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遗忘的美好时光像是碎掉的镜子般,再怎么拼凑,都有着裂痕。

像是人生走马灯一般,过往一幕幕从眼前飞快跑过,最后定格在女孩回眸的甜笑,朝着自己伸出手,「翊,我们走吧。」

于枫想伸出手,想抓住自己生命中最温柔的存在,画面却逐渐失去色彩,最后崩裂。

好痛、好痛、好痛。

深入心脏,连灵魂都战栗的疼痛,比死还凄惨的活着。

 

「少爷,于枫少爷似乎很痛苦呢。」毛茸茸的小东西趴在连瑾的肩上,询问自己的主子,小小的麻雀是连瑾的跟班,负责传递讯息与探勘地形。

「当然痛苦,他所能承受的疼痛比一般人还要低,又受了重伤没死也要痛上十天半个月。」

连瑾坐在于枫床边低头替于枫止血,连瑾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这死家伙要不是他倒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式神及时通知自己赶过去,他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躺在床上的于枫皱紧眉头,冒着冷汗,连瑾叹口气,吩咐小麻雀去替他联络人,自己则去准备东西。

「让自己痛苦你以为就能让她回来吗,干嘛不让自己好过点呢。」

连瑾碎念着,爬上床跨坐在于枫身上,撕开沾满血的衬衫,沾着于枫的血,缓缓地用指尖在他上画出奇异的符号,从身体到手臂,画完最后一个符号,连瑾才开口:「我需要你帮我,陆玥齐。」

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的黑发男子穿着学院风的衬衫,耳垂别着月亮型的耳钉,脸上的表情冷淡看似不耐烦,但连瑾知道那只是他担心又嘴硬的表现。

「他注定要死的。」

陆玥齐冷着脸庞说道,早在于枫做出那件事的时候他就逃不掉这个结局。

「我需要你的辅助,启动术式,不这样做翊枫他会撑不下去。」连瑾平静的回答。

「我已经帮过一次了。」

言下之意是他不想帮忙,但脸上因为担心而扭曲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他当年用灵魂划下方圆十里的生灵当作筹码想要拉回于晨雪却输了那恶意,这件事你不是也知道,何况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不就是你吗。当年救了一次这次多救一次就当作积功德吧,反正,他终究会去找她的。」

 

重提当年的事让连瑾有些不耐烦,不过也是那次才让他和于枫有了连结,他记得那天被抬进来的于枫样子有多惨,几乎没人想要接手治疗他,每个人都认为他会死,就连连瑾自己也认为他撑不下去。可偏偏于枫就撑着那口气,连瑾请来父亲做主,父亲接手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父亲叮嘱连瑾于枫的症状与用药,就连之后于枫也都交给他照料,从醒来与于枫的吵架与打赌,到后来两人几乎像兄弟般,连瑾身为独生子骄纵惯了,要不是遇上于枫这脱缰野马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想把人打死又不能打死的矛盾感情,可是,这个人在从自己手里救回来的那刻,就无法放弃,他们是如此的相似。

只是自己还有家族在后面撑着,于枫却只剩一个人。

 

「连瑾,你真像个孩子。」

某日的午后,连瑾正在替于枫调制配药,于枫突然说了这句,连瑾不明白的望着于枫,对方笑了笑,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让人忍不住不疼你啊。」

连瑾多希望于枫可以走出伤痛好好活着,这样他可以一直跟在于枫身后也无所谓,有个像兄弟般的手足他说什么都不想放弃,他只求对方好好活着,不要让自己一个人。

连瑾说到最后转过头,不看陆玥齐。

 

「这是最后一次。」

 

他走向躺在床上已奄奄一息的那人,将手放在于枫的额上和连瑾一起启动了术式。

周围被白光包围,陆玥齐像是看见了穿着高中制服的他和于枫,不,应该是孙翊枫,于枫是于晨雪死后才改了自己的名字用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晨雪。

陆玥齐站在公布栏前与孙翊枫初见的样子,他的身边站着于晨雪,对孙翊枫笑着指着公告栏上的榜单,说着他的模拟考又拿了全校第一,孙翊枫笑得一脸得意。

下个画面又转到孙翊枫拿着课本从后面敲着陆玥齐的头,大笑着要陆玥齐下次用功点,不要拿万年第二名,于晨雪捏着孙翊枫的手臂要他不要欺负陆玥齐。

画面不停的切换,有他和于晨雪一起对孙翊枫恶作剧的场面,有他们三人一起过圣诞节啃着火鸡腿的画面。

 

陆玥齐突然有点怀念,那些美好的画面他想要再看久一点,画面却跳到黑暗的那部分。

接到出事消息的那刻,陆玥齐正在雾山处理骚动的灵魂们,当他冲到了出事地点却仿佛看见了地狱。

倒塌的大楼、遍地的尸体,四周的恶意明显的让自己受不了,可是孙翊枫和于晨雪还在里面,陆玥齐荒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抹淡透明的灵魂指引了他。

陆玥齐不敢置信地看着指引他的灵魂,那刻他好想哭,好想问为什么,可是他只能忍住鼻酸咬牙头也不回的往灵魂指引的地方冲过去,陆玥齐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一直在他身边的灵魂,只能用双手不停的搬开石块。

