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3(中)

……

“宇,你的家教到了哦,不出来看看么?”落诗墨站在门口,她这时的样子还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脑袋上梳着有些老土的麻花辫,身上的长袖衣裙也是如墨黑白的沿海城市布料校服,简朴却不失特色。

“不去。”简单明了,声音有些稚嫩但又好像什么人都无法撼动声音的主人所下决定一般的坚定。

落宇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好像魔怔一般地拧着他手里的魔方,好像他跟这可怜的魔方过不去一般,拧不动还在使劲拧,似乎想弄坏它。

“咚咚……”轻声的敲门声,似乎是在担忧害怕什么。

“我不是说了,不去!不需要家教!”落宇溯接着说着,站起身去开门。

落宇溯似乎想给一个下马威,他使劲地将门拽到一边,木门撞在墙上,落宇溯想脱口而出的驱赶话语却停在了嘴边。

……

“您醒了么?”落冉悠靠在走廊一边的墙壁上双手合拳顶着下颚,脸上似乎有一层阴霾与担忧。

落宇溯将视线移向一边,落冉悠的样子让他有些失神,这个阴霾与担忧间的复杂表情几何时他曾在另一位父亲脸上见到过。

只是相比落冉悠现在的表情,那是那位父亲的表情更多了几分绝望般的无法抉择。

“冉……”落宇溯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默了半许也只是挤出一个名字便没了下文,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外甥男。

大概是心中有所愧,只能做出一些在他看来苍白无力的偿还了,这是他欠落冉悠的,或者是欠落诗墨的。

“……有人没回来。”落冉悠似乎猜到了他可能会问什么,说道。

落宇溯刚刚勉强支撑起的身体又随着胳膊的一软,再次瘫倒了下去。

并不是他软弱,而是他的亏欠又多了一份,一份永远不可弥补的一份。

……

“噗……呲啦”血腥无目的地一阵发泄,不知是老姜感觉自己发泄够了,还是耗尽了所剩无几的力量,再也无力继续发泄下去。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坐倒在地上,似乎是想哭,但是终究没能像一个孩子的闹脾气。

老姜就那么坐着缓了很久,对他来讲,这些个跟着一起来的都是老伙计老朋友了,走一个就少一个。

袁猎户很小父亲就在狩猎时不幸遇难,他是老姜看大的,老姜经常把他当做自己亲儿子一样去教导,尽管这个儿子有点小脾气,他贪心了几十年,最后还是死给了贪字。

但是这会儿说走就走了……

老姜没有去看袁猎户的尸体,可能是没那个勇气去面对又走掉的一个似亲非亲的人。

他几何时也是警察,他也不会陌生一个人究竟怎么样才会死,那样的伤势就算把华佗扁鹊从棺材里揪出来也救不活。

“老姜……”落宇溯不知道说什么,其他几个人也都是表情不太好看。

小袁趴在这个平时待自己最好的舅舅身上似无声也似撕心裂肺地哭着。

张胖子没有跟着起哄搞悲伤主义,并非冷血只是此地能出现一个这样的疯熊也会出现第二个,而且之前的猞猁难免还可能折返回来,必须有一个放哨。

张胖子吸气收了收肚子,整个人靠在树上,长吐一口气好像吐出自己本该说的千万愁言一般,让他紧缩不自然的僵硬表情缓和了许多,他揪起那个因袁猎户被拍飞而落在一边的土制猎枪,用自己身上的一身有些显紧的深蓝保安警服擦了擦,注视着它片刻,然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套在了自己的背后,然后警觉地开始观察四周。

小李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现在感觉心情放松了很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感觉不合适,他感觉自己在这里显得格外不合群,好像一群行黑白事的家里突然自己考了状元一样格格不入。

