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王子道。

“哼,跟你這等愚民同處一穴已是本公主莫大的恥辱,如果還死在一塊,怕是祖墳都要炸裂了……”

公主又說她壓根不會死,她現在只是靈魂暫時寄居在這個女孩身上,真正的她不會有事。

“說的也是!不過,記得下次找幫手的時候,得最好找個身手好些的人,一路上也可以充當護衛,省去諸多麻煩,是吧?”

“傻子。”公主低聲罵道。

“我又哪裡傻了?”

“全部!唉,你這個傻子死在這裡也就算了,平白無故搭進了這個女孩的性命實在讓本公主過意不去。”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半響公主打破平靜:“我……我送你們回去吧。”

“能做到嗎?”王子有點驚訝的看着公主。

“或許。”

公主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尋找合適的詞語:“我隱約感覺自己可以開啟時空夾縫,只需要努力想象想要前往的時間和地點,但是城堡卻去不了,那裡被什麼東西阻擋着。”

“開啟之後,你會怎樣?”王子覺得公主話中有所隱藏,有點不放心。

“我……我能怎樣?自然是再去尋找下一個肯聽我使喚的僕人咯!”

“騙人!你若是能輕輕鬆鬆開啟,當初又何必辛辛苦苦的尋找入口呢?”

“那是因為……好!你不信,我現在就開啟給你看。”說罷,公主站立在坑穴中央,雙手握實,閉眼祈禱。

不一會兒,公主的周身亮起了如月亮一般淡淡的光芒。王子沒想到她說做便做,衝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道:“快停下!我相信你。我們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不到最後關頭,怎能輕易回頭?”

公主被打斷,周身光芒消散,公主仍然低着頭,幽幽道:“可是……坑穴這麼深,憑我們自己是上不去的。這裡不會有人來,不能指望有人會救我們。”

“我當然不指望會有人來救我們,但凡事得往好的方面想想,不到最後怎知不會有奇迹發生?再說了,我們至少能堅持兩三天,兩三天的時間多少還能盡點人事。”王子一面說,一面用公主之前遞給他的匕首,在牆壁上鑿洞。每鑿到一定深度,便挑選一根骨頭插入其中,這個時候他已將對動物的屍骨恐懼拋在腦後。

“不過,”王子繼續道,“若是說這裡不會有人來,我倒不信。看到之前發現黑熊處的灌木叢中的那堆白骨了嗎?他穿了盔甲,佩戴武器,應該是位身份顯赫的人,一位身份尊貴之人怎會來到這種地方?想來他是來尋找你這位沉睡的公主,只是遭遇了意外,不幸喪命。”

“那又如何?看年頭,已經死了很久了。”說著,公主幽幽一嘆,“天下人是何等的愚蠢!本公主在這裡睡了這麼多年,竟只是偶爾被某個愚蠢的不知死活的愚民想起。哼,那種人死了也活該,不知死活,自不量力,本公主聖潔的初吻若是給了他,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王子聽了這番牢騷話,不禁啞口苦笑。王子倒是覺得那人勇氣可嘉,獨自一人闖入被封印百年的城堡,即便身死,仍然精神永存。反觀他自己,一個普通的高中學生,沒見識,沒謀略,一路上全仰仗着公主,相比之下,黯然失色。

“放心吧,天下人並沒有忘了公主,他們前赴後繼的都在趕來的路上,願意為公主獻上自己的生命呢。”

“胡說八道,”公主雖然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聽着受用,滿心歡喜,口不對心的道,“要那麼多人幹嘛?本公主就一個,要他們怎麼分?”

王子停下鑿牆壁的活,低頭想了想道:“決鬥啊,贏了的人就可以吻公主,娶公主了。”

“娶……”公主不禁滿臉羞紅,談婚論嫁她可從來沒有想過,啐了一口道,“誰說我要嫁了,萬一是個糟老頭,摳腳漢,我也要嫁嗎?”

王子低聲道:“自己不還是一百多歲。”

“你說什麼?”

