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街道上的一声惨叫划破了原本属于清晨的宁静,不大的村子里家家户户探出头来张望,几个正为家人准备着早餐的妇人走了出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米勒睡了个好觉,下楼来才发现村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人人神色慌张地交头接耳着。

莎拉也满脸的不安,把男人拉到一边小声道:“住在村东边的老杰克死了……”

“那个看谁都不顺眼的怪脾气孤老头?他死了有什么奇……”

“嘘,要是普通的死还没什么”女人急忙打断了他“早上去井边担水的罗斯太太在井台上发现的尸体,死的惨极了!那尸首我也看到一眼,不像是被野兽咬死的……”

米勒还有些不信:“什么不是被野兽咬死的,你见过被野兽咬死的人是什么样么?”

“有什么野兽就把人的眼珠挖出来把脑壳窍开来吃脑子的,听说舌头也没有了!”莎拉见他还有些无所谓也急了“何况禁林里从来都没有野兽,我看八成是魔物干的!现在村长领着人把尸首收走,井台上留下的紫黑色痕迹却怎么也冲不掉……”

男人这才有了紧张感:“如果是真的话,不是要去请领主派祭司过来驱魔?不过四年前对魔战争胜利时,皇帝陛下不是说所有归属于魔王,会害人的魔物都被圣骑士和大祭司们消灭光了吗?那些黑袍们也同意不再进行邪恶的召唤术。怎么会……”

“是啊,所以大家才这么惊慌”女子眼睛也看着门外“卡拉库亚神保佑,不会再有战争了吧……”

“早上好,莎拉女士……”熟悉的温柔男声却在此时不期然地自他俩身后响起。

“啊,早上好,罗德先生”莎拉赶忙转过身来回报以职业性的笑容“昨晚住得还舒服么?”

“卡拉库亚神在上,这是我从王都亚加走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了”男人穿着和昨晚斗篷一色的水灰色长袍,兜帽下的下巴倒是刮干净了,显露出年轻人麦色的皮肤和丰满的唇型“不好意思,我的眼睛因为疾病的缘故不能接触太强烈的光线,所以只能戴着帽子和你们说话,真是抱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罗德解释道。

莎拉略有些戒备的眼神这才缓和了下来:“原来是这样,不要紧,先生您请坐,早餐马上就准备好了……”

“麻烦您了……”吟游诗人欠身坐下。

米勒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泛着银光的七弦琴,就在他不远处坐了:“不知道今天罗德先生有没有兴致为大家献曲一首呢?”

“这是我的荣幸……”男人淡淡地笑了,随手拨了拨弦,试了几个音后低声吟唱道:“在遥远的苏勒尔山阴,是明镜般美丽的库舍尔湖,湖边住着得是卡齐利亚最美丽的女神……”

米勒曾经不止一次听过这首歌,一首讲述上古神话中卡拉库亚神七个子女里最小的女儿,春天与美的女神赫米达拉与人类勇士加尔克农相爱的故事。故事里的勇士带着忠诚的伙伴们,战胜了邪神和它的手下,最终赢得了卡拉库亚神的信任和女神的爱情……歌者唱的这一章正是赞美女神美貌与卡拉库亚神之荣光的抒情部分,他的歌喉低沉,磁石似的嗓音配合着冰山融雪般清冽的琴音悠悠地飘荡开,店堂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从厨房里出来的莎拉和端着盘子的库克,托德也停在了门口,忘记手下要做的事。连才起床的露西都被歌声吸引,穿着睡袍就跑出房间来。

琴声随着歌声在高潮后渐止,过了好一会人们才纷纷从吟游诗人美妙的音乐中清醒过来,对他报以最热烈的掌声。虽然不甘心,不过米勒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的货真价实,这无疑是他所听过的最动听的一曲“赞美赫米达拉”。很难想象拥有如此动人的歌喉和琴技的人,会是一个冒牌的吟游者。看着罗德放下琴,米勒咳嗽了一下:“罗德先生,你的歌唱的真不错。”

“岂止是不错,真是太美了”莎拉端着装满热腾腾的熏肠,新鲜面包和羊奶的托盘走到他们跟前,殷勤地为他摆上早餐“罗德先生,可能我只是个小地方的女人没见过世面,不过我敢说您是这三十年来造访过皮尔村的,最优秀的歌者了。”

“是啊是啊,老板娘说的没错”鼻子上有雀斑的库克和脸颊上有雀斑的托德兄弟俩也围到了他们身边“诗人先生你太棒了!”

