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樱离开了,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便起身抱着胸口的书本,头也不回的走向天台的入口。没有在等身后男孩的答案,似乎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那么的重要。

随着“砰”的一声脆响,铁门闭合,这个空阔的天台似乎瞬间回到了尘嚣,细碎的声音透过下方打开的窗户从教室里,走廊上和教学楼不远处的操场卷着微风鱼贯而入,热闹而又熟悉,久违的生气十足。

压力消失,汤晓羽“噗通”一声四脚朝天的仰倒在地,一瞬间汗如雨瀑,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仿佛一个刚刚挣扎上岸的溺水之人,贪婪汲取着氧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着头顶湛蓝天空的碧波白云,享受着此时阳光温暖的浸润,似乎就连身体上的痛感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午后阳光微微有点刺目,汤晓羽眯起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快与烦恼全部倾吐出来,任凭汗水在脸上蜿蜒流淌,痒痒的,没入眼里,带来微微的刺痛;没入嘴角,又苦又涩,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什么世界的黑暗,什么与生俱来的使命,什么流血和牺牲……那些难道和他有一点关系吗?他其实没有那么多的理想,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多的志气与抱负。可以因为一点不舒服就跑去医院检查,也可以因为一道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细小伤口就紧张担忧,更不喜欢疼痛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

因为他真的很怕疼啊……那种针尖般的刺痛,就像挂点滴前的准备工作,眼睁睁看着针管刺入自己的肌肤,伴随着疼痛,便是黑色的血液流进针管,一片浓稠——所以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可能就是挂点滴了。

像他这样的人,真能铲除所谓的黑暗?别开玩笑了好吗!就算是其他三教九流的行业,以他现在不高不低的能力可能都应付的够呛,更别提其他类似于医学那类繁琐的职业技能。

或许自己的使命,只不过是混吃等死,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这便足够。

抬了抬手,吃力的放在自己的额头,微微遮挡了阳光。汤晓羽眼神迷离,渐渐平稳了呼吸,汗水也凝固在了脸上,黏糊糊的,变为了一层难受的污垢。

“我是成为不了那样的人的,西子樱……”他低声喃喃,慢慢捏紧了拳头。“也不想成为。”

“虽然我们身处同个地方,但却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也不想去理解……我只想要能够好好守护我身边最亲最爱的人,然后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还有找到……彻底解决那个印记的方法!”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身,汤晓羽忍着疼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遥望远方,渐渐坚定了自己心中的信念,转身一瘸一拐的就要离开天台。

“咔。”

右手握上铁门略微有些生锈的门把手微微用力,却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汤晓羽一愣,紧接着脸色一变,直接动用了双手去硬拉这扇铁门,脸色涨红完完全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卧槽他大爷的!这门究竟是怎么回事?!”

狠狠的在铁门上砸了一拳,汤晓羽连忙抽回手对着瞬间红了一大块的手指关节连连吹气,悲愤大吼。不管对这扇铁门如何拖拉硬拽,能用的方法他都试过了,但都没有任何作用,这才知晓自己算是被彻彻底底的锁在了天台的门外!

“奶奶的!这个可恶的……女人!”要是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阴了,那他也就不是汤晓羽了,而且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到底是谁的杰作!

一想到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可能在这鲜少有人上来的天台不吃不喝直至饿死也没人发现,头皮就止不住的发麻,连连甩头不再去想。

“等着我出去……该死!该死的!”又是连续几脚重重踹在铁门之上,发出“轰隆”巨响。汤晓羽神色狰狞,下一秒瞬间哭丧,猛然响起的凄厉哀嚎在这层教学楼的顶层天台远远传荡,扑棱棱惊起远方一片黑色大鸟,呱呱直叫,像是在表达不满。

“不管谁都好……快点来救救我啊!!!”

“西子樱——你这天杀的!!!”

——————

口袋突然传来了清晰的震动,西子樱停下脚步,静静站在楼梯拐角斑驳的阴影,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亮起屏幕的手机,接通了电话,然后静静放在耳边。

一阵细微的电流嘈杂而过,紧接着一道低沉的男音从电话那头沙哑入耳。“处理好了吗?”

西子樱沉默,过了许久才像是找到了答案,轻声回应。“口头处理……也算处理。”

“你应该清楚这不是一件儿戏。”电话那头也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随后声音响起,带上了严肃与凌厉。“不要小看规矩的束缚,你这样做等同于是打破了规矩,如果被人发现并且捉住把柄,将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是在做什么。”西子樱声音平静。“所以你不用摆出那副说教的姿态,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好,用不着你来跟我提醒。”

“你知道就好。”

电话两头又同时陷入了沉默,似乎只有各自的呼吸声,隐约听闻。

“落樱,你应该明白的,有时候身在世家……”

“我知道。”西子樱打断了电话那头略微涌上情绪的话语。“我们都明白的,所以有时候我也会羡慕那群人,羡慕他们的无拘无束,却又那么的令人讨厌……或许这就是嫉妒吧。”

“但是,这便是我们的命运,无法更改却只能被动接受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所有东西便早已命中注定,不是吗?”

“这个话题多说无益。”电话那头的声音微微吐出一口气,似乎平复了心情。“既然没有得出结果,那我这边也该提早开始了,省的夜长梦多。”

“注意分寸。”西子樱突然开口提醒。

“我会的。”

屏幕熄灭,随着最后一句尘埃落定,电话挂断了。

西子樱慢慢放下手里的手机,怀抱书本,任由阴影将自己缓慢笼罩,犹如雕塑静默而立,一动不动。

黑暗中,隐约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当下一秒万千阳芒透窗破晓而来,照亮整个楼梯拐角,早已是一副人去楼空的荒凉景象。