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暂且不要去担心这些麻烦事了，小琉你帮我烧一些水，我来备菜。”洗干净了鱼，用小刀剖开取掉内脏刮了鳞片后擦上些盐先腌制了一会，再切成块在放在滚水里煮沸一下捞出。把那些看起来是可以实用的蘑菇，蔬菜和根茎都洗干净切成片。再取了一锅冷水把已经煮沸过一次的一半鱼片下锅，放进野姜片和罗勒，等汤再度煮沸后再加进菜蔬，加盐调味。
“好香啊”小琉终于不再为我随便就把掏出来的鱼内脏丢到海里生气了。
我尝了一下，这样搭配的食材成功去处了鱼的腥味。清澈的鱼汤鲜香美味，鱼肉也软硬适中，不柴不烂。把砂锅留在火上烧着，我用勺子盛了一碗，递给小琉，她只能对着干瞪眼。
“算了，我先让黑罗尝尝吧，他是伤员，喝些有营养的东西也会好得快些。”
“喂！”她作势拿勺子打我，我也辗转躲避着嬉闹着。傍晚的夕阳下，海水慢慢上涨，一些海鸟在海上作回巢前最后的盘旋。鱼肉锅在火上咕嘟，炊烟里，橙红色的落日向融进了海里一样慢慢地下沉。
“我们真的可以尝吗？”被邀请来的鲛族人在他们族长的带领下走出了各自的洞穴。他们谨慎地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显然对着这里的篝火心存忌惮。
“当然，只是这锅子不够大，可以用来烧火的干草也几乎用完了。否则我们能做个和式的鱼肉火锅，大家坐在一起吃呢。”我把剩下的鱼肉放进锅里，又添上了剩下的水和蔬菜，一开始的清冽的鱼汤已经慢慢变浊，味道却越来越鲜。可见千滚豆腐万滚鱼诚我不欺。我把盛出的鱼肉与汤交给了距离最近的鲛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送到了族长浚狔的手中。
“天啊，如果不是你，我永远也不可能尝到这样的美味啊！”他喝了一口汤后，意犹未尽，又吃掉了汤里的鱼肉和蔬菜。
“太好了”我笑着又递过去几份鱼汤，鲛族们纷纷席地而坐，品尝起来。
我分完了食物坐到浚狔身边，他看起来还沉浸在鱼汤的味道里，也没有表现出异样。
“你见过别的‘揭’了吧”我开门见山的说了“为什么要隐瞒？”
他并没有表现出意外，也没有立刻回答。吃完了碗里的食物，他才向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到现在为止，你觉得我们族里有多少人？”
“二十……三十个左右吧？”我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图。
“有多少孩子呢？”
孩子……我思索着，从遇到他们的泻湖，到岩洞再到这里，我们一路过来居然连一个鲛族的幼儿都没有见过。心中顿时涌起了十分不好的念头：“没有。”
“是啊”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木碗“没有，我们族里已经很久没有孩子诞生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要问你们世界了”浚狔转脸看着我，我从那双纯黑的眼睛里读不出任何感情“你可能也听说过我们的世界和你们世界的关系是互相影响的。五百年一现的‘揭’唤醒帝兽会带来你们人类世界的剧变。相对的你们世界呢，如果一个物种消亡了，那在这个世界这个族群也会不复存在。”
“什……”
“这并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甚至笑了笑“我们鲛族的遭遇并不是最坏的，也曾经有过繁盛的族群在几天里突然全灭的悲剧发生。我们兽魔界其实也都习惯了这种事情。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我们族人不详他们一样开化吧”他用手指着不远处正望向这边的小琉和黑罗“因为我们族在你的世界里并不为人所知。我们古老的部族已经没法改变生活方式来配合你们人类世界了，所以被淘汰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开玩笑的，我们也并没有就这么简单放弃的。你就是我们新的希望，前一个‘揭’因为受了重伤，在我们把他带回洞穴里之后立刻就死了。你不一样，你和你的伙伴都还活着。我想现在龙王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在我们这里的消息，我只要拿你作为交换，说不定就能获得让全族迁移到更好的水域的机会，可以和别的族群混居延续后代呢。”
“你早就决定把我们交给龙国了对吗？”
“对不起”他垂下双眼“但是这只是对你。你是一个好人，你的族群不是，你的世界不是。我恨你的世界。”
“很抱歉……可是我还不想死在这里。”我站起身，径直向着小琉他那里走去。
“没用的，现在起直到明天日出的海潮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回到岸上，到那时候龙王派来的人手肯定也已经抵达泻湖了，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们都不会放弃的。”
“我们同样不会放弃的”我头也不回地说。
我把刚才浚狔的话转述给我的伙伴的同时，看到那边刚才还在说笑着的鲛族也听到了他们族长的话，很快都回到了岩洞里。他们甚至把洞口全都用石头堵了起来，看样子完全断绝了我们通过山洞回到泻湖里的想法。
