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正局促地坐在“缪加托斯”或者确切的说,科奇的卧室里。他耳中听着城主深情地讲述着他和那个魔物的“情史”,心中却不停地挂念着别处。如果那个魔物跑去找麻烦,别的人都没问题,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妖精。赫鲁什么力量都没有,如果在那个自私自利的法师身边,法师又不帮忙,那它肯定会有危险。虽然担忧,却又没有办法,眼前的公爵大人看样子短时间之内是不会放自己走。商人此刻的感觉就好像,属于他的一大笔现金正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做投机交易,所谓如坐针毡也就不过如此了。

“我想为它做一些事,所有我能够做到的事……”费克托德公爵双眼依然看着窗外,夕阳只在远处房屋的天际线上留下一抹残红。男人静默的样子仿佛雕塑,如果抛开米勒现在的心情不谈,他叙述时的氛围在平静之外更多的是深切的忧伤和后悔。

“城主大人……“棕发青年终于忍不住在他的故事告一段落时插了进去“难道大人你现在不担心你的……‘缪加’吗?”你在这里和我再怎么说你有多爱它,都不如把它先找回来吧,难道说这位大人的脑子已经完全被爱情冲昏了?

城主摇了摇头:“它很快就会回来的。”

米勒有些好奇地问:“大人这么说的话,应该是知道它到哪儿去了吧……”

“所有我的敌人就是它的敌人。”

“敌人?”

“‘缪加’当初和我订下的契约就是为我消除所有眼前的和潜在的敌人。我想它是去找你的那些旅伴了……”公爵淡淡地说。

商人差点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什么!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会去找它们的麻烦?”

“米勒,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男人带着怜悯看着他。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我该离开了。”他边说边起身“抱歉城主大人,我没法在这里陪您了。”

费克托德公爵也随之站起:“你觉得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之后,你还能够这么轻易地离开吗?”

青年商人心中顿时大呼不好,自己看来从一开始就中了圈套。

城主优雅地抽出长剑:“听说你因为妖精王的关系,身上有着火元素的防御,所以我们还是用剑来解决吧。”

要是会用剑我还用等到现在吗?米勒痛苦地想到。已经被砍死过一次了啊,那种感觉他有生之年都绝对不会想再尝一次了。正在他考虑着自己面对一个应该还保持着剑士尊严的敌人,拔剑和不拔剑怎样做可以拖延更长时间,一道黑影直直地从窗外摔了进来。

“缪加!”公爵几乎是立刻丟下剑扑了过去。

商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室内的光线已经到了不点蜡烛就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程度,可那气味让他确定对方一定受了很重的伤。

“缪加,你怎么了?缪加!”公爵抱起地上的黑影,不停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要不要找人……”面对这种情形,米勒也有些手足无措。

“主……人……”阴影中的“缪加”发出细微的声音“我没事……”它撑着男人的怀抱艰难地坐起一些“没事。”

声音都颤抖起来的费克托德公爵把它抱起来:“你怎么了?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米勒终于还是无法冷眼旁观别人在自己眼前上演这种戏码,纵使他们一个刚才要杀自己,一个是要去杀自己的赫鲁。看样子这个房间没有仆人进出,他摸到墙边柜子上的烛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石点亮了三支蜡烛。火精灵的拥抱下,温暖晃动的光晕填满了不大的卧室。床上的“缪加”一丝不挂,腹部还插着一支折断了的羽箭,在烛光下接近黑色的血液冒着血沫从那里不住地流出来。血水很快浸湿了白色的床褥,地上那一块漆黑的阴影想必就是刚才留下的。

城主已经沾了满手的血,现在看清了状况的他更加焦急起来:“怎么伤得这么重?”

“是……圣魔法……”伤者轻声说,银白色的睫毛在瘦削的脸上画下两圈阴影“没事的,这点小伤不要紧。”

“不要开玩笑!”对方吼道“我立刻去找医生。”

“缪加”抬手拉住他:“没用的,我是魔物,人类的医药和魔法无法加快治愈时间的……你知道。”

男人抓住它的手:“可是圣魔法对你的伤害太大了,我应该制止你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又那么不稳定……”

惨白的脸色上缓缓展开一个笑:“主人,这伤可比当年你把我捡回来时轻多了……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米勒看到公爵全身都颤抖了一下,他用近乎乞求地语气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大概是发现了米勒不知该放在哪里的视线,床上的魔物仰面望向站在房间另一侧的商人:“米勒,很抱歉……”

棕色头发的青年对那个抱歉反应了很久,忽然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放下烛台,调转身就向门外冲去。不,不会是赫鲁出了什么事?他不敢想象,身受重伤的魔物的形象与妖精重叠起来,卡拉库亚神在上,请一定不能让它出事啊!

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到路绕出那个院落,在奔向之前休息厅的路上,商人几乎和迎面而来的妖精王撞了个满怀:“赫鲁!”谢天谢地,它看上去是好好的。

“主人,你没事吧……”它最担心的就是主人了,所以一回来就立刻不顾一切地跑来找他。

“我没事,你呢?”没有原因,听到那一句问候,男人觉得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暖的感觉。

妖精王摇摇头,抬起一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看向它的主人。主人也在担心它呢,它在心中想着,脸上就笑了出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男人低下头,眼前又是他的小妖精那招牌时的没心没肺的傻笑。有时候他作为一个平凡的人类,真的揣测不出它的想法,不过看到这张笑脸,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其实一直都只是多心而已。

两人就在满溢着花香的庭院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新月的光银屑般洒落,一些仿佛丝线又像植物幼芽的东西在空气中生长起来,温柔地缠绕着攀附上心房。

“喂,你们俩个在那里做什么?抓鬼吗?”薇拉的声音再一次不期然地响起“没事就快过来,不能帮上忙的家伙至少要保证自己不碍手碍脚吧!”女人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尴尬,头也不回地走开了。真是该死的麻烦,发现一个不见了就差她出来找人,自打她出身以来就算当佣兵,连团长他也没这样支使过自己,这趟差自己出的可是亏大了。她边想边推开房门,室内除了刚才一起回来的三个家伙,居然又多了个人,还是个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