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去往柯斯法亜的途径不可胜数,但是从这里搭乘克西特的地下车行连一昼夜的时间都不需要就能安全便利地到目的地。”位于狮子堂一侧的斯法莉亚一边对相关的电子资料进行检索与汇总一边将地图信息传送至狮子堂脑中。

图片中的克西特像是一个大大的光源体,无数的通路如射线般四散出去,一如古时的罗马一般,四通八达。

原来……自己身在的是这么一个不得了的地方。狮子堂直到现在才对这拥有了些许实感。

“毕竟这里可是地球环卫联合军的根据地,联合军一手掌握着世界上所有的军事力量,身负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而军事又无法与政治和经济相分离,各种效应的交响影响之下,克西特也就成为了这个世界最为繁华安适的都市之一——简直是上流人士们狂欢的天堂。”斯法莉亚似乎看出了狮子堂的疑惑而提前出口解释道。

“虽然要花上点钱,但安稳便捷的交通方式正是社会优越性的体现。”斯法莉亚挥手拦下一辆无人驾驶的自控出租,“没有不利用的理由吧。”

狮子堂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坐到了车的后座之上。“说起来……”

“闭紧嘴巴哦,少校,否则会咬到舌头的。”

脑内对话?

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反应时间,自动驾驶的汽车一下子便将油门加到了最大。

“砰!”狮子堂的脑袋和后座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斯法……莉亚,这……可是……超速……驾驶。”头部受到的突然冲击让他连脑间通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请放宽心,只不过是180km/h而已。”

狮子堂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与少女常识认知上的巨大差异。

……

看着两旁飞快退去的景色,这段时间度过的点滴随之从脑海中浮现。“斯法莉亚,在你眼中联合军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为什么这么问?”斯法莉亚显得有些惊异。

“你讨厌着联合军没错吧,即便是最初在洛蒂尔那时被联合军所救,你还是把他们视作假想敌,无时无刻不对他们保持着警惕之心。“

没错,那是一眼就能明白的事情,名为斯法莉亚的少女对联合军心怀芥蒂。无论是什么行动,她都将联合军划归到敌对的一方并考虑对策、

而我似乎也不由得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了,我们与联合军仿若站在了绝对无法相互理解的立场之上。

“……他们虽然是以大义之名行事,但为了达成目的,无论何等的卑劣手段都能够予以实行,他们保护着这个世界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们却也因此抛弃了本不应该被抛弃的部分,这些都是曾经的少校作出的判断。”斯法莉亚的语调平缓,与她的话语不相映衬,就好像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般。

“现在的少校……有了新的看法吗?”斯法莉亚犹豫着轻声问道。

没错,即便是由曾经的自己亲自得出的结论,现在来说也不过是……犹如自己的倒影一般虚幻的事物。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对他们的一切一无所知。”狮子堂的眼神飘向远方,语调也变得低沉下来,“我相信斯法莉亚所说的,也许,他们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的伪善者。”

斯法莉亚不发一语,微微蹙起眉头的正经样子反而让狮子堂感到一丝安心。

一切都和以前一般,没有什么区别。

“短时间的结果并无法预见其性质的好坏,就算有了阶段性的定论,那份结论的正确性也不能彻底得到佐证。”斯法莉亚的双眸中无所谓厌恶与憎恶,却隐隐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悲哀。

没错,斯法莉亚的言语拥有着一种狮子堂难以辩驳的正当性,即便是在他自己的观念里,唯结果论也从来不是辩证事物善恶的正确方式。

即便如此……

“只是……你因此而得救,那么他们就是我的恩人。”

“!!!”

……

“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而已。”像是为了前一句话作补充似的,狮子堂轻描淡写地说道。

“像这样的事情……也有可能是会让之后的自己所后悔的苦果。”斯法莉亚的银色长发随风飘舞,从那黑色的间隙中透过来的声音是那样的令人迷醉。

狮子堂明白斯法莉亚想要说些什么,他一早就知道了,名为斯法莉亚的少女被她自己所臆想出来的责任压得几近无法喘息,直到现在也依旧沉浸在先前事件的自责之中。

“斯法莉亚,过去我的一位友人给我讲过一个笑话,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当时真的是冷得不行。我甚至怀疑他是否有讲笑话的才能。”狮子堂露出一抹浅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有等待斯法莉亚作出回应,狮子堂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男孩和女孩是一对非常要好的青梅竹马,有一天,男孩对女孩说,‘我拥有了一个超能力,能够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女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当然不会相信男孩有什么超能力,只是对他说道,‘那你来猜猜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吧’,当然,不论男孩说什么,她都打算顺着男孩的意思说下去。结果男孩抬起了他的头颅,胸有成竹地说道,‘你现在想的是——你怎么可能能猜到我在想些什么’。”

故事戛然而止,犹如一幅未完成的画卷,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正常的人听到也许会打个寒颤也说不定,但斯法莉亚却因此而陷入了沉思。

“斯法莉亚,你觉得人能够拥有看穿别人所想的超能力吗?”

