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树林,在泥土地上洒下幽暗的光芒。

两名女子牵着手,走在偏离主道的山林,无所畏惧的身影在灰雾的环绕中,找到一处空地,没有树的,有点靠近山谷的地方,意外的能看见点点繁星。

「哇,好漂亮。」

模仿水手眺望远方的姿势,短发女子可爱地笑着,晃动牵在一起的手邀请对方分享美丽的星空。

「Dolores你看看嘛!」

交握的手被甩开,乌黑长发的Dolores冷着脸,鲜红的唇膏和上挑的眼线,与身上的纯白洋装形成对比。

「妳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尖细的高跟鞋仿佛要刺穿泥石的踱了踱,绘成锋利形状的眉毛皱起:「我们上来不是要看什么星星吧?」

「Dolores……」

「装什么委屈啊妳!」伸手抓住短发女子的肩膀,Dolores见对方更加的泪眼汪汪,露出不屑的表情。

「马的!就会装无辜!妳这婊子!明明就知道我跟利翔在交往,妳还跑去他家过夜!?给妳准备客房还可以睡到他床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一个人睡……放开、我的肩膀好痛!」

短发女子开始反抗Dolores,虽然体型上略矮一筹,但是她穿着方便运动的包鞋和牛仔短裤,与身着洋装的Dolores势均力敌。

泥沙石地渐渐地令Dolores在两人的扭打之中占下风,她将短发女子推到树干上试图改变局势,不料短发女子撞上树干时吃痛地用力一推,Dolores重心不稳的放开双手,细高跟鞋难以维持平衡地带着她向后退……

「「啊————」」

 

¶¶¶

 

「啊啊……」项阳鸣是被痛醒的。

全身像被车辗过一样的叫嚣着疼痛,他先是认知到自己趴在租屋的床上,之后才注意到刺鼻的药膏味,还有一只……兔子。

一只人类孩童大小的兔子。

「啊!你醒来啦!」

兔子说话了,是俏皮的娃娃音,光听声音的话大概会让人误以为是可爱的女孩子。

「你感觉怎么样?背还会痛吗?」

呆滞的点点头,等兔子一掌拍上他的背时,才完全清醒过来。

「啊…痛…」

「还有哪里痛?」

「……那个,请问你是?」害怕对方又一掌拍上哪里,项阳鸣赶紧换个话题。

「啊!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啦~我是意外处理课的医师,玉兔•余雪。」兔子……余雪像模像样的鞠了个躬:「Sun先生,你身上有多处擦伤跟瘀青,还有过度施展力量,造成精神和体力严重耗损,我帮你制作了几帖药还贴布,请按时使用哦!」

玉兔,那个传说中跟嫦娥一起住在月球的仙兔,原来是真的会炼制药草啊?

「请问现在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吗?」

被突然靠近的兔脸吓得回神,项阳鸣动了动身体,发现没有刚睡醒时的痛楚,仅残留了点酸麻的感觉。

是因为余雪刚才那一掌吗……?

觉得不可思议的项阳鸣,对投射着关怀眼神的余雪摇头:「没有,感觉好多了。」

「太好了!那么药都放在冰箱里保存,请一定要记得按时使用,另外近期内最好不要再施展力量了哟!我先告辞啦~」

兔掌可爱的挥了挥,余雪背后出现一道圆形的空间门,它转身一蹦一蹦的跳了进去,兔子圆滚滚的尾巴刚消失在项阳鸣的视线,一只脚就穿过空间门踏了进来。

来者一身俐落的黑色西装,银白的短发、冰蓝的瞳孔以及淡漠的神情,和昨天早上拦截项阳鸣交出狐雪言的百禹如出一辙。

是百禹的双生弟弟,百目鬼•百晏。

「机密任务。」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百晏直接把一个白色信封扔到项阳鸣身上:「还有异常说明之类的,脑子没坏就应该知道我在说啥吧?」

……还是一样没礼貌。

项阳鸣伸手去拿背上的信封:「还有事吗?」

「嗯哼,下次要重伤不如干脆去死吧,记得死得干净一点,毁尸很麻烦。」语毕,百晏长腿一跨,连同空间门一起消失在项阳鸣的房间。

 

『啪! 』的把信封往地上摔,出了口气的项阳鸣下床找手机。

「六点十三分…」…也太早了吧! ?

