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感覺，最近老是陷入昏迷呢。”
在恢復意識之後，從蘭莉婭的腦海里最先冒出來這樣的想法。
她察覺到嘴唇上有些濕潤的感覺，不自主地舔了一下，接着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萊雅那毛茸茸的手臂舉在空中。
“你終於醒了。”
聽到那令人安心的聲音，蘭莉婭瞪大了眼睛，看着偌大的血滴落在她的嘴唇上，這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萊雅，你……”
她顧不上什麼優雅和禮儀，猛地立起身子，一把抓住萊雅的手臂，開始舔舐傷口。獵人父子都看呆了，他們第一次見到，竟然會有人用自己的血去餵養吸血鬼。
“喂，你沒問題吧，剛剛才受了傷，這樣失血過多的話……”
“沒事的。”萊雅輕鬆地笑了笑，“蘭莉婭有分寸的，何況，吸血鬼的唾液似乎可以加快傷口癒合。”
即便是狩獵吸血鬼的專家，在聽到這樣的話以後也會大驚失色。
“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阿坡特勒斯說，“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膽大的人。”
“那當然是因為我們是同伴，要是別的吸血鬼，才不會給他喝我的血。”
“不，即使是這樣也很驚人了。”
蘭莉婭不再去舔舐傷口，因為這時候那一條細細的刀傷已經結痂，再也沒有血滲出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顯然還沒有吃飽。
“怎麼了？”萊雅問。
“雖然我還想要更多的血，不過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我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把奧盧斯送上審判席絕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
“果然戴基婭已經……”
“……是的，她已經化作了灰燼。就算他跪在我面前哭着哀求，我也絕不會原諒他！我勢必要讓他嘗到同樣的痛苦，讓他在先祖面前悔恨與我為敵！但首先，我得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入手了那可怕的毒液。”
“毒液？”
萊雅的視線慢慢移到了阿坡特勒斯身上，她看到阿坡特勒斯和阿里克西斯在摸索自己身上的口袋，隨即阿里克西斯發出了驚叫。
“啊，不見了，放在我這裡的那瓶龍血不見了！”
“看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他們的確是鐵了心要殺死這個女孩。”
蘭莉婭的表情卻在這時變得僵硬，她分明是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恐懼。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有這種傳說中的毒液？”
“安心吧，雖然我們是吸血鬼獵人，但出於某些複雜的原因，我們將會和你合作，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獵人……么，果然還是被你們盯上了啊。”
“畢竟你這麼招搖，不被發現才奇怪吧。”萊雅說。
“說得可真過分，我又沒幹什麼特別的事情，倒是那個聖騎士才是真的過分，我只是去國王的宴會上做了幾天客，他竟然去找來了吸血鬼獵人，我甚至都沒有傷害任何人。”
聽到蘭莉婭這樣說，阿里克西斯忍不住用力挺直身體。
“奧利弗大人現在怎麼樣了？”
蘭莉婭瞥了他一眼，冷淡地說：“姑且還活着。”
“是嗎。”他看上去放心了一些。
“話說回來，那種毒液竟然現在還能弄得到啊。”
“喂喂，可別小看了我們，不管怎麼說，這可是我們最重要的武器。”
“倒不是我小看你們，這種毒液最早是由我們發現，並且是當作機密來處置的。想來也是，要不是那個布魯圖斯泄露了機密，你們這些人類又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弱點。”
“布魯圖斯是誰？”
“一個自稱愛國家勝過愛自己的元老，他堅決反對皇帝為了獨攬大權而頒布的法令，並且秘密謀劃了刺殺皇帝的行動。雖然最後失敗了，但是他的事迹卻被廣泛傳播開來，甚至被編排成了諷刺劇。想必就是在那個時候，人類才得知了殺死我們的方法。”
蘭莉婭突然想到自己當前的經歷竟然和父親如此相似，不禁覺得恐懼，她預感到自己分明是要走到父親的老路上了，唯一能做的居然是感慨命運的崇高而不可戰勝。
“這和我聽說的不一樣。”阿坡特勒斯說，“龍血是先祖留給我們的秘密武器。”
“誰又會在乎那些久遠的故事呢？那是研究歷史的學者該去考慮的。我現在只希望你們能分我一些，好讓我為死去的同伴報仇。”
“復仇以後，你又打算怎麼做？”
“這無關你們的事，這是我們內部的問題。”
“啊，我從另一個吸血鬼那裡也聽到過同樣的話。我原本以為吸血鬼只是對人類殘酷無情，原來對自己的同類也是如此心狠手辣。”
“人類又好到哪裡去呢？我可是親身經歷過無數次人類之間的自相殘殺。”
阿坡特勒斯笑了笑，便從萊雅那裡接過一個空的玻璃瓶，將剩下的毒液分了一半給她們。他也很樂於見到吸血鬼們的內鬥，只要他們團結不起來，要從外部擊潰就要容易得多。
