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

做了梦。我站在城堡的城墙上,远方是安静的山。

下一秒,山变成了火山,山头上燃烧起了炽炎的颜色,漫天的岩浆喷射出来。

我愣在原地,不是没有“要跑”的意识,而是明知道跑了也走不掉,人的速度是不可能快得过岩浆喷射的,更何况我是个跑不快的死宅。

我干脆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每一寸肌肤被吞噬的痛苦,和绝望的恐惧,让我惊讶的是居然没有想象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只是刚刚有了“痛”的意识,意识本身就消失掉了。

然后另一个意念在我的脑子里说,“我还活着。

“我这是,在哪里….?”半梦半醒之间,我的声带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我从躺着的地方爬起身,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就好像我第一次被电风扇砸死的时候,你明明感觉到自己死了,你的意识在这一秒中断了,但是冥冥中的某些东西又好像在告诉你,你还没有死,你还需要再站起来。

脑子好像被烧过一样,以电脑来比喻的话,就像是CPU过热那样吧,这是上一次复活时所没有的。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一下子我惊呆了,面对着的落地镜里是我自己的身影。

这个地方无比熟悉,是我的房间。

不是我在学校的宿舍,而是之前还活着的时候,我所能回去的那个“家”,我的房间。

但是这样的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且成为了勇者杀手这种虽说听起来很邪恶但实际上是为了拯救世界而努力的职业,回到生前世界自己的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脑子里还是很热的感觉,让人没有太多的智商去思考,我习惯性的喊了声“妈妈”。

原来在家的时候,只要这样喊过了,就算母亲手头有事不能立刻跑到我身边,也会在她所在的角落喊一声“在呢”来回应我。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果然…..”我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有些粗鲁的甩开房间的门,果然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家的样子。我摇摇晃晃的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窗外的太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光与暗的分界线。

“现在是上班时间吧….也许是去上班了。”抱着这样的一丝侥幸,我从口袋里掏出即使在那个勇者斗恶龙的世界都不曾离身的手机,输入父母的手机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真是恶俗的剧情。”我默默的掐断了电话。回头看到的正好是父母巨大的结婚照,尽管在这个家庭里我父母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那么融洽,应该说经常会吵架到冷战几周的地步,但是这个照片一直就放在那里。

令人惊讶的是,上面的人影….

“消失了。”我简直感觉到毛骨悚然,这毫无疑问就是我的家,但是为什么客厅里的照片上,根本就不存在人影,好像那就是一个空相框。

“一定是有人把照片拿走了吧。”

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我冲进父亲的书房,打开他的抽屉开始翻找起来,我小学的第一本习字本,我中学时候得的奖状,我幼儿园时候的照片,这些东西明明都还在,我的证件照也好休闲照也好,人影都老老实实的呆在照片上。但是,所有和我无关的照片,或者说,这

个房子里所有我以外的人存在的痕迹。

都消失了。

“卡莉安!卡莉安!怎么回事啊!卡莉安!”我有些丧心病狂的嘶吼起来,一挥手把书桌都掀翻了,天知道我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我疯了似的冲出房子,狠狠的踹邻居的门,虽然生前我家跟邻居也没有太大的交集,但是起码邻居的脸我是认得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邻居那永远紧闭的房门,就像腐朽了一般被我一脚踹倒。

那里面空旷旷的,什么都没有,就像根本没有装修过,家徒四壁已经不足以描述这个房间,根本就像是刻意被抹去了一切一样。

“这不可能!”

我继续向外冲去,还是我熟悉的小区门口,但是门卫和坐在门口扯淡的大妈都不见了,我继续向外跑,看到一切我熟悉又不熟悉的事物,夏夜里我曾经在在这条街上狂奔,直到心脏冲击着胸腔,身体累到吃不消为止,可那是为了追逐流星,为了看一看那所谓的狮子座流星,而不是为了寻找那些我认识的人存在的证据。

“蛤…..蛤…..”结果,我气喘吁吁的站在我所熟悉的十字路口,左手是一家平价酒店,如果在本城坐出租车的话你会听司机说道它如果纵容罪恶名声如何恶劣,右手边则是一座技校的操场,以往总是有“早恋”的男男女女走在这里。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我撑着疲惫的身躯独自站在这人生的迷宫十字路口。

“这剧本,真是烂透了啊。”

体力的耗尽和发泄过后让我冷静下来,现在来看,这确实是我生前的那个世界,而且我回到了我出生和长大的城市,也就是我的“家”。只不过这个城市里,不,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属于其他人个人的痕迹,已经全部被抹掉了。

“真操蛋。”我狠狠的脱下已经湿透的上衣,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穿着的并不是我第一次死掉时候穿着的霉变白衬衫,而是之前那个世界的长外衣和短裤。

这么说,那确实不是一场梦,我确实完成了任务,杀死了勇者,因此才从那个世界被传送了出来。

但是,现在莫名的不想想这个问题。

我站在十字路口向家的方向望去,心里莫名的有点难过。上高中的时候我经常以各种借口请假逃课回来,对我来说国庆或者暑假都远比不上逃课来的开心。每当快回到家的时候,站在这个十字路口上我总是会莫名的高兴,那种喜悦是无论什么都无法替代的。

我总是以为,那是因为我逃课的时候,我的傻子同学们还在教室里苦苦的挣扎。可是现在我突然明白过来,那是因为打破了常规。在破坏了规则,从日复一日的日常中解放出来的时候,那种独一无二的喜悦,即便只是暂时的,依旧足以让人欢欣鼓舞。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站在这十字路口只让人觉得凄凉。

如果说打破了常规的话,那我现在就是无视一切规则的状态,对我来说生活只是往返于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杀死一位又一位勇者,除此以外,我已经从“生命”的规则中解脱出来了。

但是我真的开心吗?

