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根近乎半透明的玻璃管，约和大拇指粗细相仿，两端卡着银色的金属封口。某种蓝绿色的液体装满了管内约四分之三分的空间。当猫剑试着轻微摇晃的时候，能从液体的波澜间看到莹莹的数字在闪动。
这些数字此起彼伏、互相碰撞并融合成一个更大的数字；随后又在撞击到管壁后破碎成较小的数字，最后分散成0和1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东西？”猫剑问。他未能识别出这个玻璃管的用途和名称。
“啊……”拉比克想了想，“我觉得这玩意应该叫【折木逻辑通道】。”
“【折木逻辑通道】？”猫剑重复了一遍。
“你们也都知道，现在非常普遍地、在编写人工智能的过程中，都致力于让它们看上去更像人类。所以往往会在核心代码里添加各种各样的开放性学习机制，以便于通过和用户、以及其他智能的交互，缓慢提升其智能和人性化。”拉比克解释道，“通俗来讲，也就是让AI去学习人类。这个能理解吗？”
猫剑点点头：“我知道。而且……异常智能也就是在这个学习过程中出了差错的智能。”
“这种做法的好处很明显，那就是简单易行。程序员们不再需要分门别类地为不同功能的智能编写复杂的底层逻辑。只需要批量成产具有学习能力的智能，然后进行一定量的监督学习即可。”
“至于缺点嘛，一来容易受到意外因素的影响而导致失去控制。二来，会降低它们的工作效率。虽然相对于学习机制提升的便利性来说，这种效率降低带来的损失不值一提，但……智能会随着学习变得越来越臃肿而且复杂，这一过程是不可逆的。最终有一天，它们的效率会下降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东西能解决这个问题？”猫剑听出了他的意思。
“应该说，某种程度上是的。不同于那种不断累加的学习机制；这个东西写入了能够不断简化逻辑、提高效率的减法机制。”拉比克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它可以改写人工智能的代码，为其添加一条最底层逻辑，那就是——【没必要的事不做，必要的事尽快做】。”
“哦。”猫剑有点蛋疼地回道，“怪不得叫【折木逻辑通道】，你特喵的原来还是个二次元……说得倒是挺厉害——这不就是对AI使用的变懒喷雾吗？”
“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这还是我四五年前上大学时候写的代码，有点小缺陷也很正常嘛。那之后我忙于别的事情就没把它继续改进，随手丢在了植物园里想着留给有兴趣的人去研究——那些人工智能想来是为了完善自身的学习机制，才来寻找这个东西的吧。”
猫剑想了想：“为了保证交易的公平合理，我想先确认一下……”
拉比克明白猫剑想问什么，立即抢答道：“这东西目前就这么一份。而且你也懂的——具有难以复制的特点，就像你们使用的那种系统一样。”
“很好，交易达成。”猫剑蹲下去，把手里的黑寡妇放在了地上。
他完全没理由拒绝这笔交易。这只异魔被杀虫剂放倒落入他手里，本就是意外收获了——但他并不确定，这种昏迷状态会持续多久。如果说在送它前往太阳监狱的半道上，这家伙忽然醒了过来想溜，猫剑是完全没办法阻止的。
另外，他们到这来最初的目的，就是阻止异魔们的行动。拿到这个【折木逻辑通道】，便意味着任务顺利完成——虽然没达成六西给的额外指标。因此不论怎么看，猫剑都赚了，而且大赚特赚。
拉比克也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搓着手：“既然此事已了，那么我就准备送几位出去吧……”
“等等。”猫剑忽然开口，“还有个事儿，我想稍微问两句，当然，你如果觉得不方便回答的话，可以拒绝回答。”
“你先问吧，我看情况。”拉比克的眼神有点飘忽，“不过首先说明，我不是gay，喜欢的女性是巨……”
“你想哪去了！”猫剑打断他，“我只是比较好奇，这笔交易对我们来说却是相当合算，但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个啊。”拉比克顿了顿，“你们大概不懂，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异常人工智能，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和人类十分相似——他们拥有自己的想法，会思考会行动。我无意和你们未来科技作对，但是我确实不喜欢你们那套四处针对一些失控智能、以及将他们禁闭起来的措施。”
“不要说得好像我们罪大恶极一样……”猫剑反驳道，“如果不是这些异常智能干扰网络环境稳定，在服务器里搞破坏，我们也根本懒得处理。再说，既然你自己是骇客，那就更应该清楚，这些智能之所以表现得像人类，只是通过对学习样本的模仿表现出来的效果而已。”
“人类不也一样吗？我们的行为同样是由人生经历、曾经学习过的东西所决定的。大家不也都常说，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那个只是梗而已！不要一本正经地拿出来做论据啊！你这种说法，简直像雕刻家因为自己的作品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外貌和体型就觉得它有生命一样。”
“这就是观念不同了。”拉比克道，“如同远古时代，数种无机物在闪电的作用下产生了有机物，形成生命的火种一般。我认为0和1组成的数据在跨过某个界限之后，一样会演绎出一种不同于人类的生命形式。”
“很有探讨价值的观点。”猫剑不置可否，“我的问题问完了。麻烦你……送我们出去吧。”
一道白光中，猫剑的身影消失了。拉比克环抱双臂低头沉思了一阵。
随后他瞥到那个平台上，被猫剑丢下的黑寡妇正在逐渐恢复知觉，便随手拿起银色汤匙，用力将其碾成了一团粪便一样、金色的放射状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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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猫剑脸朝下地跌倒在地。而他的头顶和背上，坐着嘉儿和莉艾娜两人，“早知道出来前应该把你们拿下来的！”