斯法莉亚默默地摇了摇头。

“在我看来,除了像是这种文字游戏一样的东西,人类从来都无法拥有什么超能力。短视而偏执是人性中共同的弱点。即使看到明天也会有后天,看到明年还会有后年。时间无限地推移下去所有的事情便都没有办法定论,好事与坏事会相互转化,恩情与仇恨也不会一成不变——可是,如果一直在意的话就会停滞不前,无法预见这一切便只能相信自己能够看到的那部分。”

“……”斯法莉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喉头动了动却什么话语都没能吐出。

不过好在是脑内通话而不需要将头转过去,否则那份动摇大概会被身边的男人一眼洞穿吧。

那是思想上的撞击,是少女从未有考虑过的事情。那与她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都相违背,像是要将斯法莉亚一直以来的处事观念连根拔起一般,难以言喻的某种抵触感从心里涌起。

“我所看到的,就只有斯法莉亚救了我一事,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成了一具干瘪的尸骸——因你活着而会发生的坏事,一件也不会有。”男子就此断言道。

虽然不是严苛的指责,但是斯法莉亚还是领会了狮子堂的语意。

那种轻视自己的生活方式,将多余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的做法……眼前的男子将之前自己认作应为之事的全部彻底否定。

“明明只是一个女孩子,你不觉得你有些太过理性,拘谨过头了吗?”狮子堂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尤其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简直像是什么精密的机器一样。偶尔也试着享受一下生活怎么样?”

“……这样会比较好吗?”斯法莉亚并不是很理解狮子堂所谓的享受生活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权且还是应了下来。

“啊,这样一来……”

“您的目的地克西特地下车站已到达。重复一遍,您的目的地克西特地下车站已到达。请在虚拟网络空间中缴费,然后下车。”忽然响起的清亮的系统提示音将狮子堂的话语盖了过去。

斯法莉亚对身边的狮子堂微微一示意,狮子堂便领会了她的意思,先行下车。

果然基本的生活技能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比如应用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工具并缴费的方式。之后抽机会系统地向斯法莉亚询问一下好了。

……

一丝淡淡的苦涩涌上狮子堂的心头,就算说些漂亮话现状也无法得到改变,自己还是被那娇小而又有些瘦弱的女性引领至今。

但是,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即便是狮子堂也知道这一点,仅仅只是三个月的时间便想要熟悉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对自己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如果拥有能够取回记忆的契机的话……

“少校。”听到斯法莉亚声音的狮子堂将脑海中纷乱的杂想驱逐出去,与从后面赶上来的斯法莉亚一起踏入了克西特地下车站。

就在两人在虚拟网络空间购置好车票,等待许久,终于踏上月台的时候,他们却被身着工服像是乘务员的男子拦了下来。

“十分抱歉,这辆通往柯斯法亜的地铁因为紧急状况就在刚刚颁布了停运公告,我们会全权为两位全额退票,还请两位在克西特多待些时日吧。”

意想之外的情况让狮子堂有些不知所措,一时语塞,不知所言。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吗?”反倒是冷静的斯法莉亚抢先出声发问道。

只见乘务员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头,再三犹豫之后,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本来这不是我应该透露的消息,但看你们似乎不是本地居民,考虑到你们的安全或许和你们说一下比较好。”

“——经由联合军配置在太空的卫星站观察,柯斯法亜就在三个小时前发生了AI暴动事件,已经被规划为A级隔离区,考虑到民众的恐慌情绪,联合军现在还在控制媒体信息的传播。不过,联合军已经出兵镇压了,在那次事件之后,他们也是吸取了足够的教训啊。”

“!!!”

难以想象的状况在面前铺展开来,这绝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所有的线索都像是被某种东西牵引着聚集到了一起。

狮子堂心中某种不详的预感一下子爆发出来。口中还呢喃着某个他不久之前才知晓的专有名词。

八年前,

存留于这个世界的巨大伤痕——

“弗朗西斯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