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堂的餐点一直以来都是由斯法莉亚负责供应,在以往送早餐的日子里,斯法莉亚总是会蹑手蹑脚地溜进屋内,把温热的饭食用保温盒盛装放在床头,随后悄然离去。这次她也是如此打算道,无论如何,对于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病人来说,修养才是需要去重视确保的事情。

虽然不能让狮子堂保持用餐时间的规律这一点也令斯法莉亚感到苦恼,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尚未痊愈的狮子堂可以多睡上一会。

但这次,她失算了。

狮子堂背靠着白色的病人用垫坐在床上,好似发呆一般盯着一处空无一物的角落,就连斯法莉亚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

……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搞不清楚状况的斯法莉亚完全不知道如何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气氛,只能等待着对方发话。

“斯法莉亚……一直以来都麻烦你照顾了。”斯法莉亚这段时间的尽心尽责确实让狮子堂有种过意不去的感觉。“说起来,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跟在我的身边呢?”

“……因为我是少校的幽灵。”这样的回答其实狮子堂已经有所预见,所以他并不惊讶,但这其实也算不上回答。

“哪怕我沦为一个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的人?”

“……我是少校的幽灵,幽灵是不会脱离生体的,幽灵借助生物才得以显现。我也是……因为少校,我才会存在。所以我不会离开。”斯法莉亚像是说着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我之前听我的长官说起过,你曾经劝阻过我不要入侵若草仿生与纳米技术公司,但那时的我却没能信任你。”

“……”斯法莉亚默默地没有作声,但这也变向地佐证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斯法莉亚曾说过,哪怕是初次见面的时候,我都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她。但是不久之前的我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那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吗?”问出了无聊的问题,即使不去听答案,狮子堂都明白那对于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含义。

“少校看重那件事胜过自己的生命……那时,少校希望我可以在外围接受信息,即使少校牺牲掉也可以将信息完整地传出,但我违抗了那个命令,用同样的方法潜入将少校救出,但是由于错过了接受数据的时机,少校的失忆导致信息导出计划彻底失败。”

斯法莉亚像是说着什么不愿回忆起的痛苦经历,双眉紧蹙,不得舒展。

“我的‘使命’吗?”狮子堂与其说是想斯法莉亚询问,倒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少校?”

狮子堂从病床上缓缓起身,走到斯法莉亚身边,黑色的瞳孔之中包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决意。

“斯法莉亚,如果我说我要放弃寻找自己的记忆,想就这样轻松地活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斯法莉亚闻言不由一愣,茫然无措的神情暴露了她并未料想到狮子堂会给出这样的问题。

但那对狮子堂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案,只要放下过去,那么他就可以轻松地在这个世上过活,不用继续充当佣兵,也无需涉入危险的战斗当中。找到一份稳定而闲适的工作,结婚生子,走完自己的这一生。

这本来才应该是属于他——一位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学生所应该享有的生活。

“那样的话……我就会从少校的生活中消失,我是不会干涉少校的正常生活的。”

狮子堂闻言之后不由得哑然失笑。

如果我选择不平常的人生就会跟着我吗?像这样的事情……

“你把自己的人生当成什么了,幽灵什么的一直在说着这样的事情,你先是作为自己活着,之后才是别的什么吧。“狮子堂不知为何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将自己的胸腔充满。

“……至少给我为了自己而活啊,你这个家伙。”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狮子堂将声音压低,字句像是从咬紧的唇齿间不小心漏出,但最后的话语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斯法莉亚的耳中。

“少校,这种话可是犯规的。”然而承受了平白无故怒气的斯法莉亚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伴随着微微上扬的嘴角,斯法莉亚的声音显得那般飘渺而虚幻,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漏听一般。“如果可以的话,我也……”

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屋内弥漫开来,这一刻,狮子堂才发现眼前的少女仿佛被风一吹就可能拦腰折掉的脆弱花枝。

!!!

“抱歉……我明明对你的事一无所知。”

斯法莉亚微微地摇了摇头,“这并不是少校的错,只是我自诞生以来便注定无法从这宿命中脱身而出。”

宿命……那对当时的狮子堂来说还是无法理解的词汇。

但就算如此,他也多少感受到了,斯法莉亚身上所承载着的某种不知名的‘沉重’。

“那么少校呢?要选择放弃寻找自己的记忆吗?”斯法莉亚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果然我还是不能释然……”狮子堂下意识地苦笑出声,“长官他曾跟我说过我的过去无比扭曲,我想斯法莉亚肯定对此也有着自己的看法,但抛开这个不谈,我果然还是想要明白我自己的一切,就算不那么着急也可以。”

“那么,我想少校也应该明白我的答案了吧。”斯法莉亚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喜欢耍一些坏心眼。

“啊,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还请多多指教了。”狮子堂似乎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不再犹疑。

命运从这一刻开始产生了决定性的分歧,不同的可能性于此孕育而生。由无数道路中的一条通往完全未知的世界。

“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吗?”道格拉斯似乎显得有些遗憾,“我觉得没必要这么着急下决定也可以。”

“不,我并没有决定好到底要选择怎样的道路,只是,我想顺着我自己的想法先走下去试试,说不准这只是暂时的分别”狮子堂的神情中不曾带有一丝迷茫,”这些日子里,真是承蒙您照顾了,长官。”

看到狮子堂离意已决,道格拉斯最终还是选择为他的选择送上祝福:“那么,我就期待着再会的那一天吧。”

“对了长官,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言无妨。”

“请帮我向水树少校带个好……我想我或许是做了什么亏欠她的事情。”狮子堂直到现在也对那时发生的一切难以释怀。

直到狮子堂决定离开的这一刻为止,水树也没有在狮子堂面前现过身。

“那也是个让人操心的后辈,简直和你一模一样。”道格拉斯微微笑道,向眼前的狮子堂作出承诺,“我会传达到的。”

“那么,我就在此告别了,后会有期。”得到长官的点头应允之后,狮子堂从长官的办公室默默退出。

从现在开始,我才算是真正以自己的意志在这个世界上过活。虽然未来的一切都还如云雾缭绕的市景一般模糊不清。

斯法莉亚已经在门外长长的走廊上静待多时,看到狮子堂的身影不由得向其挥手示意。

狮子堂看着眼前那个似乎有些犯困的少女,而忍不住翘起嘴角。

但是,至少……

“第一步,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