上大学,尤其在这学期成为大三之后,他从没有在早上十点之前醒来过!然而项阳鸣躺回床上却发觉精神好得出奇,左翻右滚得浪费了三十分钟仍睡不着,叹了口气决定起床做事。

先把信封收到抽屉放好,接着仔细的梳洗、更衣后,项阳鸣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突然想起醒来前的梦。

Dolores学姊…是亡者啊…有相关新闻吗?

点开网页搜寻「雾山」,出现的新闻照片立刻俘获项阳鸣的视线。

图片打了些马赛克,但项阳鸣仍看得出记者拍摄的尸体,就是昨天看到的丑时之女•Dolores。

新闻标题是:正牌女友与小三对峙,失足惨死山谷,发布日期是今天凌晨,项阳鸣猜想大概是联盟收拾残局的成果。

鼠标犹疑了一会儿都没能有勇气点开网页,只好移到右上角把浏览器关掉。

到房间附设的迷你厨房烤土司、倒了杯牛奶,短暂重整思绪的项阳鸣才再次回到书桌前,打开音乐播放器,让音乐取代空虚的寂静,一边吃饭一边用电脑处理未完成的作业。

太想用作业转移自己对Dolores及新闻的注意力,项阳鸣连空盘也无暇清洗,不停的敲打键盘,沉浸在繁杂的教材制作之中。

所以当项芎纺偷偷的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他全神贯注在电脑的背影。

 

对项阳鸣没有察觉很是意外,项芎纺刻意弄出稍大的关门声,却没有唤来项阳鸣的注意,他挑了挑眉,走到弟弟背后。

「空盘跟杯子怎么不拿去洗?」

「吓!」项阳鸣从椅子上跳起来:「哥你怎么进来的!?」

「备用钥匙啊 ~」

……哪来的?

看项阳鸣一张娃娃脸充满疑惑的模样,项芎纺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颊:「在想钥匙怎么来的?就不告诉你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放开我啦……」

用全身拒绝大哥的肢体接触,却因为体型悬殊而无果的项阳鸣,无奈地任由项芎纺对自己又捏又抱,连带的放弃追究备用钥匙的来源。

反正是家人,没关系。

「九点了吗?」

「没~你还有三分钟可以准备。」

「那让我洗个碗…啊、哥!」

把打算溜掉的项阳鸣抓回来按住肩膀,项芎纺难得在工作时间外板起严肃的表情。

「你怎么了?」

「啊…?」

「我刚才进来弄出很大的声响,可是你完全没有发现,你平常不会这样的。」

「…我…」项阳鸣的表情微微垮了下来:「有认识的学姊出了意外……没什么,就是心情有点不好。」

宽大的手掌在项阳鸣的脑袋上揉了揉,项芎纺犹豫要不要为弟弟取消今天的工作。

「哥,我没事啦!」拨开温暖的大手,项阳鸣扬起微笑:「等我洗好碗就可以出门了。」

见项阳鸣不是硬要逞强的样子,项芎纺便收起担忧,重新拾起调皮。

「OK,那么~你现在只剩下一分钟啦!」

「哇啊!哈哈哈哈哈!不要、哈哈很痒!啊哈哈哈——」

¶¶¶

忙碌、充实又愉快的度过了周末,项阳鸣久违的在礼拜一睡到了中午才醒,即是……翘课了。

有些人总是喜欢说:「读大学就是要翘课。」项阳鸣虽然并不喜欢这句话,也不常翘课,不过此时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有一点点道理的。

尤其项阳鸣礼拜一没有任何必修课,他拿起手机检查行事历和群组,确定今天的课程都没有重要的事非去上课不可后,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打呵欠。

伸长手掀起窗帘一角,睡太久而有些脑袋迟钝的项阳鸣,两眼随着云朵,在光看就觉得很热的天空中飘移,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

教材昨天交了……作业…嗯…那些还不赶……期中考…不是……唔…有蝴蝶…最近好像也在哪看过……在……

「啊!」雾山…那个!信!

倏地坐起来,庆幸著书桌就在床边,项阳鸣打开抽屉,把被他遗忘两天左右的白色信封拆开:

 

联盟委托•机密任务:

祸劫之封印已松动,为免世界的混乱,恳请封缚师前往雾山重新封印。

联盟长•苑枭手书。

 

毛笔写的漂亮行书出现在项阳鸣眼前,他愣了下,从书包翻找出上周五狐雪言遗留的任务委托书,两者对照一看,内容竟是一字不差。

关于「祸劫」的介绍则有些不同,百目鬼所给的有新增解释这次雾山突变的丑时之女,就是因为祸劫的封印松动造成,还有希望封缚师能尽快再次封印祸劫之类的字样。

四张纸平摊在书桌,比起百目鬼给的干净的白纸黑字,被狐雪言画圈打叉的纸张令项阳鸣更感兴趣,尤其是关于祸劫的介绍,狐雪言为什么要用力的在上面画叉呢?