“接下來，我們該考慮的就是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阿坡特勒斯攙扶着他的兒子阿里克西斯，萊雅則將長槍交給了蘭莉婭，他們小心翼翼地從旅店的後門離開，發現完全不見衛兵的人影。
“怎麼回事？”阿坡特勒斯感覺到有些不尋常，“他們不是早該發現我們還活着了嗎？”
“天知道，但謹慎一些總不會有錯的。”
人們對蘭莉婭的意見表示贊同，接着盡量沿着屋檐前進，直到靠近城門，他們才發現衛兵們都被部署在城門的位置，似乎早就料到他們會從這裡逃離。
“原來如此，玩這招啊。”
蘭莉婭將從牆后探出的腦袋收回，望着眼前的同伴陷入了思索。萊雅受了傷，阿坡特勒斯要照顧阿里克西斯，能夠戰鬥的實際上只有她自己，要從正面突破顯然是不可能的。
“繞路嗎？還是在這裡等待救援呢？姐姐若是發現我這麼久都沒有回去，肯定會派人來找我的。不過，萬一營地那邊被該死的奧盧斯牽制住，我們豈不是要被困死在這裡……”
若是要繞路的話，走水路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蘭莉婭想到港口處也必然會設置關卡，想要矇混過去似乎也不太現實，那些吸血鬼士兵一眼就能看穿蘭莉婭的身份。
“唔嗯……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有的哦。”
聽到萊雅這樣說，蘭莉婭立刻抬起了頭，她看到萊雅手裡捏着一片樹葉，在輕微地晃動。
“你想到什麼了？”
“差不多快過來了吧。”
“什麼東西快過來……”
似乎起風了。
蘭莉婭感覺到背後有一股氣流在靠近，當她從牆后探出腦袋的時候，能清楚地感受到風拍打在臉上的痛感。
天空的邊際，有某樣東西在快速逼近。
“那是……”蘭莉婭眯起了眼睛，但依舊看不太清。
紊亂的氣流越來越強烈，近乎要形成了颶風，站在城牆上的士兵們不得不緊緊抱住牆垛才沒有被吹下來。天空中的異物慢慢顯出了全貌，那是一雙巨大的翅膀，比他們見過的任何鳥類的翅膀都要寬大有力。
“是龍啊！”
“怎麼會……”
和守城的衛兵們同樣陷入恐慌的，是獵人父子。他們在不久之前才見識到了龍的威力，就連老練的戰士阿坡特勒斯也不禁雙腿發抖。
“是昨晚的那條藍龍！”
阿里克西斯大喊着，想要從父親的身邊逃開，卻摔在了地上，他帶着因恐懼而扭曲的表情看着在天空中翱翔的藍龍，那樣的姿態分明要比昨夜裡還要顯得恐怖。
狂亂的風伴隨着藍龍翅膀的擺動而起伏，將士兵們射出的箭矢全部打落。巨大的影子和沙塵籠罩在他們的頭頂，彷彿是寂靜黑夜的恐懼憑依在身上，迫使他們從崗位上逃離。
萊雅不再躲在房屋背後，而是站在街道上興奮地揮着右手。蘭莉婭怎麼也想不明白，萊雅究竟做了什麼，才會讓芙拉在這關鍵的時刻現身。
“啊，這個啊。”萊雅笑着回答，“昨天晚上我問芙拉想不想和我們一起進城，她說想要多睡一會，所以我就跟她約好了，要是在吃午飯之前我們都沒有回去，就讓她來找我們。”
“是……這麼回事啊……”
蘭莉婭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中的巨龍。想來也是，吸血鬼們的營地里可沒有食糧，旅途中的食物全都是萊雅在保管，芙拉是沒法在別處找到食物的。
“難怪今天這麼凶暴……原來是餓了啊……”
吸血鬼獵人們也因此再一次看到了奇特的場面，那頭狂暴的藍龍伴着巨大的風壓降落在萊雅和蘭莉婭的面前，落地之後卻立刻撲到了萊雅的懷裡，彷彿溫順的小狗一樣在乞食。
“那條龍，是那隻小貓的寵物？”
阿坡特勒斯覺得這個想法太過於瘋狂，立刻搖頭否決了。但他在冷靜下來仔細一想，既然那隻小貓能用自己的血養一隻吸血鬼，再去養一條龍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來得可真是時候呢。”蘭莉婭不由得感嘆道，“或許該給你一點獎勵？”
“真的？”
“我說到做到，不過得等到回去之後才能兌現。”
這樣說著，蘭莉婭的視線移到了眼前的敵人身上，那些仍然沒有死心的傢伙們，此時正試圖包圍上來。
在芙拉加入戰局之後，事情便立刻變得簡單起來。對於天空的霸主來說，即便自身還未完全成熟，要攪擾地面上的戰鬥仍然是輕而易舉，若不是它們無心去爭取地面上的財富，又怎會放任人類去做大地的統治者。
吸血鬼們最後的頑強被來自更高維度的攻擊輕鬆擊潰，甚至都沒能做出像樣的抵抗，便全都埋沒在塵土中。蘭莉婭直到這時才確信，她的手裡分明已經握住了一張能夠逆轉局面的王牌。
“這孩子，說不定能……”
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他們光明正大地走出城門，少女們同獵人父子相對而立，他們的心裡都非常清楚，短暫的合作已經結束，永恆的對抗才是常態。
“這樣好嗎？”阿坡特勒斯問，“放走我們會有什麼後果，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無妨。”蘭莉婭抱着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雖然我很想把你們五花大綁帶回去審問，看在你們救了我和萊雅的份上，只好下次再說了。你儘管去找國王和領主告狀吧，我們可不會傻乎乎地在原地等着你們。”
“呵，就是這種傲慢，才會讓你們落到今天的地步。”
“隨你怎麼說，趁我還沒改主意之前，趕快從我眼前消失吧。”
少女們目送阿坡特勒斯攙扶着阿里克西斯慢慢離去，蘭莉婭突然轉過身，面向營地的方向，高舉手中的長槍。
“要走咯，是時候清算那些叛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