,被恰好路过的男主一把搂住。

“切……真恶心。”

“男人都是恶心的。”少年把宇文乾拉起,并紧接着抓住他的手臂,以近乎拖拽的方式把他带到门前,“如果那个学妹在的话就正好打个招呼,不用害羞啦,我会一直陪你到四点十分的。”

“……为什么是四点十分?”

“指导老师让我四点十五分去食堂帮他搬东西,”少年推开木门,“从这里到食堂少说也要五分钟的。”

宇文乾甩了甩被少年捏麻的手臂:“你真是没有时间观念……那个时间现在早就过了。”

少年听后僵在原地,淡蓝色双眼仿佛随时都能流出泪来。他猛然记起自己是四点零六才来的体育馆,而单是自己自言自语就不止四分钟。

同时,宇文乾也突然意识到一个矛盾的地方,他问:“其实你来体育馆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才对吧?”

——因为申请通过这种事任何时候告诉自己都可以,没必要非得赶在这期间。

要知道,四点放学,四点十五需要去帮指导老师搬东西,中间一共只有十五分钟。而来到体育馆加上刚才的对话再折返去食堂,少说也花去了二十分钟。

少年挠了挠头:“其实是有一点小事啦。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做了……GOODLUCK!”

摆摆手后,少年转过身好似脱缰野马那般直奔走廊尽头,甚至连叫住自己的机会都没留给宇文乾。

稍感遗憾的宇文乾扭回头,目光透过半开着的门,落在一位暗紫色长发少女身上。

少女对着空气挥舞木刀,一道道弧线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修长的大腿被黑色紧身裤完全遮盖,浅灰色百褶半身裙随着她的运动,时而紧贴大腿、时而在腰间旋转、时而抬起至小腹处。

英伦风格的浅灰色外套里,有着与男性校服相近的纯白长袖衬衫。胸前呼之欲出的两轮圆月被包裹的密不透风,本应系着斑马纹领带的地方变成了用两道白杠点缀的紫色蝴蝶结。

注意到宇文乾的她放下木刀。

汗水顺着暗紫色刘海,滴落到睫毛上,又在一个眨眼之后,滑落到高耸的胸前,浸湿了外套。

“……不会敲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