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数不清的怪物就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散发着妄图得到更多人牲的丑恶欲望。

在这名卫兵年轻的生命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那些由腐烂的的疮疤与癌变的皮肤组成的、如溶蚀的岩浆岩般的模糊肉块让他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大脑空白,双腿发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艾迩飞起一脚,把铁门重重地踹上,也在这一瞬间,铁门内传来了无数肉块撞在冷铁上发出的颤鸣。

黑色的雾气像浓烟般从铁门中渗出,诡异的压强像是席卷的巨浪,冲击着整面墙体,阴森的环境变得躁动不安,从四周隐隐传出诅咒般的恸哭低语。

情况发生了异变,地下室的铁门岌岌可危,其他卫兵赶忙冲上来用身子抵住铁门,可是,里面的躁动却愈演愈烈,铁门松动了,有阴森的血肉从门缝里探出触角,情急之下,艾迩扔掉手杖,拔剑斩下那些触角,环顾四周,薇姬站在边上,玉背上的魔纹尽展,拼了吃奶的劲拉来一座废弃在角落里的沉重橱柜,

“呜,呜呜……嘿,嘿咻……”

艾迩赶忙走上去搭把手,但这时,先前被吓到的那名卫兵仍旧瘫在地上,挡住了两人,

“愣什么,让开!”

直到被艾迩吼了一声,他才愣过神来,嘴唇苍白,哆哆嗦嗦地看着艾迩,

“领、领……领主,里、里……里面是!!!”

“闭嘴,傻子都能猜到了!”

艾迩抓住他的脖颈,把他拖到一边,接着和薇姬一起将橱柜顶在门上,

“我们在这撑着,你们,快去找些其他重物来!薇姬,这间地下室还有别的出口吗?!”

“妾身没有见到!!”

卫兵匆忙地搬来些铁箱、石块与废弃的家具堆在门前,男侍被艾迩派去向要塞报告情况,其他人则抵着重物,硬生生地扛着一阵又一阵地冲击,彼时,黑色的气雾弥漫在整个地下室里,连铁门都被撞得扭曲变形,艾迩想到先前的那只怪物见到活人时那丑恶的模样,不由地啐了一声,

“所有人,屏住呼吸,别发出声音,继续发力!”

在场的人们不明就理,但还是照做了。

艾迩闭上眼睛,虽然隔着一扇墙,但是他能感受到,在黑暗中,那些血红的瞳孔正在飞快地转动,肮脏的肉球在一瞬间像是失去了主心骨般,撞击变得松散,如同失明的鸟儿,胡乱地砸在整个墙体,一阵狂乱之后,内部的动静渐渐减小,暴动的频率变低了,最终变得零零散散。

艾迩和薇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他们对卫兵们做出了嘘声的手势,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无声地退出去。

逃出那间地下室,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薇姬把地下室的门关好,她把脑袋贴在门上探听,确认没有东西跟过来,才把之前找到的钥匙小心地收纳了起来。

从地下室上来,冬日的阳光已弥漫在这座肮脏的宅邸,再次见到那具瘫倒在沙发上、并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时,‘它’被削去首级的脖颈已招来食腐的蝇虫,它从脆弱的永恒中剥离,枯槁的表皮穿插着黑色的结晶,就像从受难架上落下的牲祭。

很难想象一具被斩掉脑袋,如待烹的牛羊般开膛的人也曾经活着,也曾思考,也曾拥有自己的家与所爱。

他已经从人变成了一件物品,一件恶心的邪教工艺,一块扭曲的警示物,这里找到的每具尸体都一样,完成了不可能的自我毁灭的同时,创造了多个互相封闭的密室。

艾迩命令所有人从这里撤出,并封锁这座宅邸,等待要塞的增援。

这时,薇姬似乎想起了什么,为了保护现场,匆匆跑去,把艾迩拉开的帘子重新拉上,并用脱落的胶纸重新粘好,防止有平民从室外看到现场。

艾迩停下来,站在石阶上等待这位少女,少顷,他忽然想起什么,开口询问道,

“薇姬,地下室的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有看到用鲜血涂绘的奇怪术阵,而且那些怪物似乎对生者抱有极大的敌意,宗教或是巫术方面,你有什么头绪吗?”

