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

伴随着沙哑而低沉的字句,狮子堂被紧跟在身后的健壮男性推搡着进入了一个采光并不算好的房间,换气的窗口被安设在背对铁门的那面墙壁上,高悬的窗口与地面有着足足三米的距离,像是加固过的漆黑色柱体将原本就不大的窗口切分成更小的细条状,哪怕是一只猫想要进到这里大概也要费些功夫吧。

房间并不狭小,这点还勉强令人宽慰。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张现今已非常少见的木质板床,铁制支撑架上的表皮有着些许脱落的痕迹。整个房间色调暗淡应该绝非只是不经常打理的缘故。

与床斜对着的是一个木质书桌,与大部分铁制物品相比,少见的木质材料反而给了狮子堂一种别样的亲切感。不过与之相对的,耐用程度更差的木头被时间刻下了更为明显的痕迹。从磨损程度上来看,大概过不了多久就需要添置新的物件了。想及此处,一股莫名的落寞感不由得从狮子堂心中涌出。

将狮子堂带进这里的男性像是完成了任务,没留下什么叮嘱就“啪”的一声锁上铁门,快步转身离去。

房间内的空气凝重并充斥着铁锈微微刺鼻的气味,不愿于此地多做停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想及此处,狮子堂百无聊赖地走到了床边,然后直愣愣地躺了下去。

在如何发落的决定下达之前,就这样放松一下或许也不错。

从狮子堂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这边的世界,似乎并没有多少风和日丽的时候。无论何时抬起头,天空都像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幕,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地球环卫联合军……吗?”若有所思的狮子堂呢喃着自己都觉得有些蹩口的称谓,翻了个身,闭上双眼,放任身体的疲劳将他带入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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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办公室门发出“吱呦”的声响,伏在案前看着什么资料的双鬓斑白的老者不由得被这声音吸引而抬起了头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有着一头茶色长发的女子。

男子似乎对于此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人影毫不意外,用着一种近乎宠溺的语气缓缓说道:“天楼上校,辛苦你了。”

只见名为天楼的女子微微一颔首:“长官言过了,这本就是属下应尽的职责。”

天楼缓步走上前来,将手中早已规整好的报告档案递交给看上去已过花甲之年却还精神矍铄的老者。

“这是此次行动的全部过程记录。”天楼言及此处双眉微蹙,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虽然看到了女子困扰的神情,坐在桌前的老者却不发一语,只是和蔼地笑着,等待着女子的后文。

像是整理好了脑中的语言,片刻的沉默之后,天楼一字一句地说道,“据狮子堂千睛的供词——他失去了从若草公司逃出之前的全部记忆。属下认为,他没有说谎的必要,虽然只要检测一下便可以知道结果,但是在那之前就应该预先拟定好最坏情况下的运作方针。”

“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通过他来达成我们的战略意图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在先前的事件中,他将自己的情报四处散发,若草集团想必也不会对此坐视不理,我们现在并没有与他们交恶的必要……‘烫手的山芋’这个比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者闻言微微一愣,如黑洞一般吸纳万物的深邃双眸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女子,语气不急不缓:“你是觉得把他当做礼物送给若草集团比较好吗?”

天楼闻言后摇了摇头,“恕属下冒昧,在属下看来现在的他只是一介无关人士,无论身处何处都不会对现在的局势产生什么影响,这样的家伙随便给他一个罪名和处置措施,等到罚期一过就让他到外面自生自灭好了。“

“诶?”老者用右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中的双瞳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字句的语调也不由得上扬了几分,“天楼……你要将你取得的劳动果实亲手舍弃吗?这可不是你以前的行事风格。”

“哪里算得上什么劳动果实,只不过是判断失误的废弃产物罢了。”天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祸患的种子还是早早地扔掉比较好,虽说如此,凭那个家伙大概也可以给追捕他的若草集团创造一些困扰吧。这大概就是他唯一的价值所在了。”

似乎是在考量着天楼的提案,老者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不知是什么牌子的红茶,三口气后才缓缓开口,“你觉得狮子堂这个人怎么样?”

然而从口中脱出的却是与之前话题毫不相干的话语。

那是出乎女子意料之外的,没来由的问题,甚至连去考虑长官这样做的目的性都显得愚蠢,于是女子只针对问题本身毫无隐匿地给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令人讨厌的家伙。”

……

直到女子完成一系列的交接工作默默地退出房间之后,老者才一改之前的随和面容,消瘦的脸庞因为肌肉的紧绷而显得更加沧桑。

坚毅的黑色双瞳之中倒映着微型数据库显示出的名为“狮子堂千睛”的男子的肖像。

“狮子堂千睛……”老者好似怀念着某位阔别已久的老友一般轻声地叨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终于还是到这个时候了……

你必须来到这边的理由,还有那份器量。

让我来见识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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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狮子堂有些不敢相信传到自己耳中的话语。

然而站在眼前的茶发女子却明显不愿意去将这简单明了的事项再次重复一遍。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两个人便大眼瞪小眼地僵在那里,话题也因此无法进展下去。

最终还是天楼率先作出了妥协,“所以说,考虑到你之前所说的情况属实,决定将你刑事拘留一个月,一个月后就带着你那张愚蠢的脸滚出我的视线。”

……一个月,这根本就是应付公事嘛。狮子堂虽然这么想着,但他可没有胆子说出来。

“每天有固定的亲属探视时间和自由活动时间,不过虽然是这么说,自由活动也就只是做做运动这样的事情,亲属的话……”天楼用看可怜虫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狮子堂,“算了,如果你有的话我们会帮你联系的。”

还真是人性化,与眼前女子这幅冰山般让人不适的神情不同,人身利益的保障倒是落实得非常到位。

“我可以请求加长拘留期吗?“狮子堂半开玩笑地问道。

天楼的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猛一抽动,嘴角微微勾起,蔚蓝色的双瞳中却看不到丝毫笑意。“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便捷的解决方案,干脆让你在此地永眠如何?”

猛然高涨的杀气使得一股寒意从狮子堂的腰椎直贯头顶。只是与眼前天楼对视一眼都会产生一种被碎尸万段的恐怖错觉。

……这家伙是认真的。

虽然明白她不可能在这里真的动手,但不争气的双腿还是有些发软,后背上的冷汗将狮子堂身穿的衬衣濡湿了大半。

天楼似乎厌倦了这毫无营养的对话而打算转身离去。

“……那个”,结果狮子堂还是出言把她留了下来。

天楼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子,表情分明在说着‘如果是什么无聊的事情就杀了你’。

狮子堂不由得有些后悔,但现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心情忐忑的狮子堂微微咽了一口唾沫。

“能把名字告诉我吗?这样交流总觉得有些不方便。“狮子堂的表情严肃而又显得有些僵硬,“虽说彼此立场不同,但无论如何,你也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至少让我可以尽到最基本的礼数。”

“……”像是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女子的瞳孔猛得放大,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但她也只是微微一愣,接着便又回到了那副游刃有余并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般的姿态,“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我们已经不会再有其他交集的机会了。”

“对于我们彼此间的对立形态,我想所谓‘人鬼殊途’,亦不过于此。”

女子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离开了拘留室。

狮子堂默默注视着女子远去的背影苦笑出声。

看来,真的是被讨厌了呢。

“人鬼殊途……吗?”狮子堂回味着天楼吐出的这个词语,默念出声。

心情有些微妙的男子思忖良久,随之露出一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淡淡浅笑。

似乎……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