 

狐雪言好像有说可以去哪里找他……是去哪…研究室?算了,直接去公布栏一趟吧。

……想是这么想,项阳鸣走出租屋的时候都已经太阳下山了,甚至出门的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没有东西吃,实在饿到胃痛才不情不愿地拖着疲软的步伐,一晃一晃的走下楼,进到租屋隔壁的RP便利商店。

「欢迎光临!喔、阳鸣!」

无力地挥手打招呼,项阳鸣大一的时候曾在这间门市打工过,现在偶尔会在人手短缺的时候来当临时店员,所以店员都认识他。

「你吃泡面当晚餐啊?」

相反的,项阳鸣却不怎么记得店员的脸跟名字,不过对方既然热情的搭话了,他还是微笑的回话:「嗯,能帮我割开包装吗……谢谢!」

离开柜台,熟门熟路的找到热水和用餐区,随便应付掉今天的第一餐,项阳鸣拿出口罩和帽子戴好,起身走到店内一幅印着高耸大楼的装饰挂画前。

 

抬手将出门前戴在脖子上的十字链坠靠近挂画,瞬间一阵天旋地转,项阳鸣来到了另一个空间——联盟贩卖裏世界物品的商店,通称暗房。

要来到暗房只要到表世界的任一RP便利商店,拿裏世者证靠近印有联盟大楼的挂画即可,不过暗房有很多间,不是每间RP便利商店都通往同样的暗房。

然而项阳鸣的目地不是暗房。

压低帽子穿过排排货架,项阳鸣找到设在角落的一扇门用力推开,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亦是项阳鸣的目的地•公布栏。

「公布栏」如其名,两侧有着巨大的电子布告栏,却也非如其名的仅有公布栏,项阳鸣从暗房一踏进公布栏,最先看到的是设计成圆形的服务台,服务台两侧有可以自由使用的电脑兼沙发区,服务台后方有一扇扇门,是可以租借的讨论室。

简而言之,公布栏是个比字面所带给人的想像中,还要大上很多的宽敞空间,项阳鸣第一次来的时候曾吓一跳,后来才习以为常。

 

三三两两的人或非人,围绕在左右两侧的电子布告栏,项阳鸣先往左侧走去,巨大的电子萤幕最上方显示着「表世公布栏」,接着以欧洲、非洲、亚洲、大洋洲、北美洲、南美洲、南极洲等七大洲分成了七栏,在各地区下方便是当区有关任务的公告,每个标题左边用颜色区分任务的等级,让布告栏看起来五颜六色的令人眼花。

揉了揉眼睛,项阳鸣放弃盯着「表世公布栏」,走近电子萤幕,它左半边的下面有着一排突出的板子,项阳鸣伸手抽出其中一个——是台平板电脑。

直到现在项阳鸣都觉得这个设计很奇特,而且他从没看过平板电脑被拿光过……但这是题外话了,打开平板,萤幕立刻显示出一个迷你公布栏,左上角还有「任务选单」的按钮。

不过项阳鸣这次的目的不是要接任务,细白的手指点的是亚洲区的公告,待画面转为亚洲区各国的公告后,找到台湾,再找到雾山区,终于筛选到他想看的东西:[异变丑时之女(已完成-Sun) 详情…]

公告左边的颜色是红色,代表是难度为A级的任务。打开详情,显示出的内容简洁得跟没有写一样:「亚洲-台湾-雾山区的雾山出现变异的丑时之女,请将其消灭。任务已完成,完成者代号Sun。公告发布时间2016年10月15日周六。」

失望溢于言表,走到电子公布栏的右半边,将平板电脑丢进下方的回收口,项阳鸣把来到服务台。

「你好,需要什么服务吗?」穿着制服的女子站起身,温和的声音隔着口罩询问。

「领赏。」

「好的,请将证件放到柜台边缘的感应处。」

十字链坠靠近木制柜台边缘的黑色部分,「滴」的发出感应成功的声音,等待女子接着操作其他步骤,项阳鸣无聊的将视线移到隔壁的服务人员。

公布栏是联盟的一个部门,联盟作为裏世界最大的商业组织,使用的员工自然都是裏世界的居民——各种妖鬼、精灵甚至是神族。

像是项阳鸣办理的柜台右边,是只套着特制制服的大蜈蚣,正在办理事情的也不是人类,是一条长着人腿的蛇精,两妖叨叨絮絮的用项阳鸣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似乎起了争执。

