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8年9月25日,早上八点四十五。

我叫安东,是长林大学大二学生,18岁,是中文系。

现在我在校园南门外的包子铺——要上十点的早课,不吃早饭是不行的。

秋日的早晨,稍微有些寒冷,我穿的这件长袖稍微有些薄,加上还没吃东西的缘故,我的手臂生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但是无所谓,我穿着的是长袖,没人看的出来。

“两鸡,两豆沙。”我对包子铺的老板说,包子铺的老板没过两秒,就把塑料袋里装的包子递给了我。

毕竟我每天早上吃的都是两个鸡肉包子,两个豆沙包子。

我朝着自己的手哈口气,然而天气还没有冷到可以看见白气那种程度,包子太烫,用包子暖手臂也不太优雅。

我转头,看了看校门口,老头拿着一张大白纸,走到了校门的右侧门柱。

老头是保卫处的,由于我每天都是10点的早课,经常见到他,他主要是负责保卫——这是废话,他是保卫处的,但是除了保卫工作之外,他还有一个其他工作。

他平时会在早上巡查校园北部,12点放学的时候也经常在基教那边见到他,但是一旦在8点左右在南门看见他,那他身上一定有一项特殊使命。

贴讣告。

这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大学,那么多的院系,难免会有些老教授辞世,这时候就要贴讣告,来向师生宣告他们的死亡,比起宣告,通知这个词更合适一点。

我和他也算是相识了,每次他在这贴东西的时候,我都在这里买包子,久而久之就和他脸熟了,平时在教学区见到也会打打招呼。

“嘿,老头。”

我提着包子,向他打招呼。

“早,姑娘。”

她也回应我。

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叫他老头也绝对不是没有缘由,认识他的同学都叫他老头,就连他保卫处的同事也叫他老头。

他穿着保卫处的保安制服,黑色的,有些显老,但他也的确蛮老的了。

头发是染黑的,听说眉毛都是染黑的。

“又是谁去世了?”

“这次是保卫处的。”老头口音听奇怪的,他把保卫处的音,发成了保委出。

“啊,逝者安息啊。”

老头往门柱的瓷砖上刷上胶,bia,的一下,把那张不小的纸片bia在了墙上。

bia是我们那边的方言,意思是把某物贴在某物之上。bia大概是一个象声词,具体怎么写我也不知道。

老头朝我笑了一下。

“姑娘!天气冷啦啊,多穿点。”

说完他就走进了学校南门。

讣告大多数都是一个格式。

×××同志因患××病,医治无效,于××年××月××日×时×分在医院去世,享年××岁。兹定于××年×月×日×午×时,在××殡仪馆×××告别厅举行追悼会,然后就是人物生平,是不是党员,在哪个院系教书,有那些成就。

大多数讣告都很无趣,但是我每次都会把他们看完,这些死去的人基本上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除非是文新院的校友或者老教授——不过那样关系也不大,至少给我上过课的老师一个都没死过。但是这些讣告都代表着生命的逝去,看见生命逝去,心中难免会有悲叹之感。

我默读起这篇刚刚贴上去讣告。

“长林大学保卫处肖〇浩同志因突发性心脏衰竭,抢救无效,于2018年9月25日早上9时去世,享年78岁,按照肖〇浩生前意愿,不会安排葬礼与追悼会。”

下面便是人物生平了。

“肖〇浩同志尽职尽责,始终...”

我感受到一丝不和谐感。

我看了一眼表,现在是早上八点五十五。

“喂,老头!讣告印错了吧!”

我朝着南门内大喊。

没人回应我...

救护车的警报声在9点25的时候响起了,还走在去往基教路上的我听见了警报声。

“是救护车。”

如果不幸的话,也许明天后天,我就能看到新的讣告了,也许是数学学院的老教师,就从我入校开始,大概就数学学院没死过人了,或者说,我只记得数学学院没死过人了。

但等到十二点零三分下课的时候,我看了眼学院群消息。

-你们知道吗?贴讣告的老头今天死了

一个大三学姐发的。

-真的假的

一个大二隔壁系的女生表示惊讶。

-真的,他今天早上巡视西苑,突然就倒在路上了。

-那?恶灵附身?

我环视基教,老头并没有巡视这里,老头今天早上的确贴了讣告,死者去世的时间是九月二十五日早上九点。

现在是九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二点零七。

老头贴了一张未来将要死去之人的讣告?而且死的人是他自己?

-不可能

-今天我在南门看见老头了,他贴了张讣告

我在群里回复他们。

我扫开一辆共享单车,朝着南门飞速骑去,如果不小心被撞到了,老头要是死了,就连给我贴讣告的人都没了。

南门的门柱上空荡荡,没有白底黑字的讣告。

“长林大学保卫处肖〇浩同志因突发性心脏衰竭,抢救无效,于2018年9月25日早上9时去世,享年78岁,按照肖〇浩生前意愿,不会安排葬礼与追悼会。”我默念今天早上看到了的讣告内容。

怎么可能!

“啊,不会吧。”

下午没课,所以我去保卫处打听了一下,老头,名字就叫肖〇浩,今天早上心脏衰竭死去了。

“真的吗?我今天早上还看见他在南门...”

“并没有,他今天早上在巡视西苑。”

“那那...他贴了一张讣告!我亲眼看见的。”

“你是中文系的学生吧...我能理解,学习压力太大了,肖同志和你是熟人吗。”保卫处的人如是说。

“啊...”我无话可说,我没法告诉他们,我看见一个将死之人,在死前贴上了自己的讣告。

“肖同志也没亲人,他老伴几年前就去世了,即使已经78岁高龄,还一直坚守在岗位上,也没有退休,尽职尽责,他立下遗嘱,一切从简。”

“我知道了,谢谢您。”

我离开保卫处。

那昨天,我看到的老头是幻觉,还是我产生了虚假的记忆?

今天是2018年9月25日,早上八点四十五。

现在我在校园南门外的包子铺——要上十点的早课,不吃早饭是不行的。

南门门柱上空荡荡的。

“这样不对。”我自言自语。

“两个鸡肉包子,两个豆沙包子,是吧?”老板问我。

“啊,是。”

“你今天怎么神情恍惚。”包子铺老板反倒关心起我来。

“没事。”

“昨天贴讣告的那个老头是不是死了。”

“是,去世了。”

“唉,逝者安息。”

“你昨天早上见他贴讣告了吗?”

“没有,怎么了吗?”

“没事,逝者安息。”

老头死了,没人给他贴一张讣告吗?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我走向了南门外的打印店。

“做一张讣告。”

“诶?今天做讣告的竟然不是老头,说吧什么内容。”

“长林大学保卫处肖〇浩同志因突发性心脏衰竭,抢救无效,于2018年9月25日早上9时去世,享年78岁,按照肖〇浩生前意愿,不会安排葬礼与追悼会。”

我背诵出昨天我在幻觉里看见的讣告。

几分钟后,准确的说,九点二十三,我拿着大白纸片,去南门西边杂货店买了一瓶浆糊,一个起子,一把刷子,走到了南门门前。

我用起子清理了几下墙面,拧开开浆糊瓶,用刷子往门柱的瓷砖上刷上浆糊,bia,的一下,把那张不小的纸片bia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