他索性也就不说话了,转头也去警惕地观察四周,他并不喜欢袁猎户这个人,刚才还差点害得所有人跟着陪葬,死了真是报应。

落宇溯这会儿心情有些古怪,他不愿说话也不太敢说话,这次的勘察,按理来讲就是因为他的一时疑心然后导致几人夜间进了山。

所以袁猎户的死和落宇溯脱不了干系,他感觉自己这会儿的身体有点发寒,好像周围的温度冷了几分,刺鼻的血腥子味似乎也少了几分。

如此的沉默着似乎没个尽头,小李沉不住气了,尽量放平和语气开口跟老眼发红一副失神落魄模样的老姜说道:“姜老,我们把老袁他运回去吧。”

他的意思很明显,别继续进山了,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

老姜的神色似乎瞬间回神,脸上的落魄失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察的职责坚毅,说道:“他喜欢这片林子,当了十多年猎户了,就让他在这里睡了吧。”

“可是……”小李还想说什么,却给张胖子一眼瞪得噎住了,张胖子此时似乎因为小李的话也有些火了,说:“照照你现在的熊样,真是脏了你这身衣服。”

小李有些气不过,想张口和张胖子顶两句,眼角余光刮过老姜再次有些失神的表情也是收起了一肚子的脏话转头去看其他的地方。

落宇溯就这么站在老姜的身边,这会儿好像呼啸的冷风也更盛了几分,山里人说,风越大幺蛾子越大,幺蛾子自然是指野兽。

“老姜……”落宇溯也是顿了很久,他不太会表达,但是似乎自己得表示些什么,他心里拿不定主意,他害怕自己的下一个选择再次害死一个人,也害怕自己的下一个选择让地上的人死得无意义。

“别自责,他自己做的孽,即使不是今天但也可能是明天。”老姜一路上的话时常使落宇溯摸不着头绪,但是这句却是懂了。

落宇溯似乎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被大人原谅了一般松了一口气。

但是视线却随即定在了袁猎户的手上,盯了良久,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刚才是错觉么,他好像看见袁猎户的手指动了动。

但是想想也是,已死之人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老姜从袁猎户身边退开几步,他的视线四周看了看,他失去理智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四周,沉稳了一辈子,最后却在这个关头失了态。

周围的几个人似乎或有或无地都在看着老姜,似乎都在等待他的决定。

埋葬袁猎户的过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老姜就像一个山民老伯一样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在梦呓一般。

但是就是这么平常的埋葬却让人有种悲凉的感觉,似乎这入秋的山风都不及此时人心里的凉。

没多久,老姜似乎是想到了,伸手把脑袋上那顶绿军皮帽摘了下来,说道:“快入冬了,地下躺着冷,把这帽子带着,别冻着了。”他伸手把帽子给袁猎户戴上,然后用一手黄土开始掩埋。

本以为老姜还要再如此继续唠叨一段时间,但是他却一言不发地开始用土埋人,张胖子想去帮忙老姜却不让,硬是要自己埋,没多久地面就只能看见一个小土包了。

夜色过半,或许不过多久天边就要泛白了,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半分睡意。

老姜站起来时的身形显得萧索了几分,之前落宇溯就没有感觉出老姜的身形如此的单薄脆弱。

虽然不想在此时开口,但是落宇溯还是得开口问:“老姜,接下来?”他想征求一下老姜的意见,他现在很后悔带这些人一起夜间登山查看。

老姜迷离的眼神晃了晃,恢复了老头之前的几分和善与不易间透露的一丝倔强,轻咳清了清他有些沙哑的声音,道:“继续吧,应该不远了。”

听到这话,小李那边一下就跟给蜜蜂蛰了一下,背着落宇溯的整个人一震,然后有些僵硬地转头,对着老姜讪笑道:“那个,姜老啊,您看我这……”

不待张胖子跟着发作,老姜就说道:“你先回去吧,把消息告诉市长他们,这野兽饿狠了很有可能袭击湘庭。”

