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沉重的脚步声仿佛从耳畔响起,与之相随的还有建筑被破坏、被踩烂的轰鸣与吱呀吱呀的声响。

就像呆愣住了,人们的尖叫像浪潮一般在两秒后疯狂地从轰鸣声响起的地方传来,震动着耳膜。

火焰燃烧的声音混杂在脚步声、破坏声、人们的悲鸣之中,然而——

“——!”

庞大的无法想象的威压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身体一瞬间被凝固,宛如被什么所拂遍全身一样汗毛全部炸起,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

大脑在那一刹那失去了意识,她的一切都陷入了空白。

而在完全沉沦的寂静之中将那空白打碎的,是他的声音——

“哦、抱歉抱歉,看来坐标稍微有点偏差呢。”

一道充满歉意的声音。

咚——

喀啦——

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唔,不小心踩到你了,对不起啊,我的目标其实不是你来着……诶?死了吗……”

咚——

喀啦喀啦——

有什么、在被磨损着。

“所以说你们不要站那么密集啊……你看吧……”

咚——

喀啦喀啦喀啦——

就像被什么所抓挠,一点点撕碎、抠下。

“之后会给你们哀悼的,但是现在正在任务中所以就请稍等一下吧。嗯?这边吗?”

咚——

脚步声,在靠近,震动从地面传到小腿、传到身躯,砸进心底。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没在这个房间呢……哦?再往前是么。”

咚——

后颈感到仿佛被什么所舔舐,那声音、震动越来越近。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啊啊,就在这啊——”

咚——

脚步声停止了。

震动停止了。

在身边这面墙的那一边、在这触手可及的地方——

停止了。

视线紧紧钉在了这面白色的墙面上,那上面因为长久的岁月而出现了小小的裂隙,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找到。

视界的边缘仿佛被弯曲,只剩前面这一小片圆形的白色墙壁。

呼——

微弱的空气从胸腔中被缓缓释放而出。

呼——

再一次地,即便微弱在此刻也清晰得令人惊异。

呼——

就像此时在嗓子眼跳舞的心脏一样——

在那之中夹杂了同样微弱的风声。

轰——

面前的墙壁炸裂了。

视野中的景色突然变了,原本白色的墙壁已经不见、小小的缝隙也已不见,阴暗的天空充满了整个视野。

——发生了……什么……

胸口传来一阵灼烧一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阵阵的痛感。

胸骨骨折了,她的经验告诉她自己的伤势。

“咳咳……”

口中咳出了再熟悉不过的血的腥味。

但是,为什么……?

一片阴影覆盖了她的身体,摇动的火光让这片阴影像浮萍一样不断摇曳。

当希菲利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把目光投向自己原本所处的位置时,她的眼睛不由得再度放大了。

巨大的黑红色的手臂,在那上面生长着的爪子也是数米宽的大小。

暗红色的庞大魔力在手臂上缭绕着,溢散出令人心神震慑的威压。

但是,让她屏息的原因并不是如此。

“陛……下……”

在那只巨爪之中握着的,是她曾发誓绝对要守护的人。

“嗯嗯,看来就是他了吧。”

低沉的、甚至能让人感到优雅的男性声音从还未倒下的墙壁那边传来。

他动了动另一只手,将墙壁砸碎,显露出了他的正容——

山羊的角弯曲着勾向后方,暗紫色的竖瞳中表露出无与伦比的知性,连巨龙的鳞片也能轻易咬碎的尖锐獠牙从口中冒出。

强劲的肌肉在他的全身隆起,黑红色的皮肤散发出火焰一般热量,粗壮的双腿坚实地支撑着看似笨重的身体。

而令她的大脑完全失去思考的,是他脚下所沾连着的一片淡蓝色发丝和染红了的淡粉色连衣裙,以及——

他趾间粘着的,有着紫色瞳孔的眼球。

“啊……啊啊……啊……”

口中溢出了从未想过会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手指缠绕上自己的头发,逐渐用力揪着,她感到自己的“什么”在崩坏着。

“咕啊……希菲……利特……!”

洛里兰十一世发出了痛苦的声音,让希菲利特从呆滞中惊醒。

“陛下……快……放开陛下……!”

强行忍受着身体与内心的剧痛,她捡起被甩落在身边的剑并用它指着面前的怪物。

“怪物吗……还真是不好听的词呢,我姑且也是有着名字的。”

身高超过二十米的庞大怪物微微伏下身,向希菲利特行了一礼。

“吾之名为毕弗隆斯(Bifrons),为七十二柱恶魔中的第四十六柱。那么,小姐的名字呢?”