这里除了我,一个也没有。

我把脱下来的湿衣服搭在肩膀上,经过在那个世界一个月的奔波,我的身体好像比以前健壮了些许,换做从前我现在应该躺在地上不能动的,虽然现在还是气喘吁吁,我慢慢的,甚至有点一瘸一拐的走回家的方向,不知道卡莉安现在在哪里,不过如果她想找到我总是能找到的吧。

这个空无一人的世界让人感到害怕,并不是害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或者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生物从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里窜出来,如果那样的话反而变得不那么空寂了。

这个世界,是空的。就算以前活着的时候,这种空寂也常常咬着我的心,让我觉得在人群中的自己做出一副笑脸显得很虚伪,偶尔需要离开人群来体会下孤独的味道。

并非是害怕孤独,而是这样的落差让我开始重新认识自己,当这种孤寂真正到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管人群里还是人群外,这种空虚的感觉都不会变。是自己的心从一开始就坏掉了,或者说,是自己的心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

可是从另一方面讲,只要是作为生物,就还有和其他生物交谈的必要,哪怕是路边的野犬跑到我脚边来蹭两下也好。尽管有时会嘲笑自己的软弱,但确实就像需要吃饭喝水一样,和这个世界维持着必要的联系。

可是现在这种联系被强行斩断了,既让我再次意识到我的心是空的,又让我的基本需求都落空,后果就是感觉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啮咬着自己的心。

“真是西斯空寂啊。”我对着空气说,我以为经历了勇者斗恶龙的世界之后我会变得有底气一点,结果发出的声音还是那样有气无力,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的声线,为什么不能果断一样,利索一些,就像快刀劈开金铁那样就好了。

这条不长的路,回头的时候我走了很久,很徒劳的想把一些念头从脑子里撇去,好吧,说是念头,其实是回忆,作为一个死人还是死抱着这些确实不太好,但那些东西就是没来头的往脑子里钻,比如刚刚搬到这条街上的情景,和母亲出来散步的情景,早上上学的情景。

真是讨厌的感觉。

对生前的世界,我并不眷恋,或者说,理智上一直是一种“没了就没了吧”的态度,对那些亲人或者朋友,也仅仅是感觉到被一种类似锁链一般的东西捆绑着,虽然不说是履行义务那样难听,但既然是锁链,就注定了拘束和限制。

可是现在,捆绑着自己的所有锁链,甚至名为“世界”的巨大蛛网都一齐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这个空荡荡的架子,像在博物馆里看到的侏罗纪生物的巨大骨架一般,虽然还保留了让人惊叹的体积,但其中可以称之为“生命”,或者说,他存在的“意义”。

早已不复存在了。

因此就算这个世界充满了阳光也好,还是让人感觉到寒冷,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因为孤独,还是因为对自己人性脆弱或者说虚伪的痛恨。

这样的心情中,我回到了“家”中,走进自己的房间。

“你回来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坐在我床上的,是穿着已经洗净了的白校服,黑发赤瞳的少女,我的搭档,天使卡莉安。

我呆愣楞的看了她一秒,下一秒,突然爆发的我狠狠的把她推倒在了大床上。

“喂,喂。”卡莉安试图挣扎,但是徒劳无用。

也许在镜子里来看,这副场面实在有些下流,没穿着上衣的死宅一把把黑长直的妙龄少女摁倒在自己的床铺上,下面会发生什么简直用屁股都能想的出来。

偏偏剧情不是那样发展的。

“为什么!”我咆哮起来,我的手紧紧的卡着卡莉安的喉咙,我的眼神是认真的,如果她回答错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捏断她的脖子。

愤怒是当然的吧。

就算是怎样败犬的人生,也会有自己想要独占的地盘,哪怕只是一平方米不到的狗窝——如果有人侵入自己的领地的话,败犬也会变成咧着牙的狂犬。

但是已经死去的我,本来应该像荒原上的狼一样了,用无所谓,无所畏惧的眼神漠然看待一切凡物,以欢乐的心情终结勇者的生命就好——但那也有个前提。

谁也不想自己的领地受到触犯。

“気持ちが悪い”卡莉安被我卡的喘不过气,依旧温柔的把手抚上了我的脸。一滴泪水落在她的脸上。

时间一下子像是静止了。

“作为模仿THEENDOFEVA来说,真是不错呢。”她突然换上了笑脸。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松开了手,也恢复到之前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偶尔还会嫌弃的表情,刚刚我确实是动了杀心的,如果她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是真的会杀了她的。

但是,卡莉安摸着我的脸,用日语说出明日香那句“気持ちが悪い”的时候,我顿时就放弃了。

这一定不是我原来的那个世界。我原来的世界里,不会有这样的少女抚着我的脸模仿动漫台词。应该说是理智吗,还是突如其来的落差,让我一下子回到了正常的状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