小李连忙点头称是,随即不等其他人开口,转身没了命地向山下的一片夜市火光跑去。

刚欲发作的张胖子似乎也是碍于老姜开的口,想到袁猎户的样子也是大概懂了老姜的顾虑。

小袁好像变了很多,和落冉悠差不多年龄的面颊上少了几分文绉绉的书生气,眼底却也更多了几分彷徨的迷茫。

现在仔细看小袁,他看起来白白净净,和他那个舅舅袁猎户一脸黑灰活像野人的样子截然相反。

在落宇溯看着小袁的时候,小袁只是一直盯着地面上小土包,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的思维逐渐飘离一般,可以看出来他和袁猎户在之前的关系可能非常的好。

也就是在落宇溯想到这的一瞬,小袁的视线猛然抬起,冷不防地望向落宇溯,四目就这么对上了。

刚才还有的彷徨迷茫一瞬间一扫而空,墨黑的瞳仁中倾注着一种新增的感情,让落宇溯被这年纪不大的少年盯得有些浑身起鸡皮疙瘩。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姜注意到了小袁的这一眼神,干咳了几声,让他连忙收起了眼底的感情,转而恢复到了之前的迷茫。

从关系来讲,袁猎户是老姜赡养了一段时间的,而小袁和袁猎户的关系好自然也就会对老姜很尊敬。

一种怪异的声音传出……让几个人都滞了下来,月亮好像和人们开了个玩笑,再次隐没入了云端。

周围彻底暗了下来,张胖子反应最快,打开了手电筒,没谁愿意在这荒山野岭危机四伏的地方体验两回黑暗。

这只是普通的手电筒,照射范围有限,暗下来的四周除了一种轻微树叶随风摇摆的声音与落宇溯自己听起来格外清晰的自己的沉重呼吸声以外。

就剩下了那怪异的声音,好像是在摩擦着什么东西,又好像是在用指甲抓墙,只是,这声音太轻微了,几乎听不见。

声音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大,在落宇溯反应过来声音方向的时候似乎已经为时已晚。

破土的声音不大,但格外刺耳,张胖子的手电筒应声转去,落宇溯不再多想,几步冲过去伸手去抓距离声音最近的那个人的衣服。

他抓住了对方,用了全身力气一把拉开对方,随即便是感觉到一阵刺痛,好像被火苗灼了一下一般。

……

白色的墙壁让这里像极了医院的走廊,落宇溯与落冉悠都是瘫倒坐在对面的墙壁上。

落宇溯本因为落冉悠的回答而无力瘫倒下去的身体因为这疼痛被灼得再次坐起身来。

落宇溯感觉身上格外的无力,似乎失了身后这堵墙他会再这么翻倒在地然后再次陷入昏迷。

勉强地抬起自己的右胳膊,上面的灼痛时轻时重却从未消失,运动衣上开了一个口子,可以看见里面的皮开肉绽正在逐渐发黑。

像一个被撕咬的口子,又像一个人牙的牙印,隐隐发痒掩盖在灼痛之下使落宇溯很难受,似乎在这伤口中有一条小蛇在不断攒动。

“学生们呢?”落宇溯问出了最关心的事情,他虽然表面对这些学生满不在意,可是实际上却是把挨个都是挂心边的注意着,之前说是解决完大事就消失了其实也是去联系当时的挨个部门以及处理学生的各种保险。

“应该都还安全,全跑回酒店了,轩昊何应该能稍微冷静点就会把大门锁起来组织他们的。”这里落冉悠还真不是吹捧轩昊何,这个嬉皮笑脸的发小确实有这方面的组织领导能力,毕竟是要成为一个集团的下一任总裁的人。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面容有些相似都是有些沉默的表情,似乎是无措似乎是不解。

“嘭……”这声音其实一直没停,只是离得很远,导致落宇溯现在才听清楚。

落宇溯的视线望向了一侧的声音来源,那是在一个墙角的转角,大门可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