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瑞希尔，Yggdrasil就是世界树啊！”
黑白几乎是要揪着我的领子对我大吼了。
“嗯？？可是，我看的动画里，世界树不是读作尤古多拉西路……啊！！！”
日式英语诚欺我也！
“可是，只是一个名字，不一定就是——？”
“世界树可以有很多个化名，但是能冒称她的名号的，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她，在这个世界上，即是唯一。”
黑白正色道。
那么，我那时遇到的女性就是世界树吗？现在回想起来，我根本不记得她的外貌，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仅仅如此而已！还有当时那暧昧的气氛和话语，那种朦胧的，仿佛距离我很遥远的氛围——说什么不记得自己的背景没有记忆什么的，世界树果然是在耍我啊！
“那家伙岂不是在看我笑话！”
我瞬间愤慨起来，我当时可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让我们两个都安然度过危机，还挺身而出为她挡住杰森弗莱迪合体怪，紧要关头还让她先跑，结果，她就是世界树幻化出来的啊！
世界的意识合体，创造的一切具现，法则的引导者，造物主的唯一伙伴——世界树（伊戈瑞希尔）！
“但是，世界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按照当时女性与我的距离来讲，对方完全可以轻松杀掉我。是因为世界树不能反抗我的意志吗，在我想活下去的时候？
那么它就不可能杀掉我，因为只要我还有一秒的意识，我就想活着啊！
如果它能越过我的想法出其不意杀掉我，她为什么不动手？
它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不明白！
“你已经和世界树接触过了，那么说明你当时是在直面你自己内心的恐惧了？”黑白严肃地看着我，“我们还有机会，这次一定要问出结果来。你一直以来，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
当时有什么？电影杀人魔，黑暗的树林，挥动的大砍刀。我就是怕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吗？身为一个人类我也太逊了。
要是说和之后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黑白不在我身边。伊戈瑞希尔和黑白没有同时出现过，黑白回来之后，世界树就离开了。
难道，是因为黑白离开之后，我对死亡的感觉骤然放大，恐惧到了极点，所以伊戈瑞希尔出现了吗？
“不是害怕无聊，不是害怕人群，更不是害怕那些恐怖片，我原来只是跟普通人一样，最害怕死亡吗？”
我喃喃自语道。
“你，害怕死亡吗？”
黑白问我。
我害怕死亡吗。原来一直以来我最害怕的是死亡这种事而已吗？我不明白。没有我，世界也一样，别人的生活根本不会受影响。非要说的话，我上一本轻小说也已经完本了，现在这个世界上会想着我的事，期待着我活下去的人，一个也没有。
我并不是想寻死，我只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我现在还在挣扎，是因为黑白对我说“你要去见世界树，你要活着，世界才会存在”，K先生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为明天努力的人，你不能用一丝可能性去毁灭整个世界。
可是对于我个人来说，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虽说还有很多动画漫画电影没看，还有很多期待的游戏没有玩，但是这些东西就算是不去看不去玩，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吧。我所钟情的轻小说，曾经带给我无数快乐的轻小说，就算是我需要它们，但是它们并不需要我吧。
我不被任何人所需要。
〇月X日，世界树决定杀我，也是我去逛漫展的那一天。像往常一样，提前做了很多的攻略，要买的本子，喜欢的画师在哪个摊位，和许多同好进行过交流，准备好了相机，零钱，无料等等，在那里也玩得很开心。
但是在准备离开的那时候，我一个人，停在会场中央，身上挂着价值不菲但基本没有用过的相机，两手满满地拎着周边袋子，突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摊主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讨论着一会儿去哪里吃饭；或者是游场的coser，劳累了一天准备换衣服卸妆；还有更多的是来玩的，拿着新买的本子周边互相争吵。
人群中只有我一个，突然之间就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平时能掌握的谈话对象，一个人刚刚好，两个人我就开始回避，三个人及以上基本就和我无关了。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还要和每个人都有联系，我完全做不到，因此我一直在逃避工作。
不是有这种说法吗，杀掉内向的人只需要在他家厨房放一个陌生人，然后他就会因为不敢去和陌生人交谈而被饿死。
