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了眨眼,看到黑白递来手,将我从地上拉起。

我刚刚还在学校周围的街道,转眼之间就躺在了废墟之中。漫天的雪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片白色的大地。我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个,高中的自己,还是6年之后自己?我平静而枯燥的生活在这六年之间也一点没变,只是换了个地方扮演不同的角色。区别只在于彼时我是孤单一人,现在——却不是。

我看着少女,一瞬间有很多话语滑过嘴边。我听到她说的话了吗?那个雪地里的少年是我吗?黑白,在与我相遇之前,究竟过了多少日子呢?

“我与世界树是不能交流的。”

“这里——测试服就是我存在过的地方。”

“那时的这里,要无趣的多。”

“我看过你所有的文字,知道你所有的一切。”

我,这样一个一时兴起却什么也做不到的的造物主,担当得起这份重量吗?

“……好……”

“……好长啊!”我大叫一声从地上跳起来伸了个懒腰,“太长了这梦!都有一章那么长了!”

随着我的动作,山崖的雪突然崩塌,刚刚靠近我们不远处在崖边的直升机残骸轰然掉了下去。

我急忙定住,维持刚刚两手张开的姿势,连脖子都不敢转动:“这里是哪里啊?”

黑白耸耸肩:“问你自己咯?”

待空气的震动停下之后,我才缓缓放下了手,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场景。雪山,坠机,悬崖边。

“我最近看了碟〇谍真是对不起啊!”我由衷地为自己将我们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而感到抱歉。

“就算是我知道你的一切,但还是搞不懂你这个人呢。”

“对不起,我还是这么一个捉摸不定的男人。”我再度双手合十。

“不啊。”黑白嘴角上扬,好像是在笑,“就是这样才有趣。”

“嗯嘿嘿。”我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出了声。快停下,没在夸你。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的只到坠机为止。”

“我也是。”黑白说道,“不知道wu——咳,那个组织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在一段时间内阻隔了我的观测。等我醒来之后你已经陷入二级幻梦了,我只能尽快把你拖出来。”

“二级幻梦?”

“在这里你是不能做梦的,只有用梦境级果实‘庄生迷蝶’才能让你陷入类似梦境的幻觉。这样的幻梦是根据做梦者的内心构筑出来的,时常会还原某一时段的特定事件。我推测是组织用了某种方式从世界树那里骗出来的”

“啊……”怪不得我会梦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亏我还称自己是不会回头缅怀青春的男人呢。

“话说那个世界树产生的‘果实’,还分很多种吗?”

黑白点点头:“每一级都有很多不同的果实,各自有不同的效果。”

“哦。”我好奇起来,“那么黑白你是哪一级果实?……啊,这事是不是不能随便问的?”

黑白没有回答,深感自己唐突的我无比懊悔。

“并不是不能问,而是我也没得到答案。”黑白转过头去,“因为我无法观察到自己。”

“诶?”

“我用不了镜子。镜子——对我来说只是个物品,其中反射不出我的身影。”

还能有这种事?我稍微想象了一下。难道黑白看到的镜子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然后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这是镜子”,所以她看不到自己吗?

好可惜啊,明明是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却看不到自己的脸,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镜子都不能吗?”

黑白摇摇头。

我苦思冥想了一阵,然后握拳敲在手掌上:“有了,那我来创造一个好了,让你什么都能看到的镜子。”

“诶?”

“就是可以设定为……我想想,看上去是个普通的镜子,但其实可以映照出世间一切真实,这样如何?”

“看上去是个普通的镜子……作为小说的道具是不是太逊了点?”

“啊啊,那就称之为‘真相映照之万华镜’,只存在于世界树根部,是世界树用来查看时空因果无所不能的镜子。底座为秘银,镜身为水晶,有七条剧毒象蛇缠绕其上,每条蛇都叼着一片世界树的叶子,落在地上就会幻化作一件神之兵。世人都想得到那可以呼风唤雨改变世界的神兵,却忽略了它们所保护的万华镜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设定成这样岂不是连我也很难拿到。”黑白笑着看我。

“啊是啊。”我赶紧刹住想象的余音。

“不过多亏你能短时间内想到这么多呢。”

“身为一个写文的,这点脑洞是应该有的。”我毫不谦虚地说。

“不过象蛇什么的,倒真的是世界树的样子啊。就是根源我没有去看过。”

“是真的啊!”我想象的世界树就是如同蛇一般缠绕着的样子。

“这么一说的话,世界树可能只在你想象的那个瞬间才确定了形态吧。”黑白说道,“如果你刚刚说的是世界树是一棵榕树,那么在那个瞬间无论是世界树的本身,还是我头脑中的印象,都会随着你的想法而改变。”

“诶!这都是能做到的吗?!”

“当然。所以我之前提到过的,如果说这个世界是在你每次睁眼的瞬间才被创造出来的,如此也不为过。”

“那么现在还能改吗?感觉如蛇缠绕的巨树我有点接受不了。”毕竟一开始把世界树想象得很邪恶那种“传说中的魔树”的感觉。

“没用啦,这种形象一旦在你脑中固定下来,你所知的事就会变为不更改的现实。”

“原,原来如此。”

关于世界树的讨论暂告一段落,我开始寻找离开这片雪崖的路。

与我们一同下落的K先生不知去向,也许他在半途就用弹射座椅什么的逃走了吧……糟了,一旦我这么想,说不定他就真的是这么做的。失去了抓住他质问的机会,同时也不知道“组织”到底派来了多少人,他们打算怎么对付我,世界树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的事件,虽然不知道黑白说的救了我五十多次都是什么情况,但是那种“意外”的程度,并不是人力所不可为的。除了“溯回鲸落”,黑白都说那件事真的是个意外了。如果组织真的能够操纵那么高级别的现象,到了连黑白都无法抵抗的地步的话,我估计早就死个好几百回了。

嗯,总之以后我绝对不会熬夜了,绝——对不会了!