之前这两人还是天蛾形态的时候，一直像两只发卡一样趴在他的头顶。此时既然恢复了人形，自然是直接天降正义将猫剑击倒在地。更为糟糕的是，由于离开了植物园的缘故……他们的装束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常服。
穿着短裙的嘉儿首先跳了起来，并且顺腿朝着猫剑的脑袋来了一脚。莉艾娜倒是没说什么。
“哈……行吧，果然是这种下场。”
猫剑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衣服的褶皱，小心地把手里的【折木逻辑通道】塞进上衣口袋。再往四周一看——这地方真眼熟，正是魔列车的车站。他们三个现在就站在月台上，身后是黑黢黢的茂密森林。
那列猫剑曾经乘过的魔列车安静地停在不远处的铁轨上。而且比起之前，其体积似乎变得更大了一些，外形上也有着微妙的变化。
“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人，好像有点怪怪的？”莉艾娜问。
“当然怪了。”猫剑和嘉儿异口同声地回答。
嘉儿接着说：“总觉得像个恶心的死宅，真的怪。”
猫剑：“……那还是你观察比较仔细。我只是觉得他的话有点漏洞百出的意思。”
“而且最后回答猫剑那个问题的时候，解释很牵强。和他之前的观点存在矛盾。”莉艾娜接道。
“是这样没错。之前的谈话明明给人一种非常理性的感觉，最后却忽然扯起了玄学。什么【数据跨过界限】，这话他自己讲出来都不觉得中二吗？”猫剑吐槽了一句，接着对两人说，“我们还是快点溜比较好，这里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
不料，他刚说完这句话，三人旁边七八米远的地方就刷——地出现了一排身影。
这些人看起来外形各异，不过其打扮大都比较夸张——有穿着晚礼服的高挑女性，有带着金属面具的粗壮筋肉男，也有梳着飞机头穿着花衬衫的暴走族，戴着眼镜的瘦小少女等等。
“哟！这么巧！各位也在这等车啊！”猫剑打了个招呼。
这群人的身份，不用猜也知道，就是他们在植物园里对战过的那些异魔了。不过他倒是完全不慌，毕竟想走的话可以强制登出虚拟空间，对方没可能留下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不仅如此，猫剑甚至还打算和这群家伙稍微扯皮几句，看看能不能套点情报出来。
那群人齐齐望了过来。为首穿着晚礼服、长裙及地的女性眉梢一挑：“猫剑？”
“意思是我还挺有名？”他想起……之前遇到过的那只乌干达跳蛛，也是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久闻大名。”晚礼服女性优雅地一拉裙边行礼，一边朝着这边走了几步，“您可以叫我罗睺第二。以后我们可能还会再见的。”
“好说，好说。以后常来家里坐坐。”本着敌进我退的原则，猫剑拉着嘉儿和莉艾娜的袖子，也往后退了两步。
“那么请问猫剑先生，我们那位被俘虏的同伴，现在在哪里呢？”她的脸上挂着非常标准的笑容。
“那个啊，被我们大发慈悲放了呗。”猫剑如实回道，“等会你们应该就能见到他了吧。”
“哦？”罗睺第二稍显意外的样子，“那还……真是谢谢。我就在此祝您……”
说到这，她忽然抓住了自己裙摆的中间位置，猛地往上一拉。
当然不是为了给猫剑看胖次表示谢意。她的裙摆下并非光滑如玉、纤细秀长的双腿，而是一只闪着寒光的野兽——呈三角锥形的、布满密密麻麻射击孔的移动炮台，刚好像裙撑一样把长裙完美撑起。最下方还有代替双腿的、移动使用的轮胎。
“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她发了疯一样地叫喊起来，脸上的表情因此变得扭曲。那些射击孔开始随意开火倾泻子弹，弹幕覆盖的方向不仅是猫剑三人一边，还包括他们自己人的方向。
猫剑等人当时就惊了，纷纷朝着旁边一滚，侧身在站牌后方躲避。
“四季如春！升官发财！全撸剩饭！提前射……”她还在不断地咆哮着报四字词语，而且听起来完全没什么逻辑和规律可言。
“这家伙是不是程序坏掉了啊……”嘉儿扶额。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溜吧，等下咖啡厅讨论。”猫剑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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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魔女时间咖啡厅内。归来的三人向六西讲述了今天的大致遭遇。
至于绫丽嘛……她早就回来了。而且已经打了一下午的游戏。
“哇。不是吧，那么多虫子我看到就怕的要死好吗，直接吓得我登出了。什么？后边还有蜘蛛？”听完故事的绫丽吓得面色煞白。这就是猫剑始终没在任务后半程看到她的原因了。
【折木逻辑通道】则是交给了六西保管，等待猫剑写好工作报告后一起上交。她对这次任务的结果总体表示满意——虽然没能拿回来比特币什么的，但好歹猫剑力挽狂澜，在任务中有出色贡献，又是年底考核中的一项重要筹码了。
由于时间已经临近晚上六点，接着就是顺理成章的晚饭时间。
“啊……对了。”绫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那个，下午的时候来了个猫剑的快递诶。我直接签收了，就放在那边桌子上。”
“我的快递吗？”猫剑有点慌，他可不记得自己买过什么东西写了咖啡厅的地址。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猫剑收】——回避了真名识破的危险。快递盒的大小和一本书差不多，重量则属于那种不轻也不重的中间级。
“这是什么啊？小黄本吧？黄油CD？”嘉儿露出那种不怀好意的表情。
为了自证清白，猫剑二话不说当着她的面把盒子拆开了。
里面是一盒卡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