这样的事情，对于可以轻松社交的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但是对于我来说，是真的到这种程度。
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是最自在的。当然，不仅仅指宅在家里，在公共场合也可以做到一个人。将自己划分在孤岛上，所有人都不认识你，你也不用和所有人交际，每个人都只是在处理自己的本职，没人理你在做什么。
但同时这些又都是有着相同兴趣的人，没人会把你当做异类。
就是很平常地不在意你而已。
我喜欢漫展这一点。
漫展是我所喜欢的东西的集合，但是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空虚。
那一瞬间的空虚让我窒息。我刚刚还很开心，拎着很多的新刊，见到了很多的作者，看到自己喜欢的角色在面前走来走去，但是下一秒一切都不复存在。
像是狂欢的黎明，派对的终焉。
我所求的不多。到了这个年纪，我早就不幻想自己能够穿越异世界成为万人敬仰的勇者，或者突然之间获得超能力去拯救地球，世界和我都和平得有些枯燥，我对这样的日常也并无不满。
但是在我心底鼓动的这一份感情是什么啊。
为什么你们都能这么干脆地抽身离去，我连角色都没有进入却出不来呢？
我到底在对什么不满呢？
可我并不是想死，我只是也不想这么活着而已。
我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不满。
“难道说，世界树并没有僭越。”黑白看向了地平线，“你其实是想要死亡呢？”
世界突然开始褪色。我的脑海中翻腾过了万千思绪，我所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都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面前疯狂闪现。这样的人生是虚假的吗？是我在我自己的世界制作出来的吗？为什么人对快乐的记忆总是如此短暂，却无法摆脱痛苦呢？
我这个造物主，我这种主人公，到底对世界做了什么？
“溯回鲸落”。
承载了世界上无数的痛苦与绝望，没有人能够接受那种重量。它孤独地溯游了不知多少年，没有人能够理解它。它用自己的身躯喂养了人类不能见光的情感，但是它的旅途永远不能停歇。
也许是我这个造物主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情感，就创造了这样的生物将一切丢给它。
可人类的痛苦是没有尽头的。
“小月。”
黑白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明明只是激素和荷尔蒙而已，为什么让人感觉这么难过呢。”
我到底为什么在难过。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事。
“你——”
你是主人公诶，有什么好难过的。
或者，你这样还不是自己的问题，你一个念头就能影响世界，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一点呢？
或者，你的痛苦我都理解，你要看开一点。
如果黑白说了这样的话，大概那一瞬间我就会崩溃掉。
“别说了——”我试图阻止她。
“你的一切，我都不懂。”
黑白说着。
“诶？”
“我想着你是我的造物主，一直一直在看着你，我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你的人了，但是我为什么还是这样，什么都不懂。”
黑白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神变得湿润。
“你明明那么痛苦，但是我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从一开始就注视着你，但是你那一天，究竟为什么突然想死呢。
“明明在那之后你还是正常工作，和别人交流，把我当作翘家少女帮助我，但是那个时候你的内心已经痛苦到什么地步了，为什么我会不知道这种事呢？
“我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明明知道这世上的一切，我知道所有物品的信息，我会使用所有的道具，但是我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它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变好；明天也不一定会变好，就算你是主人公；你不可能马上就找到振作起来的方法，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仰仗你，但是你需要的这种事吗？”
黑白抓紧了我的衣袖。
“我来提问这样也许有些狡猾，你应该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吧。但是——我想做些事情，我能做些什么吗？我想为你做些事情，这是第一次，出于我个人的意愿，我想做的事！”
世界的旋转停下来了。
在这一刻，少女不再是什么世界唯一的观察者，不是那个有着超强战斗能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理性看待一切的“最强果实”，她只是一个，初来人世间，第一次触摸到人的内心，对其中潜藏的悲伤无能为力，连自己都痛苦起来的孩子。
“不……”
