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聽,下雨了。”

女孩百無聊賴地盯着落在窗戶外頭的雨滴,她看到雨水在光滑的玻璃上劃出了一道濕潤的痕迹,顫動的手指伸了出來,想要去觸碰,卻又不敢去觸碰。

她從來只有趴在房間的窗戶上,去窺視外面的世界,即便是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她也不敢將手指放在雨水劃過的痕迹上。

房間里亮着七盞搖搖欲墜的燭火,只有在蠟燭的光芒籠罩的領域之下,女孩才可以自由移動。所以,她從一年之前,就從未離開過房間,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是陌生而又熟悉。

她開始迷茫了,不知道雨水的觸感還是不是冷嗖嗖的,不知道陰雨天的濕潤還存不存在。

她開始害怕了,害怕自己的手在即將觸碰到雨滴時,會毫無阻礙地穿過窗戶的玻璃,在接觸冰涼的一剎那,被天上的人知道——但這是不可能的,她根本無法進入外面的世界。

女孩或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是假的。

“嗯……是嗎?”聽了女孩的話,白枳郁合上了手中的書本,他方才一直依靠着床頭的燭火,憑藉著朦朧的光亮,正在仔細閱讀手中的《太平要術》殘本。被女孩一提醒,他才扭頭望向窗外,恍然發現窗外已經是灰濛濛的一片。

烏雲壓迫着整座城市,陰謀的味道讓世界顯得陰森。白枳郁看到了天空中巨大的“蛇”——森綠色的氣凝聚成的蛇形的烏雲,正在長安集團的上頭盤旋,“蛇頭”大張,吐出雷電,彷彿時時刻刻會將那棟東漢市最高聳的建築給吞沒。

白枳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按耐着胸中激昂的熱血,忍住了要大喊出來的衝動,卻是溫聲細語地對女孩說:“妹妹,這一世的三國……終於要開始輪迴了!你很快就可以離開七星燈,恢復正常人的生活。只要有了玉璽,你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是這樣嗎?可是先生,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女孩轉過身來,倚靠着窗戶旁邊的牆壁,她有些無奈,說道,“先生,你不應該把《太平要術》傳給張角,也不應該將這一世命運的齒輪轉動。你持有潘多拉的鑰匙,本可以阻止惡魔之盒的開啟,但是你卻沒有這麼做……命運一旦開始運轉,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失去生命。”

“我送給張角的,不過是《太平要術》的殘本,一些小小的投機法門,不會讓他興起什麼風浪的!”白枳郁低聲辯解道。

“但是你還是讓他有了起義的能力,你將這一世的張角三兄弟喚醒,他們醒來了,就一定會發動叛亂——外面的景象,還不夠說明什麼嗎?”女孩用手指着窗外大聲地說。

“可是命運很早就已經開始輪迴了,從一年前你遇到的那一場車禍開始,就已經進入輪迴了。早就已經有人失去生命了——你就是轉世之人的第一個犧牲者,他們如果不是為了玉璽,怎麼會把你推向死亡的深淵呢?”白枳郁說,“他們的過錯,就讓他們來承擔好了,你是無辜的!”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已經死了,先生,你用七星燈囚禁着我的靈魂,緊緊抓着不放。你是這一世天命選中的人,你應該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究竟該怎麼做才是順承天意……告訴我,逆天改命,是順承天意嗎?”

白枳郁緊閉着雙唇,不敢回答女孩的話。

“對不起。”他只能道歉。

白枳郁起身,他將手中的殘本捲起來,牢牢抓住。他需要找個借口離開,這個借口是真實的,而不是即時隨意憋出謊言:“長安集團的漢皇帝差不多要召見我了,我需要出一趟門。”

“先生,我不怪你,我也沒有能力去責怪你。誰讓我只是一個靈魂呢?一個已經死掉的人,早已經和世界脫離了關係,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聽,我說什麼你都會一意孤行。”女孩無奈地苦笑,她望着白枳郁的背影,她連阻止他離開這個房間的能力都沒有,“先生,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說吧,我都會答應你的。”白枳郁說。

他也就只能說說而已,如果女孩要求他立刻結束這一切,那他也無法做到。白枳郁更不會去在得到玉璽之前,做這樣的事情。他操控命運,為了就是得到凝聚着天命皇運的玉璽。不達目的不放棄。

“以後,不要和我談論任何關於轉世之人的事情好嗎?我只想看着趴在窗外的小花,或枯,或榮,而不是聽到一個流血的世界。”

“好,我答應你。”白枳郁回頭,望着女孩的臉,說,“或枯,或榮,而不是生死。花謝了還會開,這才是世界。”

房間里有兩個女孩,一個女孩穿着鬆散的褶皺連衣裙,正靠在牆上,和白枳郁對視。她笑起來時帶着淺淺的憂愁,她的容貌定格在一年之前,像是床頭柜上擺放着的照片一樣美麗。

另一個女孩躺在床上,慘白的病床,慘白的床單,慘白的皮膚,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露在被褥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紮上了各式各樣的輸液管,氧氣面罩蓋在臉上。心跳顯示儀器上一直是一條毫無波動起伏的直線。

她們是同一個人,只不過一個是軀體,一個是靈魂。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並不是植物人,因為她已經沒有了呼吸和心跳。但是,她也不是屍體,因為她的靈魂就在房間里,她隨時可能會醒來。

“那我就先出門了。”

“先生,下雨了,記得打傘。”

白枳郁沒有再回頭,他關上了房門,鎖的內部齒輪咬合緊扣,沉悶的聲音從身後穿來,白枳郁放開了手,鬆了一口氣。

放心吧,如果這一世的三國是因我而起,那麼也將會因我而息。正如你所說,我是天命所選中的人,我代表天,我掌控命運。

白枳郁告訴自己,既然自己是天命選中的人,那麼逆天改命,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