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了身。

白昼一如既往地唤醒了堪堪进入睡梦的少女。

用因为休息不足而红肿的眼睛环顾着四周。

窗帘没有拉开,但是由于天已经大亮的缘故,仍有不少光线穿透了人工纤维进入到了屋子之中。

「呜~~呀」

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让自己隐隐作痛的头部好受了一些。

「嘶...」

但即便如此,疼痛也只是减少了些许,还完全没有到「没有大碍」的那一种地步。

说真的,虽然「一醒不睡」这种情况在她昨天宣泄过情绪之后有所好转,但比起因为睡眠不足的头痛,她更想选择从前的通宵不睡。

——距离集合,仍然还有一段时间。

毕竟也才只是黎明时分,就算是「审判庭」这样纪律严明审核苛刻的组织也得考虑一下这群身为「学员」的孩子们的身体状况。

当然,这得排除一些像是少女这样的奇葩才对。

扶着床边的梯子,她缓缓地爬下了床铺,然后在床底下找到了不知道为什么被丢到那里的鞋。

剧烈的疼痛已经开始让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她明白,就算那么做会降低训练的评分也比缺席不去要好得多。毕竟只是二十分的积分而已,少吃一顿饭就能解决,如若因为身体原因错过了月末考核的讲解,那她这三年来的努力就全都化为泡影了。

当务之急就是期待能在医药箱之中找到止痛片。

只要今天负责训练她们这一梯队的教官不是过于苛刻的那种类型的话,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就像是当年刘翔因腿伤退赛是那些恶语相向的跟风群众,亦或是在孙杨被冤枉时落井下石的人一样,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恶心人的家伙,少女真的不擅长应对。

终于在墙角的柜子之中翻到了医药箱。

即便不抱希望,但是她还是象征性的在里面摸上一摸。

万一有收获呢,不是吗?

但事情总是不那么让人称心如意,医药箱之中除了一些纱布和医用酒精之外,已经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再者来说,作用于头部的止痛片也不可能放在小型的便携医药箱里吧。

「啧。」

没办法,在地球资源接近耗尽的现在,略微高级的食材以及药品已经十分稀缺,像是止痛片这样的普通药品的价格也一路飙升,所以现在的医药箱基本不会配备这种东西。

甚至连消毒的用品,都从碘伏变成了合成的工业医用酒精。

人类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最终导致了他们失去了应有的生活,换句话说,当贫富差距几乎不存在的时候,资源的消耗将会最大化,然后那些有能力生产生活必需品的人将会获得巨量财富,将贫富差距再次变大,最终陷入无限的循环之中。

可是这种循环的前提是资源的总量能够承受住这种超限的消耗。

但结局显然给出了答案。

不能。

在她还在进行无意义地翻找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声音不大,想来是因为不愿吵醒正在睡觉的人,但却正好可以让离的比较近的少女清晰地听到。

「这个时候会是谁...」

少女皱起了眉头,嘀咕道。

一般来说,以她的作息时间来看,其他的学员应该不会睡醒才对,即便是他们之中最早的人,起床的时间也是在她梳洗完毕一个小时之后了。

怎么现在会有人来到这里?

虽然对于来者的目的抱有疑问,但她仍然打开了房门。

一看到门口站立的身影,少女刚刚调整好的表情就立马僵硬了下来,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声音质问对方。

「来这里干什么?」

虽说平时与其他人交流时她也是这个样子,但真正生气的时候,这种能够让周围的空气也一同冷下来的氛围给人的感觉实在不是很舒服。

在她面前的,正是昨晚交流不愉快的白发少女,「翺裡」。

——就是因为她的缘故自己现在才会状态不佳。

一见到对方,少女的脑海中就赌气般的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可即便被如此对待,名为翺裡的少女也丝毫没有生气,只是眨了眨淡粉色的眼睛,对着她笑了笑。

俗话说得好,伸手难打笑脸人,翺裡如此,少女也不能对她怎样。

「我想,你应该用得到这个,所以就拿过来了。」

见少女一言不发,也没有呛她的意思,翺裡便将手中拿着的东西在少女的眼前晃了晃,随后递了过来。

「这是?」

虽然因为头痛的缘故心情不太好,但看起来翱裡并不像是来找茬的,所以少女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止痛药。」

翱裡对着少女努了努嘴。

「所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行为不合常理,事必有妖,秉着如此想法的少女还是想要确定一下这是否是个陷阱。

所以还是先问一下比较好。

「这次的月末考核是以小队为单位的,嗯哼?」

用衣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翺裡仍然保持着微笑,看着少女,等着她的回答。

「要我和你一组?」皱了皱眉头,看样子少女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当然咯~」

「如果你是认真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如果这次考核真的如同翺裡所说的一样的话,那么需要担心「组队」这一个问题的反而是她自己。