我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一直以来我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但是我什么也躲不过去。
少女突然抱住了我的肩膀，将她的头紧紧贴在我的胸口。柔顺的发丝中传来香气，她似乎只是想到这个办法安慰我。
“你只要……”
我只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好。
“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
虽然只有这一刻，虽然只有一点点，我想珍惜这个回忆，我想活着能够去回想起这个场景。
我们回到了水边。
还是最初的场景，大桥，河边，我们坐过的长椅。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大脑已经放弃了去寻找世界树这个想法，很快黑白就找到了路，从之前经历的恐怖场景脱出，回到了这个我们进入测试服的入口。
“好快！”
明明接近世界树的时候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结果走出来的路却很快，不由得我不大惊小怪了。
“意识嘛，是想到了就会到，想不到就是想不到的事情。”黑白坐在长椅上，状似很累地伸了个懒腰。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手表：“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按照这边的时间流的话，距离现实世界的黎明还有十三分钟。”黑白不知道是在看哪里的时间，四处扫视了一圈。“你的手表没意义的。”
“是啊，现在还显示是当天的晚上十一点。”虽然没什么用，我姑且调了个闹钟。测试服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虽然我的手表只经过了十几个小时，但是外界现在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吧。
“不过，你就打算这么回去了吗？”
“啊，就这样吧。”我额头上的伤突然出来刷存在感，开始隐隐作痛。“就算是真的要死，那么我就在那之前再挣扎一下吧。”
承认自己并不怎么留恋这个世界之后还是很爽快的。如果世界树真的是因为我有了那种念头才下手的话，之前反反复复地留我一命也许就有了解释。我虽然不想活着，但说实话，也不是一心求死的。我有毛病吗，又没有人确保我死了就能穿越异世界，穿越了也不一定能当上勇者，当上了也不一定是作为主角的那种……
咦，说不定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外面的世界重塑一遍，这一次我就要当能杀掉恶龙的勇者——当恶龙也不错啊，每天趴在金币堆上睡觉，闲来无事去邻国掳走腿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扇扇翅膀就能让大陆沉没那种——
我又自顾自陷入幻想，没听到黑白在旁边嘀咕什么。
“那么你哪怕稍微想一想，就能安全回去了。你可是答应我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
“啥？”我一个转头看着黑白。
“没什么。”黑白撇开脸扬起下巴。
“我错了，我这次一定认真听，告诉我吧。”我双手合十。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黑白的嘴撅了起来。
完了，这一定很重要的事啊！虽然我没交过女朋友，但是那种送命题我还是看过不少的，不管什么事，一定不要信任女孩嘴里的“没事”！
“对不起！请原谅我！”
“不原谅！”黑白站了起来对我做鬼脸，“不原谅，就算你是造物主我也不原谅！”
“我真的错了！”我发自肺腑地道歉：“我以后再也不随便想什么在异世界开后宫这种事了！”
“你居然是在想这个！”黑白听了好像更加生气了，抬脚对着我的小腿就是一阵输出。
“啊好痛，痛痛痛！”该送命的时候一样送命啊！
“我要自己一个人回去不管你了！”
黑白转身就向桥头走去。我虽然惧怕水面——毕竟看到自己半身分离还是很可怕的——但还是跟在她身后用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语调撒娇：“黑白~”
“——你们果然还是要回去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了过来。我一惊，正想转过身去，背后的人已经钳住了我的脖子，逼得我动弹不得。
并不是K先生。
感觉上是非常强的人，他恰到好处地掐住了我的气管，让我处在窒息的边缘几乎不能说话。
“黑…白……”我的声音像是漏气的暖水袋。
“小月！”黑白猛地要冲过来。
“嗯？【不准动。】”
那个男人的声音仿佛有某种力量，黑白的行动暂停了一秒，她似乎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做斗争。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你不想看到主人公的脖子就这么断掉吧。”
他的手一用力，我的椎骨就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恐怖声音，一丝空气都无法通过呼吸道，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我的生命就这么在他手中无情地流逝。