“她是希菲利特·爱尔兰,这个国家的近卫骑士团长……话说汝倒是快点啊,妾身还赶着回去睡觉呢。”

从怪物身后走出了一位会让人联想到鲜血的少女,赤红的蓬松双马尾与如同被鲜血染红的华丽洋裙,她的脸庞如同洋娃娃一样精致,赤色双瞳如宝石一样清澈,雪白的肌肤甚至散发出一种神圣感,即便神情满是不耐与慵懒,她的美貌依然能够让女性都心生嫉妒。

但是,她口中偶尔冒出的尖牙与背上的小蝠翼都在显示着她绝非人类。

不过希菲利特已无暇顾及这位最高等魔族,因为她所有的冷静都全部用在压抑对面前这只可以比拼下位神的恶魔的恐惧上。

那是真正可以与神威相比拟的威压,希菲利特仅仅是将剑指向他便已经竭尽全力。

“我姑且也是一柱恶魔诶……你的上司啊,就不能对我尊重点吗?”

“为什么妾身要给一个总是想要骚扰妾身的人尊重?要不是因为命令妾身根本就不想和汝一起行动。”

“呵呵,真是伤心呐,但你这个样子也很可爱哦,就不能接受我的爱意吗?”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呢,汝可不是妾身喜欢的类型。”

虽然毕弗隆斯很有绅士风度,但席丽雅还是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伸长了纤细的腰。

“快点完成任务吧,如果上次妾身感受到的魔力持有者也在王都的话就麻烦了呢。”

“呜嗯……那个家伙真的那么可怕吗?”

“比汝要可怕一万倍呢。”

——那还真是不得了。

毕弗隆斯苦笑了一下,也许是比自己要强吧,但是他还是把席丽雅的话放在了脑后。

“那么——”

毕弗隆斯的视线转到了手中的老人身上,他的眼中再次出现了歉意。

“虽然很抱歉但是还请你去死吧。”

接着,他的手上开始用力。

“呜!”

洛里兰十一世发出了悲鸣。

“喂……你、你想干什么!”

希菲利特惊恐地向他大喊着,毕弗隆斯微微歪了歪头。

“干什么……杀了他啊。啊,如果你不想看到的话我可以转过去哦,毕竟也是女人嘛。”

“放开陛下!”

“那可不行呢,这可是任务来的。”

毕弗隆斯的力量逐渐加大。

喀啦——

洛里兰十一世身上传来了不详的声音。

“呜哇——”

他口中喷出了血液。

“你这个——!”

——开什么玩笑!在下可是……发过誓的!!!

哪怕丽塔殿下已经死了——她的心又一次感到了宛如被撕裂的痛楚——希菲利特竭尽全力地向双腿中灌注力量,对誓言被再次打破的恐惧在此刻超越了威压对她的压制。

放弃了平日对内心“疯狂”的压制,她的眼睛一瞬间变得血红,理智渐渐被职业——“狂剑士”的副作用所吞噬。

她无视了双腿肌肉的崩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像子弹一样朝着毕弗隆斯的手臂激射而去。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高举起剑,用尽全身的力量向那黑红色的手臂斩去——

叮——

剧烈的震动从剑身传到剑柄,然后钻入她仅剩的右手,刺入她的全身。

——什——

剑、碎了。

如同被风吹散的花瓣一样,秘银制的剑的碎片四零八落,向着各个方向飞去。

其中一块割开了她的脸颊。

而后身躯感到一阵几乎能将她打散一样的巨大冲击。

“还请不要碍事行吗?我也不想不必要地伤害美丽的女性,哪怕你已失去了一只手臂。”

当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再次倒在了地上。

剧烈的痛楚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强行将她的疯狂状态压抑下去。

——不……行……

尽管痛苦仿佛要将大脑搅得稀烂,尽管恐惧再次将内心爬满,希菲利特还是——

喀啦——叽——滋滋——叽啦——叽哩——

呆滞了。

那只怪物将手掌松开,露出了里面像花一样绽放的鲜红。

啪嗒啪嗒。

手上残余的“什么”一块块、一片片地掉落。

“啊……手……脏了……”

男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但与之相反的,那些块状物掉落的声音却有力地鼓动着耳膜。

啪嗒。

啪嗒。

啪嗒。

再次地,她听到了“什么”崩坏的声音,就像脆弱的玻璃一点点出现裂缝,然后一小块一小块地跌落一样。

“呃啊……啊……啊啊……”

血液,在淌落着,从名为“心”的正在崩坏之物上流下,从裂缝、从核心。

视野染上了血红,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无法抑制地滑下。

悲鸣不断地从咽喉中漏出。

然后,听到了超乎常理的巨大的风声。

而后。

“……竟然……在这里……!……逃!”

听到了某人惊恐的声音,随后耳中又传来了血液喷溅之声。

然后,视野的鲜红便被黑暗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