因为平时的处事方式,虽然不至于结下仇怨,但愿意与她组队的人应该没有几个。而且,换做是谁也不会放弃与自己信任的伙伴合作的机会去和一个关系并不算很好的人组队。

要不是不确定考核的时间是在早上还是夜间,也许翺裡也不会选择和她一组的吧。

毕竟若不是翺裡没办法在日光下照射太长时间,只能穿着深色的厚重衣物行动的话,近距离作战根本轮不到少女插手。

更何况,其实在内心深处,少女还是很期待与翱裡交上朋友的。

至少,作为一个倾听者,这一位可十分称职。

「所以,怎么称呼?」

听到这话,少女一愣。

是啊,似乎在训练仪式上唯一没有进行自我介绍的就是她自己。

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的话,似乎并不是什么可以改善关系的好兆头。

所以她,还是将那个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名字说了出来。

「安佐(Anzol)。」

听到了她的名字,翱裡明显愣了一下。

「天使(Angel)?」

不过似乎这个名字总是会因为发音的问题和另一个单词搞混。

可是,名为安佐的少女可不相信这个平时靠着听觉进行日常生活的翺裡会听错自己的名字。

不过这个叫法也没有任何贬义的成分在里面,所以她也懒得去纠正。

「算了,无所谓了,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么叫也可以。」少女抬起手臂,擦了擦脑门上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水,顺便将黏在额头上的刘海撂到了一边,说道「姑且,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翱裡微笑着回应道。

那一天,名为安佐的少女踏出了对抗名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病症的第一步。

她所能够记得的最早的光景,似乎就是破门而入的陌生人,以及几个身着白大褂的看起来像是医生的身份不明者。

——明明没有让任何人发现,明明已经躲起来了,为什么他们还能找到这里?!

想要逃跑,但是哪里有什么退路?

前后左右都已经被那些人封锁,这种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骚走位都不可能离开的吧。

可若是反抗的话,又不能确定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过分的事情。

从前也听人说过,要有反抗精神。

虽说不知是不是可以用在这里,但是在这个怀疑的想法出现之前,她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了起来。

很难想象,仅凭着孩童的力气,她是用何种勇气趁着对方不注意挣脱了擎住她的手臂。

——然后顺利的撞破了他身后的窗户,翻了出去。

过程是好的,但她改变不了因为落地姿势不正确而挫伤脚的结果。

所以理所应当的,少女被抓了起来。

而后能够预料到的,就是在「收容所」之中,没有被当作人类一般的对待。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让她明白了不在别人面前显露出任何明显的表情的重要性,以及深思熟虑对于一个计划的成功起到的决定性的作用。

人往往是后知后觉的。

当安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早已被解救出来了。

也幸亏这样,不然,如今呆在这里的,可能就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木偶,而不是一个表面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类。

「收容所」所监管的,是患有对人类「可能」有害的精神疾病的未成年人。

在地球人口泛滥的现在,没有对「他们」进行人道毁灭或许就是最后的仁慈了吧。

净化基因库,排除不利基因的政策,早就在几十年前实施了,只不过因为人权组织的抗议而将范围缩小到了「平民」这一范围内而已。

其实他们都知道,本来净除的范围就只有平民,让人权组织抗议,然后缩小范围这件事也只是对媒体表演出来的一场好戏,令他们的良心好受一些罢了。

相对于在「收容所」的其他人来说,安佐是幸运的。

因为她的自私,更因为她不圣母,最重要的是,她的敏锐。

能够把握住获救机会的那一份敏锐成功的拯救了自己。

那些只能继续留在收容所的其他人,只能在少女离开时,将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刺人眼光直直地戳向她。

「放心吧,会带着你们的份好好的生活下去的。」

那时,名为安佐的,平时不苟言笑的少女的嘴角,竟然因为其他人的不幸露出了笑容。

也许早在被关进收容所之前,她的病症就已经有发展的倾向了。

机会是留给争取它的人的,她明白,留在这里的人都只是看到了希望就带着眼泪停滞不前,待在原地等着它落在自己头上的人。

其实本该如此。

如果他们能够站在更高处先一步触碰到希望的话。

眼泪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呵。」

真是讽刺。

明明原来最相信人性的光辉的自己,先一步失去了光辉。

但换来了自由。

「哈哈哈哈~」

在雷雨交加的黑夜之中,只身坐在运输车之上疯狂大笑着的少女像是一只栖息在深海的怪物,一只海妖。

平常人害怕的惊涛骇浪只是凸显她可怕的工具,而风平浪静时她又在修生养息。

「在那之前...」

其实本来「审判庭」想要带走的,是「收容所」之中的全部「受试者」,但是从结果来看,也许只带走安佐一个,是最好的选择。

或者说,刚刚赋予她名字的「执行者」应当将她留在那里,带走其他人。

这样,就没有三年后那么多破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