王子嚇了一跳,擺手道:“沒、沒什麼。”

“若是你的話倒也無妨。”公主小聲的說。

“什麼?”

“沒、沒什麼,你個傻子。”

王子忙了半天,有些乏累,回到公主身旁,靠着牆壁休息一會兒。

“沒事的,總會有辦法。沒準明天就碰到了一位趕往城堡的白馬王子,順手把我們救了。他是個人品不錯的傢伙,長相沒得挑剔。你見了也歡喜,你們遂結伴而行,你幫他早日找到你沉睡的身體,你醒了過來,從此兩人永遠的在一起了。”

“不要!”公主厲聲喝道,然後賭氣似的轉過身子,將臉埋在雙膝之間,幽幽說道,“我才不要跟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

王子本想鼓勵公主,沒想到卻起到了反作用,他想不到自己究竟哪裡說錯了。王子只是個剛升高中的十六歲學生,如何懂得女孩子的微妙心思?只當她又在耍公主性子。站起身活動了一番筋骨,然後繼續在牆壁上挖洞。

公主完全不打算幫忙,她必須保存體力,真到最後關頭的時候,她將開啟夾縫通道,將他們送回去。那時候她將耗盡靈魂力量,或許再也醒不過來了。

公主從雙膝之間抬起頭,看着王子認真鑿洞的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近來我通過時空的夾縫,去了很多地方,地域跨度萬里,時間橫跨千年,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事。我想讓他們幫我,但他們個個都當我是個瘋子,或者這是個傷財害命的圈套,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偶爾有幾個相信我的,其實是對我心懷不軌。

我不甘心,我一次又一次的往返於時空的夾縫,你知道夾縫那地方壓根不是什麼好去處,沒有任何生物的世界,處處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氣。更有些夾縫,就像是世界末日般的恐怖。譬如:瘟疫蔓延後屍體堵住了排水口的街道,一場雨過後,浸泡在水中的屍體,活脫脫一鍋人肉混沌;炮火轟炸后的城市,沒有一樣完整的事物,世界都失去了顏色,唯一有點顏色的,是流淌在地上的腥紅的血跡;每當通過這樣的夾縫的時候,我都不禁想,乾脆留在這個世界死掉算了,同樣凄慘的命運,死在一起,不也算死得其所嗎?”

“笨蛋!”王子突然插入兩個字,然後繼續手中的活,不再說話。

公主覷了王子一眼繼續道:“後來我也學聰明了,不再逢人就說實話,先在一旁暗中觀察一番。終於有一天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那人看上去傻頭傻腦的,做事情更是傻得厲害,經常對身邊的人說:總有一天我會捕捉到神秘事件給你們看。他身邊的朋友擔心傻氣會傳染,經常對他避而遠之。雖然學校看上去人多,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遺棄在荒島上的可憐人,孤零零的,不過他對此毫無知覺。”

王子知道她說的正是自己,心中頓時一熱,手上的動作也停了,傻傻的站着,靜靜地聽着她往下說。

“他偏科極重,理科好的沒話說,文科差的就像腦子裡被摘除了用於理解文科知識的器官,簡直跟個白痴一樣。更有意思的是,他拮据生活,買了許多針孔攝像頭還有望遠鏡,目的是用於尋找和拍攝怪異生物或者神秘事件。結果被老師發現,誤當成那是偷窺用的作案工具,差點被學校開除。他拚命解釋,學校就是不信,幾位同情他的同班同學給他作了擔保,最後勉強答應將他留下,‘作案工具’自然都被沒收了。經次一鬧,他全校出名,不相信他的人佔了多數,所以他就成了全校名聲最壞的一個人。如此有意思的一個人,真想認識認識,就是不知他會不會相信我所說的故事?就算相信,他會……他會幫我嗎?”

“這不是來了嗎?”王子應道,回頭看,她已經抱着膝蓋,靠着牆壁睡著了。

夜深天涼,王子脫下外套,披在公主的肩上。昏昏欲睡中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振作精神,完成接下來的鑿洞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