“他说得没错，我们没有机会在天亮前逃离这里”黑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小琉也皱着眉：“没想到他们还是把我们出卖给了龙族，亏我还以为他们是站在天道这边的呢。”
“天道？”
“五百年轮回，兽国，禽过，龙国，轮番统治世界，这就是天道。龙王要逆天而行，这种事情是不可能成功的！”见我还是不解，她接着说“虽然兽国也有很多族类因为你们人族的关系而惨遭族灭，许多兽国因此都对帝兽降世并不热心，可是并没有人会因此质疑天道。如果灭族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也会接受的。”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坚决。
“李甜，我也不那么喜欢你的世界，但是你们也有自己的长处。你把这种叫做烹饪的技能带给了我们，我们就不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了。”
“那就想想有什么办法在龙族大部队到达前从这里逃出去吧”我说。
黑罗敲了敲腿：“如果我的腿现在能动的话，我一个人足以对付他们全部。”
我拍拍他的肩表示理解，那些鲛族的人看起来都不擅长战斗，如果我们首先动用武力也不是没有胜算。只是万一明早如同浚狔所希望的那样让龙族的人先到一步，我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可是现在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们从洞里出来呢？而且他们看起来都能自如的在水里呼吸，即使打不过我们，只要躲进水里我们就毫无办法。
这下子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等等，那是什么？”小琉忽然指着泻湖的方向问道。
天色已经接近全黑了，目力所及之处，我也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光点。但是小琉瞳孔已经长成了黑色的圆形，她走到崖边看了一会，忽然高兴地叫了起来：“是火把！那是我们兽国的人！”
“你怎么这么肯定？”
“龙族的人最怕火，绝对不可能用火把照明。那一定是来找我们的人！”她耷拉许久的耳朵一下子精神的竖了起来“糟糕，那个鲛族的族长也过去了，他恐怕会隐瞒我们在这里的事的，要怎么办呀……”
我看了一下身边即将熄灭的篝火，果断抓起用来取暖的粗布撕成布条，卷起用来盛汤的长柄木勺后点燃了，向着对岸挥舞。
“那些鲛族人开始躲回水里去了！”小琉继续汇报着看到的情况“太好了，一定是兽王接到了我之前的传书所以派大队人马来迎接我们，这样即使等到明天白天，龙族的杀手赶来也没有办法对我们做什么。”
听了这话，黑罗的表情看起来也缓和许多：“鲛族人现在也不敢贸然对我们动手，我们只要等着潮退就行。”
“咦，岸上的人在做什么？”小琉指着那些在对岸的兽族士兵道“他们在向湖里倒什么东西……”
“什么？”
以我人类的眼力自然是看不见黑暗中发生的事，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因为湖面忽然亮了起来。
夜风中飘来了刺鼻的原油味，火焰带来的热风逐渐漂向我们所在的礁石。夜空被火光照亮，整个泻湖随着油的流动仿佛燃烧了起来。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可脸上燥热的感觉告诉我这一切并不是发生在梦境里。
“除了岩壁上的洞穴，他们也可以逃进海里的对不对”我望着眼前逐渐展开的火海。
没有人回答我。
“李甜，你看海那边也变得好奇怪”小琉忽然拉了拉我。
泻湖相对处的海面，在火光下显出血液般的暗红色。仔细看月色下的大片海面也被一层赭石色的潮汐覆盖了，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景象，却也曾经在书里读到过。“赤潮……”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发生赤潮，我不是海洋学家自然不知道。可是赤潮对海洋生物可能造成的危害我是知道的“小琉，我们让那些鲛族人上来避难。”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我看到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一些白色的东西浮了起来，银白色的鱼肚皮上下翻滚在另一边火焰的映衬下像是在火锅里煮着一样。过了一会，一块比鱼大出许多的白色皮肤浮了起来……接着是又一块……另一块……在我想到那是什么之后，只感觉小腿一软，跪了下来。
“怎么会……他们可以躲避到我们这里来啊”小琉小声说。
我忽然想起了晚餐时分，浚狔对我说的那些话。他们也许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未来，只是没想到这结局会来的如此迅速。
“这是天命”黑罗自始至终只说了这四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