“你放开他！！”
黑白双眼亮起，她狠狠地盯着我背后的男人，虽然我完全看不到。
“【不许看！】”男人的声音如同波纹一样扩散开来，在整个河岸上回响。但是这只是让黑白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丝毫没能停止。
“哼，不愧是唯一的‘恒熵级’，在这一点上竟然完全无法制约你。”
男人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我又能呼吸了，倒抽几口气疯狂挣扎起来。
“不要动。我没有权限命令主人公，但是最好别逼我使用物理手段。”
“小月！”
听到黑白担心的声音，我虽然眼前发黑搞不清状况，但还是停下了动作。
“很好。”男人满意地说。“你不在现实世界的这几天，世界都安稳下来了，我还真的很想试试看没有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不准你这么做！”黑白大声喊了出来。
“当然，我暂时不会。K先生的顾虑我也是有的，主人公嘛，留他一命也可以——只要他不再动回现实世界的念头。”
“你们不可能制约主人公的行动。”
“不可能？还是，之前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么做呢？”
“世界树没有和你们说吗，主人公他已经不想死了，你们不能再对他下手了！”
“盖娅（Γαία）吗……她的想法已经无关紧要了，我们找到了自己的方法。”
“什么……方法？”
“我刚刚就说了，让主人公留在这里。”男人像拎小鸡一样捏着我的脖子晃了晃。
“这就是你这家伙——组织的‘七美德’之一得出来的结论吗！”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你只要看我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没错。”黑白像被困住的小兽一样低声嘶吼，“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困住主人公！你不可能杀了我，像这种梦境，根本拦不住我们！”
“呵，是这样吗，你不用和盖娅通讯就能找到出入口……上次遇到你的时候盖娅关闭了你的意识，不知道你的能力是这么宝贵，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上次……？——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世界树最开始为什么能说服我们的保守派一起追杀主人公，还不是因为你啊。”
黑白愣了一下，继而怒道：“你什么意思——”
“盖娅她如果不能做到绕过主人公的权限来做事，那我们肯定不能同意她杀掉主人公。”
“什么——”黑白的声音开始颤抖。
“你已经开始明白了不是吗？”男人的声音充满愉悦，“你，就是盖娅她绕过主人公权限自行制造的产物，你不是主人公的造物，一点就不是。”
我看不到黑白的表情，但是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很痛苦吧，你的世界都崩塌了吧？这种掌握别人一切的感觉，啊啊，这就像主人公一样啊！”
“不……”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嗯？”
“不是……这样……”
黑白，你一定不要听他说这些话！不管怎么样，就算我们之间不是造物与造物主的关系，就算我们是毫无关系的人，但是只要我们相遇了，别的一切都无所谓！
我只要你而已！只要是黑白这个人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想法传递到了，黑白再度站起来，她的声音虽然痛苦，但是却坚定有力：
“……就算是这样，主人公他！……不，林十月，小月他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一定会保护他！”
“哼……我还有一刻抱有我们能讲和的想法呢，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虽然你的能力确实很有价值。”
我额头上的伤口迸裂开来，血流了出来，我突然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没关系，我怎么样都没关系，我死了也没事，只要黑白是不会死的……
“概念，无法被杀死，所以祗能从根源上——”
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否定你了。”
疼痛让我的神智清醒起来，视野开始清晰。
“盖娅有几句话要告诉你。我将在此【宣告】：”
闭嘴——
“【你不是造物主创造出来的。你是我的造物。】”
不——
“【你是唯一一个没有掺杂他一点构想，完全由我，模仿着人类造出来的。】”
不要——
“【但是世界是基于造物主的构想才存在的。否则——】”
不要啊啊啊啊啊——
“【什么也没有。】”
没有箱子，没有100万美金，欧米伽一开始没来过地球，那么这个悖论就不存在。
少女存在的概念，被否定了。
在我的面前，少女的身体，如同蝶一般破碎了。
——
——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