这个场面莫名的令项阳鸣想到《台湾风俗志》的纪载:「南方多蛇精,经常变为人,呼唤路人名字,假如路人答应,当夜蛇精会到他家作祟。因此当地人都很惊恐,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枕头放一只蜈蚣,每当蛇精入门,便把蜈蚣放出,蜈蚣将咬死蛇精。」

读到这个传说的项阳鸣曾经很​​不解,蜈蚣比起蛇要小很多,怎么把蛇咬死?可是现在看到蜈蚣张口发怒后,蛇精便灰溜溜跑掉的样子,觉得这则传说还是有几分可信度在的…不过蜈蚣张大嘴巴的样子真是恶心透了。

 

默默的转移视线,左边的服务人员是一位全身青色的老婆婆,两支看起来脏脏的鬼角,突出在蓬乱的灰白发中,明明穿着制服却没有半点专业亲切的感觉。正在办理事情的看起来是名女性裏世者,即使面部表情藏在面具底下,都能感受到她的困扰。

——这都是项阳鸣的猜想,对方可能并不困扰,也可能根本不是人类,只是模仿大部分裏世者的模样化形的妖鬼。

多数裏世者都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分,在暗房、公布栏甚至执行任务时都会遮掩自己的容貌,以免被他人认出。

项阳鸣的口罩加帽子的打扮,算是裏世者中比较开放的了,他虽然不喜欢被人认出来,但懒得多买面具、面罩那些,于是就聊胜于无的遮掩一下。

不同于遮遮掩掩的裏世者,裏世界的能来到公布栏接任务的子民——猎务者,比较自由奔放,喜欢展现各式各样自己喜爱的化形容貌,比如刚才跑掉的长着人腿的蛇精就是个好例子。

视线移回似乎快处理完程序的口罩女子,项阳鸣好奇的猜想女子是什么种族。

女性,看起来很漂亮,是幻化的妖狐?那为什么戴着口罩…?

 

「先生,赏金已经汇到你登记的户头了,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回过神,慢半拍的摇摇头,项阳鸣低声道谢,刚想迈步离开时,女子又出声叫住他:「先生,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服务人员要问顾客问题…?

女子见他回应,双眼高兴的笑成两轮弯月:「我美吗?」

「是裂嘴女啊…」…真少见。

单纯的道出感想,项阳鸣再说了一次谢谢,无视对方准备揭开口罩的动作,走离服务台。

处理完赏金的事情,他接下来要去找狐雪言。

 

公布栏右侧有通往联盟大楼的门扉,用裏世者证感应便能进出,初次使用的项阳鸣不免感到有些新鲜,大楼内部不如他想像中的有高科技感,而是到处有着精致装饰的中式现代设计。

「Sun先生!」

当项阳鸣沉浸在廊道中的古画雕饰时,狐雪言突然的出现在他面前,和上周五一样是一副研究员打扮的妖狐,看起来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冲过来。

「真的是你!天啊!在下还以为是错觉……噢噢噢噢!!」

先是被抱住坐摇右晃,后是一阵天旋地转,项阳鸣晕眩的推开狐雪言,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

「是在下的办公室,Sun先生请不用客气。」

——居然有空间移动的能力吗! ?

纵使心底诧异无比,面上依然平静的项阳鸣顺着狐雪言的话,随意的坐上沙发。

「你怎么知道我来联盟?」

项阳鸣提问,虽然不用他在陌生的地方找什么研究室,但狐雪言这种空间移动的方式,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绑架了。

「在下为了能在Sun先生来时就直接去找你,便一直留意公布栏外廊的气息。」狐雪言露出庆幸的微笑:「你有来真是太好了。」

与初次见面时感觉到的虚假不同,狐雪言的一言一行都令项阳鸣感受到了真诚,还有……一丝迫切。

「你很急着找我?」

「是的。」郑重的点头,狐雪言正襟危坐到研究室的椅子上:「在下想澄清有关祸劫的事情,希望Sun先生能仔细聆听……首先,从祸劫的诞生开始说起,Sun先生知道女娲补天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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