他怕只要他一停下动作自己就会意识到晨雪已经不在了这件事,直到从死人堆里拖出奄奄一息的孙翊枫,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联盟医护室,转头晨雪的灵魂已经消失,而自己也终于能掩面蹲在门外痛哭失声。

 

那个夜晚,陆玥齐失去了开朗的孙翊枫,与温柔的于晨雪。

 

¶¶¶

白光散去,躺在床上的于枫没有之前那么痛苦的样子,平静的睡着。

「这样就行了。」连瑾收回手,他用自己一小片的灵魂补足了于枫接近飘散的灵魂,达到稳定的状态。

「你没必要这么做的。」

陆玥齐不解地看着连瑾,这个浑蛋实在不值得他们对他那么好。

 

「孙翊枫这家伙,就像另一个我一样,你会放弃自己另一半兄弟吗?」

连瑾趴在床边,消耗太多灵力,他讲话有点喘,何况他刚刚才失去一部分的灵体,干痛死了,孙翊枫那家伙是怎么忍受失去一半的灵魂度过这些年的。

门外有些微动静,陆玥齐的感知非常敏锐,迅速转头盯着门边,这边有一个躺在床上还没醒的伤患,另一个刚耗光灵力的医师,要是真的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也只剩自己能处里。

下一秒一个灵体穿门进来,穿着古代的服饰,头发盘上去,腰间配带一串看起来就很贵的玉饰,是一个雌雄难辨的的美丽男子。

 

灵体看见陆玥齐与连瑾,端正的了个行礼。陆玥齐放松下来,这个是孙翊枫的守护灵,据说是他家祖上不知道哪代就传下来的守护灵,陆玥齐以前常听孙翊枫叫他美人,惹得他的守护灵常气得消失不见,孙翊枫就会笑得很开心的说等等他就自己回来了。

回想了下以前的事,丝毫没有参考价值,陆玥齐忍不住掩面,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好友就是个风流又嘴贱的家伙。

「主子……没事吗?」古代美男担忧的开口,陆玥齐表情有点复杂,他到底要怎么称呼孙翊枫的守护灵,他现在有够想要一拳打醒他朋友,可恶……他要忍住,不然他刚刚就白救了这王八蛋了。

陆玥齐张口,又闭上嘴,他实在不想脱口就叫他美人。

连瑾转头问陆玥齐:「欸你知道怎么称呼人家吗?以前孙翊枫都叫他……算了我不想那样叫。」

看来连瑾也知道孙翊枫都叫他的守护灵美人这件事。

幸好两人的尴尬没有维持太久,守护灵主动报上名字:「在下叫做云青,两位好久不见,这次主子承蒙你们帮助了。」

幸好守护灵没有像主人一样王八蛋,陆玥齐在心中想着。

「怪了,翊枫出事的消息应该没有流出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连瑾问云青,孙翊枫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当下他就封住所有会流出去的消息,毕竟孙翊枫仇家太多,像是最近的人柱女鬼。

 

「主子让我去调查事情,让我一查清楚就赶快回来跟他回报,我与主子之间不需要特别的东西就能够互相感知到对方,好让守护灵在主子有危险时及时赶到,这是守护灵的工作。」云清顿了顿,落寞的低下头:「可是这次我却没有及时赶到,竟然还要劳烦到陆玥齐大人与连瑾大人我真是太失职了。」

云青深深地向陆玥齐与连瑾行礼,两人连忙摆摆手表示没事,却又忍不住好奇,孙翊枫让守护灵去打探了什么消息。

「是关于两位大人所待的大学里教堂的事,两位是否有觉得学校教堂有异样呢?」云青微笑地反问陆玥齐与连瑾。

陆玥齐与连瑾互看一眼,连瑾摇摇头,他精通医术不代表他的感知在行,陆玥齐倒是沉下了脸。

陆玥齐是感知型,对任何灵感的骚动特别敏感,而学校的教堂一直都让他觉得那里是全校最「干净」的地方,但是真的要继续感知下去却又找不出个所以然。

「看来陆玥齐大人是发现了。」云青笑了笑,接续着说下去:「那里之所以那么干净是因为被封印了六翼天使的翅膀,传说中六翼天使是拥有六个翅膀的天使,也是最接近上帝的大天使,而传说中路西法原先为六翼天使但其后却变成了堕落天使也因此染黑了他们的羽翼,但实际上翅膀有着一体两面,最纯净的那面被舍弃了下来,并且被封印在教堂内。」

「嗯……不过孙翊枫那家伙突然要这情报做什么?」连瑾晃了晃脑袋,他的身体还有些沉重不太能动。

「纯净……」陆玥齐低头思考了一会,他记得孙翊枫对感知不太在行,但基本的还是可以,除非……难道是那个!