地下室似乎是根源,但是其他封闭的房间仍然能找到怪物蚕食与在遗体大出血后的人为痕迹,尸体的心脏被用于引起要塞的注意,一切都在指向有第三方的存在。

薇姬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立刻回答,当在被问起怀疑对象时,身为顾问,妄言必失。

尤其是对于宗教势力,没有证据确凿而进行的怀疑,会被认为是极大地不敬与亵神。

“怎么?没有想法吗?”

“尘庭卿……”

薇姬如沮丧的小鹿般,低着脑袋,委屈地看了艾迩一眼,又示意他的身后。

艾迩这才想起卫兵们还在这里,隔墙有耳,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呀,那这件事就晚点再谈吧。”

薇姬点了点头,跟上了队伍,艾迩转过身,当着她的面,对卫兵们嘱咐道,

“把这座房子彻底封锁,禁止任何无关人员出入,你们带队检查一下这座房子的其他出口,但不要轻易地去接近那个房间。有任何异变必须及时报告!记住,如果不想掉脑袋的话,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得跟任何人谈起!”

   “遵命!!!”

    吩咐完这些,艾迩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最后的几块石阶,回到了地表。

   初冬清寒的风与青空下的煦芒,一并降临在踏足的大地上。

   不远处,娇小的洛娜穿着一袭青蓝色的衣裙,站在宁静的风烟里,自背光的石台上,向这儿温柔地笑了笑,

   “还顺利吗,我亲爱的?”

“啊,嗯……”

艾迩口是心非地应着,他走向洛娜,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表示一切一如以往。

封锁线外,小摊小贩车水马龙,嘈杂的集市里,跑过一群嬉闹的孩子,唱起安然的童谣,

【绯雀、绯雀,你的葬礼在哪儿?

我在脖颈里拾到你的羽毛。

黑黑的太阳扯着冰冷的枷锁,

远郡的新年里,满满的红色洒出来了,

大家都是你爱着的鸟儿吗?】

那是如此平凡的童谣,每年来往的商贾来来去去,让无数无名的歌谣在这片土地上,生生灭灭。

然而,在不知不觉间,艾迩却听得出神,就连神识也变得有些混沌起来。

世界仿佛变为了滞缓而黑白的模样,他凝视着那些孩子远去的背影,隐约见到一个轮廓虚幻的女孩,身着漆黑的古服,腰缠华贵的绫罗,赤足行于黑色的浓雾,却无声地走在他们中央。

她用小手揽着孩子们幼小的身体,然而却无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艾迩的大脑忽然感到一阵剧痛,一切都变得紊乱起来,大脑感到一股强烈的倦意,仿佛即将陷入沉睡,直到洛娜嗔怪地扯了扯他的衣服,才让艾迩猛然从混乱中惊醒,

“哥哥……哥哥!”

“啊,抱歉,洛娜,刚刚有些出神……”

艾迩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回头看了看四周,唱着童谣的孩子已经走远,那是一群农人家的孩子,哪有什么身着华服,赤足行走的女孩。

洛娜稍稍有些不高兴,鼓起腮帮子,戳了戳艾迩,

“呀…哥哥,我刚才说话,你真的有听见吗?”

“很不好意思……洛娜,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唉,哥哥真是的,下次不听我说话,就要一个下午不理你了哦~”

洛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就重打起精神来,伸出纤细的小手,指向了无比蔚蓝的青空。

艾迩抬起头,顺着妹妹所指,却除了顶上的苍穹以外,什么也未能所览。

“洛娜,那儿……有什么吗?”

刚这么说着,仰起的面颊上,却有冰凉的籽粒滴嗒在他的眼眶。

艾迩一愣,用手指一抹,发现是无来由的水渍,正一阵吃惊时,只见洛娜踮起脚,悄悄凑到了他的耳畔。

“洛娜?”

“嘘~”

古灵精怪的大小姐温柔地咬了咬艾迩的耳垂,再次用很轻的声音,对着他悄悄呓语道,

“——已经开始下雪了哦,我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