从露出兜帽的部分可以看出男人的微笑:“你们过奖了。”

“诗人先生,你能再唱一首吗?”露西赤着脚跑了过来。

“好了,你们几个小鬼”女人佯怒地叉起腰“库克,托德,快去招呼别的客人,露西,马上梳洗整齐然后上学去!”

在被打发走的孩子们的抱怨声中,红发女子对他们抱歉地笑笑也回厨房去了。米勒心里轻叹,会门手艺就是比较容易有人缘一些呢……

“这位先生您也不是本地人吧?对不起,我还不知道您尊姓……”吟游诗人忽然开口。

“啊,不好意思,我叫米勒.卡纳什,是做小买卖的行脚商,称呼我米勒就可以了”米勒赶紧伸过手去和他握了握,男人的手意外的细致,倒不像是个常年过着漂泊生活的人“我的老家在科克托。”

男人啜了口羊奶:“科克托,我曾经去过那里呢……是王都亚加南面,一个曾经盛产鲜花与美酒的美丽城邦啊……”

“是啊,也只是曾经而已,现在要再喝一杯正宗科克托的加特纳(注:一种在小麦中加入当地特产的酒花赫米达雅发酵后酿成的酒)已经是皇家才有权享受的奢侈了吧。还有那些花儿,科克托的赫米达雅……女神都垂怜的花儿……”米勒自嘲地晃晃手里装着羊奶的木杯“不说那些了,你的家乡呢?”

“我很想说我没有故乡,不过很不幸的却是,我出生于贝加城”吟游诗人低声道。

米勒一惊,贝加城,十二年前爆发百年来最大的对魔战争的地方;信奉邪神的黑袍聚集的地方。传说十二年前将邪神手下凶残的魔物召集起来,妄图将整个大陆倾覆的魔王赫洛索德就诞生在贝加城北边的荒土冰原。虽然魔王及其重要党羽在战争爆发两年后的突然消失,才使得王国在几乎必败得局面下挽回了颓势。可这十年来持续不断的小规模对魔战争,据说也是由他的手下发动的。从那时起,贝加便成了不祥的代名词,如非必要,没有人愿意想起在大陆的版图的最北边,还存在着这样一个几乎终年不见日光的建立在冻土上的城市。

“我的父母亲都是黑袍……”诗人似乎并不介意商人此刻惊讶的目光,径自说着“不过我是他们最憎恶的孩子。因为我从小就向往着光明,我的心从出生的一刻起就属于卡拉库亚……于是不到十六岁就被扫地出门了呢。”

米勒忽然对眼前这个直率的人生出了些许好感:“听上去还真是叛逆的童年呢。”

也许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罗德愣了愣。米勒笑着举起杯子高声道:“虽然手中没有加特纳,不过还是让我们来为带来光明的卡拉库亚神干杯,愿一切的噩梦到此结束,我神庇佑卡齐利亚!”

“干杯!”

“干杯!”

满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香草”旅店里的其余三五个住客都举起了手中的杯子“为了光明神,为了卡齐利亚大陆!”先前由黑夜中的惨剧所带来的恐惧和不安,似乎都在这振奋人心的话语中退去了。

二楼的楼梯护栏上隐约露出一截银蓝色的发,小妖精也是被楼下的歌声吸引出来的。没有主人的允许它不敢擅自下楼去,就只能这么远远地偷窥着。此刻从栏杆的间隙里望下去,赫鲁忽然发现楼下那个唱歌的人对自己转过脸来,它下意识地想要隐藏起身形。可是那个人类戴着帽子明明是看不见自己的啊……它正想着,却分明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瞬间,仿佛全身都被冰水从内到外渗透的彻骨寒意从被注视的地方传来,妖精急忙转脸去看那视线的来处,而那个可怕的看不见面孔的男人却消失在了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