“如果世界树本来不想杀我,只是组织在捣乱的话,我们还需要找它吗?”

“我也不知道了。”黑白站在雪地上,如同在我的梦中,像是被晕染的一抹墨色。

“我现在需要一个能和组织交流的筹码,让他们不得不放弃杀我这件事。”如果面对的是以智慧个体组成的群体,只要是能交流的对象,就一定能找到协商的方法。作为一个社会人士,如果连这点技能都无法掌握的话,岂不是要立于常败之地了?

就像我的轻小说,就算是被K先生如此批评,我也会在不违背自己意愿的情况下进行修改然后让他不都同意的!

……等等,原来他反对我的新小说,并不是因为题材的问题,而是因为他和组织根本就不想让我写啊!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之前还沉浸在被否定的氛围中稍微有些抑郁,现在全都一扫而空。

他们否定,正说明了我写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顶级作品啊!

“不,那个新小说我也看了,我觉得并没有好到什么程度。”

黑白在旁边吐槽。

“不要偷看我的想法啊!”我双手环胸蹲在一旁,“只是膨胀一会儿而已,我写的东西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晓得吗?”

“嗯,正是因为有这份自知之明所以你才成不了著名作者。”

“诶?”

“你如果坚信着自己写的东西是世界第一好的话,你早就真的变成世界第一好了哦。”

“……”

反驳不了!

“那么说,如果我不是这么一个自我否定内心阴暗的家伙的话,我早就能一帆风顺过上皇帝一样的生活咯。”

“神一样的生活也是可以的。”

“@#¥%啊!”我内心悲愤难平,“我开始怀疑那个组织不会也是我想象出来折磨自己的吧?”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了,那就是了。”

“我到底是有什么奇怪的兴趣!”

黑白看着我:“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嘛。”

心外无物。

世界是根据自己的心来成立的。哲学课上倒是学过。虽然当时我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写小说了,并没有认真听过。

就算是对于一般人来说,他心中认为世界是什么样子,那么只要没有人能动摇他的信念,那么世界对他来说,就是这个样子。

他的世界,就在他的脑海中。

一念之间,成魔成佛。

“总之,我们目前的奋斗目标有两个,第一个,让组织放弃杀我;第二,找到世界树。”我在雪地上写写画画,“其实这两个可以合成为一项:在被组织杀掉之前找到世界树,告诉它可以不用再照顾我的意愿,让世界自由发展下去,这样组织就没有杀我的理由了——我也是他们需要保护的娇弱的物种中的一员啊!”

“一个二十代的大男人说自己娇弱呢……”

“啰嗦!”我一挥手。

“可是,你要放弃身为主人公的权能吗?”黑白歪着头看我,“那可是一言一行都能影响世界的位置哦?”

“不放弃也没有办法。看那个组织的意思,我除非变成不会思考的痴呆,不然他们都不满意。比起那个,我还是放弃这个我基本从来没感受到的主人公权能吧。”

“那好吧。”黑白从她坐着的地方跳了下来。“不过以后你喜欢的小说可能就不会像原来那样变得超级有人气了。”

“?原来是我的思想在起作用吗?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口味和市场规律相吻合吗?”

“你喜欢的东西,早晚都会红呢。”

“原来现在穿越异世界的小说那么多不是因为大家喜欢,反而是我的错吗!”居然还能有这么自我中心的想法!

黑白很狡猾地一笑,不置可否。

算了,我盘腿坐在地上。

“总之要和世界树对话——那么就你看来,这个想法靠谱吗?世界树它是那么好说话的吗?”

“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直接对我说过一句话。”

“那么,能被那个组织骗到的话,我就假设它很好说话吧。”我举起“我要开始挖掘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了——来吧,这种时候的定番:雪崩!!”

我闭着眼睛等待山上厚厚的积雪在我这一嗓子之下崩落,将我们再次逼入绝境。然而我左等右等,并没有等到一点危险逼近的样子。

“你是不是又没有形成具体的想象?”

“我想得可是相当仔细,”毕竟这种场景可是相当多。

但是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自从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想到什么就来什么,经过足够的时间和细致的想象,我甚至可以在面前变出一架直升机,虽然大部分是由世界树帮我完成的。要说主人公权能是这样的话,我说不定会有一点不想放弃。但是也仅限在这里,我生活的地方,那个现实世界,并不是可以听凭人摆布的东西。

我也并没有那个能力去做主人公和造物主,那并不是以一个人类的主观视角可以完成的功绩。我既然脱离不开自己的身份,那么就把权利交还吧。

“我再试一次。”我这次集中精神,去构想我最熟悉的物品——陪了我五年的笔记本电脑。

进入大学之后用写小说的第一笔完本奖金购入,并且也是我的第一台个人电脑,在那之后,基本上每时每刻都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用它写了近千万字,传送了无数的文件,平时作业也好毕业论文也好,全部都是用它完成的。键盘上字母的磨损,屏幕上细微的划痕,在开游戏时总会呜呜转起来的散热风扇,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构思了这种程度,世界树不可能不回应我的想法。

我睁开了双眼。

手中空空如也。

之前我只是一个念头划过,就会有可怕的东西出来攻击我;这次我连入手的重量都能想象出来,但是什么也没有。

这里……

“难道是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