 

「怎么了,陆玥齐?」看到陆玥齐的脸色,连瑾有些不安的问。

陆玥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件事应该是孙翊枫早就决定了,甚至陆玥齐自己都觉得那会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当事实一摆在眼前时,心中预演多次的画面却无法让自己适应,更别提怎么对把孙翊枫当兄弟的连瑾开口告诉他孙翊枫打算做的事。

「不过就是封印女鬼,你们两个是想到哪里去了。」

后面突然传来声音,于枫已经坐了起来,一手捂着腹部。

「云青。」于枫唤着他的守护灵,低声吩咐了几句,云青行个礼,穿墙而过消失。

「连瑾,我好饿。」于枫拉过连瑾的手,装可怜。

「饿死你算了,浪费我还要花时间救你,醒来不是道谢反而叫我去跑腿帮你弄吃的来。」

「小瑾最好了~」于枫欢乐的躺回床上。

连瑾差点没吐血,怎么会有人这么厚脸皮,一边从床边爬起身,抓过钱包出门替于枫张罗吃的。

「你超无耻的。」陆玥齐一针见血的吐出评语。

「唉,我也不想啊,我要是再不出声估计你就要告诉连瑾了,连瑾说不定会直接把我杀了。」

陆玥齐没有出声,不愧是认识多年的老友,刚刚要不是于枫出声打断,连瑾肯定会抓着自己问个没完没了。

「我猜青云来时你就已经醒了,大概也听到青云说的了,说认真的,你真的决定了?」陆玥齐找个椅子坐下,沉着脸问。

「你怎么会问这问题,我以为听到后你就会知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于枫忍不住笑出来,一副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出去打球般的轻松。

「死没良心,连瑾把你当兄弟你把人家当什么了。」

「连瑾是可爱的弟弟啊,唉别提好了。」于枫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连瑾,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于枫再度开口:「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不要。」陆玥齐一口回绝。

「别这样嘛,你好兄弟就要幸福了你忍心让他一个人上路,当个伴郎也好啊。」

「滚。」

于枫一个人在床上不停地笑,陆玥齐看着于枫,心情复杂。

「王八蛋,这种事都丢给我,也不想想我的心情。」憋了好久陆玥齐才吐出一句,眼眶有点酸涩,混帐他才不会哭。

「谢谢你。」

于枫没有看向陆玥齐,这句谢谢是谢谢他的一路陪伴,还是谢谢他愿意接下之后的事,陆玥齐没有细究。

「连瑾……之后麻烦你多帮忙了。」顿了一会,还是拜托了唯一的好友。

「你不要得寸进尺喔,孙翊枫。」出声警告,才刚接下一个麻烦的事还要多增加一个麻烦的人,陆玥齐才没有这么大爱。

「你们在聊什么。」

连瑾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一盒保温盒与两个便当,把其中一个便当递给陆玥齐。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便当了,不会嫌弃吧。」

「没事,我不挑食的。」

有人买给自己吃陆玥齐已经很感动了,在家都是他要煮给别人吃,就算跟孙翊枫在一起两人也是叫外卖,连瑾肯帮自己买已经很好了。

「那就好。」连瑾打开保温盒,里面是他特别吩咐人煮的粥,加了些调养身体的药材进去,舀了一碗出来放凉。

「话说回来你们刚刚在聊什么?」连瑾夹起便当里的鱼排放入口中,边吃边问。

于枫微笑的说:「我们正在讨论如何用教堂的翅膀来封印那个女鬼,我刚刚正在请求陆玥齐帮我,他人非常好的答应了喔。」

与刚刚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对话内容,差点让陆玥齐吞不下饭一口梗在喉咙,连忙拿起旁边的水壶倒了一杯水给自己。

连瑾却像是没发现一样,自顾自地挖着便当吃,吃了一会才又开口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封印?」

「刚刚陆玥齐有告诉我青云对你们说的话,如果是纯净的天使翼应该能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女鬼,麻烦的是这种感知的东西就要陆玥齐帮我了,至于怎么把鬼引过来可能也需要陆玥齐的帮忙,不过这部分我已经让青云去调查了那个女鬼的底细。」

于枫探头看了看自己的粥凉没,光看陆玥齐与连瑾啃便当他都有点饿了。

「原来你连对方为什么杀你都不知道吗?」陆玥齐咬着鸡腿,含糊地问。

「好像知道,但又不是很清楚。」

之前与连瑾一同去雾山解决人柱时有听女鬼提起,大概就是指于枫把方圆百里无辜的生灵拖下去当筹码那次,那女鬼应该是其中的家属之类的。

「粥凉了,吃吧。」连瑾端过碗递给于枫,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打断话题。

于枫接过碗,抬头看着陆玥齐与连瑾聊着天,从药草与医疗到陆玥齐擅长的感知,这幅和谐的画面恐怕很难再看见吧,自己若还有机会应会很想念现在的一切,但他还是有需要完成的事。

 

三人吃完饭后连瑾去端来于枫的汤药,于枫捏着鼻子苦着脸喝下,那味道真的有够苦又难闻,但连瑾脸非常凶狠,一副于枫要是不喝下去他就要跟于枫拼命,陆玥齐看到这幕乐得跟什么一样,终于有人可以治治这个王八蛋的好友。

吵闹的、有温度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但要是可以,于枫私心的想要这样的日子多一点,直到结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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