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咖啡的香气中,真实的你

幽桐刚从电台回到家。

华灯初上之时,万家灯火。落地窗外明黄色的街灯串成流光的线条,从电视塔向城市的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纯白色的雪片纷飞落下,很快就会铺成一片吧。

青年淡淡瞥了一眼,便迅速拉上了窗帘。家中的暖气坏了,他一直拖延着没有修,自己也没明白到底在较什么劲。大衣上还沾染着归路风尘,他没有脱下的意思。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后,他瘫坐在沙发上。

世界的呼吸中,依旧充满了苍白的、腐朽的味道。在电台里说了许多温情的话语,可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信心。未来或许和过去一样令人绝望,要是……不能和那个人一起迎来和平的一天呢?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说到底,他习惯了孤独,却害怕孤独。

青年的面容上浮现出倦怠的神色,你喃喃地呼唤他的名字:“幽桐……”似乎是因为太久没开口说话,你的声音都喑哑得不似自己。

“……指挥使?”青年怔了一会儿,便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他绝不可能听错刚才的声音,从任何方面讲,那个人对他而言都是特别的。左右回顾也未见人影,他复而低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呵,怎么可能……”难道对那个人的执着,已经到了可以出现幻听的地步了?

他用手撑着额头,你没能看清他的表情。再听到他的声音,是你期望而又不敢奢望的事。可你没想到他竟能听见你的声音,不敢确信却又满怀侥幸,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真的不是你吗?”青年打破了沉默。他把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偏偏是自己亲手打碎梦境。

沉默良久。

你看见他微微眯起眼睛,终于心一横,开口回应:“是我。”

幽桐似乎没料到能得到回应,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在哪里?”少女的声音并不像是通过电话、反倒像是面对面传来的,可她确实不在这里。

“在……远方。”怎么解释都很奇怪,你找了个模糊的说辞。

“啊哈哈。”哑然失笑的显然不止是你,青年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身体却放松下来:“你这是和晏华学的?一声不吭就打来监工电话。哦,他至少还是有图像的,你怎么——”

听到他拖长的语调,你慌张地找起理由:“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才能……”

——怎么才能触碰这个记忆中的世界,怎么才能触碰他。

——怎么可能触碰他呢?能听到他的声音、能看见他的样子、能和他对话,已经……

——满足到快要哭出来了。

不想让他继续追问,你急忙转移了话题:“你晚上经常喝咖啡吗?这样……对身体不太好。”

幽桐轻笑了一声:“你看得见我?”

“……嗯。”

“你能看到我,我却不能看到你,这很不公平。”

“我——”

“可被你看到我这副模样……并不讨厌。”

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刻意的疏离。句子的尾音还飘在空气中,仿佛和咖啡的味道氤氲在一起,清冽而又温情。灯光发出柔和的鹅黄色,你的心头也暖暖的。

“‘在我面前可以展现真实的自己’——你说过的,可不能赖账,队长。”即使换上了逗弄的语气,青年的表情依旧透着些许宠溺。

“……怎么会。”你弯了弯唇角,小心地问到:“你很累吗?”

“嗯……这么说的话,有一点。”

“你可以不必做那么多的,幽桐。”你垂下目光,将手指绞在一起,“我希望你活得更快乐一些,而不是强迫自己当一个完美万能的圣者。”

如果一定要有人不得不在绝望中寻找未来,你希望这个人只是自己;如果时间所剩无几,你希望自己重要的人能从宿命解脱,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去做回真正的自己。

——却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你知道吗?最没资格说我逞强的人,就是队长你啊。每次想到你,我都觉得自己可以再努力一些。” 他的眉眼弯弯,“而且,在你面前,我并没有想当个完美的人。”忽然想到什么,他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难道队长你是在埋怨我很假吗?”

“怎么会!我……”

幽桐闻言,心情很好地端起了咖啡:“所以,队长找我什么事?”

——只是想看看你。话到嘴边又梗住,你并不敢直说。

“只是想看看我?”

他的一语中的让你更加不知所措起来。你慌乱地想要否认,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只有绯红爬上了你的脸颊。

你的迟疑却反而像印证一般,聪慧如他,不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

“不客气,队长什么时候想找我,我都欢迎。”心情随语调飞扬,他轻轻晃了一下脑袋,金色的头发在灯光的映射下拢上光泽。

“幽桐,有点坏心眼……”你略有不甘地嘟囔着:“我是想说,别一个人背负太多——”

出乎意料的,你与他的通讯被切断了。——正如,不知为何它会开始一样。

“队长?”他试探着询问,再也没有得到回音。

真的不是梦吗?青年揣度了良久,最后像放弃了一般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无论如何,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夜晚。”

“晚安,队长。”

青年展开曲谱,用羽毛笔新添几行。

你似乎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咖啡的香气,为这温柔一刻而盘旋、停留。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